★★★
我下定决心，将魔力聚集在手上。这时突然注意到……
诺克巴拉的表情一整个转变。
「呜……啊……」
他的马脸整个发青，双腿也不断发抖。他的视线并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后面。
我回身一看。
是瑞杰路德，被水淋湿的瑞杰路德。
他旁边还倒着原本应该放在旅社后方的水瓶。
「瑞……瑞杰路德先生？」
鲜艳的翠绿色进入我眼中。
翠绿色的头发整个湿透，反射出光芒。
由于被水淋湿，因此蓝色的染料被洗掉了。
盖住额头的护额也被解开，暴露出额头上的宝石。
带着满脸愤怒的恶魔战士就站在那里。
「斯……斯……斯佩路德……」
诺克巴拉一屁股坐倒在地。
「我就是『deadend』瑞杰路德·斯佩路迪亚。既然身分已经曝光，那么不得已，我只能杀光所有人。」
他的演技非常烂，声调根本是一片平坦。只有杀气是真的。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某个人发出惨叫。走在路上的少女、青年、老人，全都扔下手里的东西，一边大叫一边奔逃。在这种状况下，贾利尔第一个背叛。
「我只是被威胁而已！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不是同伙！」
他这样吼完，就带着威丝凯尔一起逃走。
库尔特已经腿软。或许是他回想起自己前几天才对瑞杰路德大呼小叫过，一整个脸色发青，还吓到漏尿。只不过是头发颜色变了，这些家伙到底是怕什么怕成这样？我实在无法理解。因为，你们之前不是都表现得很普通吗？
像库尔特，我说你啊，刚刚不是才拚命称赞瑞杰路德吗？还说过将来想要变成像瑞杰路德那样的人，也以尊敬的眼神看他，不是吗？
结果，为什么光看到这个发色，就吓成这副模样？
你们看看艾莉丝，她明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依旧表现得一派泰然自若。
她一如往常地双手抱胸，把双脚张开到与肩同宽，下巴整个抬高，静静地睁大双眼，看起来不是非常沉着吗？
周围有人忙着逃跑，有人边发抖边瘫倒在地，有人虽然已经拔剑，但是双脚却不断打颤。
虽然有各式各样的人，但每一个都在发抖。
原来这么夸张。
原来「deadend」现身，还有只不过是「绿色头发」的事实，具备这么夸张的意义和威力。
哈，真让人忍不住想笑。我想做的事情到底算什么？明明光是露出头发就足以造成这种状况，我却以为自己一个人努力能改善什么吗？
实在有够蠢。只不过是因为艾莉丝可以接受，因为米格路德族可以接受，就以为其他人也可以接受吗？真是白费力气。
斯佩路德族的负面评价不只是评价。
而是恐怖的象征。
要导正这观念？没用的，根本不可能办到。
「…………」
瑞杰路德在此起彼落的悲号惨叫声中，慢慢走向诺克巴拉。
「你这家伙……叫诺克巴拉对吧？」
他抓住对方的领口，把诺克巴拉整个往上提。那看起来很沉重的身体被他轻松地举起。
「瑞杰路德先生！不可以杀他！」
事已至此，我还在说这种话。
但是真的不能杀他。要是在这种状况下杀人，会在deadend这名字上留下一辈子无法抹灭的伤痕。
不，已经没救了吗？根本是马后炮吗？
事到如今就算想要补救也已经太迟，算了吧。动手吧，狂〇士！（注：出自电玩游戏《fate/staynight》里面的角色狂战士（berserker），其主人伊莉雅丝菲尔·冯·爱因兹贝伦的台词）
「对……对不起……我……我没有想到你是真货！饶……饶了我吧！求求你！」
「……」
瑞杰路德满脸愤怒，诺克巴拉浑身发抖。
「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艾莉丝突然对我搭话。我放慢语调回答：
「现在是最糟糕的事态。」
「你快点想想办法啊！」
「我办不到，对不起。」
「既然鲁迪乌斯你都办不到，那真的无计可施了呢！」
艾莉丝很干脆地放弃，我自己也早就放弃。完全束手无策，这全都是我的责任。
我原本以为就算被人发现，也总有办法解决。抱着粗浅的观念，以为无论事态如何演变，也不会有问题。结果根本不行。
既然已经来到这步田地，讲到我还能做什么，大概只剩下按照当初的预定，让一切都付诸流水了。
利用水圣级魔术。哈哈哈，我只是开玩笑。
「饶……饶了我吧……我……我还有七个饿着肚子的三岁小孩啊！」
诺克巴拉讲出乱七八糟的求饶台词。
怎么听都是信口胡扯，就连我都能讲得更好。
「……我会离开这城镇，所以你也把我忘了。」
然而，瑞杰路德却干脆地放过他。
果然「小孩」这个词发挥了效果吗？
「啊……是……是……感谢……」
诺克巴拉脸上原本露出觉得自己得救的表情，但听到下一句话后，又立刻整个扭曲。
「不过，要是我到达下一个城镇时发现我们的冒险者资格已经被剥夺……」
瑞杰路德用枪尖在诺克巴拉的脸颊划出一道伤口。
诺克巴拉的裤裆整个湿透，屁股后面也鼓了起来。
「可别以为我无法闯入这里啊……」
诺克巴拉连连点头。
瑞杰路德放开手，诺克巴拉摔到地上，发出恶心的噗滋声。
★★★
于是，瑞杰路德被赶出城镇。
他扛起所有罪名，一个人逃走。
太过分了。
瑞杰路德自己冲了出去，丢下我们两人。
卫兵们赶来现场并询问状况，我有提出抗辩，声明瑞杰路德并没有错。
然而，这只是小孩子的发言。
卫兵们擅自认定是他威胁我说那些话。
瑞杰路德图谋不轨，我们受他利用。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坏事，但运气很好，避免了最坏的事态。这就是他们心中的结论。
周围的人们都以怜悯的眼神看着我和艾莉丝。把我们当成什么都不懂，只是被坏人利用的小孩。
我感到满腔怒火在熊熊燃烧。
瑞杰路德到底做了什么？明明全都是我做的。
明明这是我的天真想法引发的事态啊。
我们回到旅社，立刻收拾行李。整理好不算多的行李后，我们离开了旅社。
动作必须快点，否则或许瑞杰路德会前往其他地方。
不管怎么样，反正我们也无法继续待在这个城镇里。诺克巴拉还活着，还说过他有同伙。我们的违法行为也依然摆在那里，等到事态沉静下来后，万一再碰上问题，不会再有瑞杰路德来救我们。
「那个……鲁迪乌斯……」
走出旅社后，库尔特对我搭话。
他的表情充满困惑，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说你……为什么会和那种人在一起？」
「别讲什么『那种人』，你还记得是谁救了你的命吗？结果却怕到尿裤子，还敢说什么要出人头地。」
「不……那个……对不起。」
不，我不该把气出在库尔特身上。这家伙站在想帮助我的一边。
「抱歉，库尔特。我说得太过分了。」
「不，没关系。反正是事实。」
库尔特真是个好家伙，不过艾莉丝却把双手藏在身后还狠狠瞪着他。
「库尔特，我有事情拜托你。算是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吧。」
「嗯，什么事？」
库尔特带着认真表情点头。
「瑞杰路德不是坏蛋。虽然以前发生的事情让他受到众人畏惧，不过他其实是个好人。等我们离开这城镇后，请你继续帮忙散播这个传言。」
「啊……嗯，我明白。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他真的明白吗？
算了，虽然只是口头承诺，但说不定库尔特真的会去做。
我们前往冒险者公会，让贾利尔和威丝凯尔退出「deadend」。
顺便麻烦职员帮忙带个口信。
「请代为转达，说虽然演变成这样，但是之前真是帮了大忙，谢谢。还有『那个人』也感谢他们。」
那两个家伙在最后背叛我们，但是，或许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到头来，他们想要平安脱身，也只有这条路可走。
如果扣掉最后的部分，我们的确受了不少照顾。
在前往城镇入口的途中，我买下一只用途是运输，外型类似蜥蜴的养殖爬虫类。这是长着六只脚，一双大眼还挺可爱的蜥蜴。在魔大陆上，这家伙具备类似马车的功用。而且这品种可以轻松载运两名体格健壮的大人，要价铁钱十枚，等于所有财产的一半。
不过我之前就已经决定，再度踏上旅途时只要买这个。因为我曾经听说在魔大陆上移动时，有没有这只蜥蜴会造成很大的差异。
向店主请教操控方法后，我把行李放到蜥蜴上，朝着城镇外前进。
门口有许多士兵，或许他们等一下就要出发去追杀瑞杰路德。
在士兵中有看过的脸孔，就是那两个蜥蜴头和猪头。他们虽然脸色发青，但表情还是很兴奋。
我找两人搭话，结果得到「deadend」刚刚离开城镇，叫我们要小心点的忠告。
然后他们开始说些「deadend是恶魔」、「到底想在城镇里做什么不轨行径」等单凭臆测就断定他是恶棍的发言，明明他们根本不认识瑞杰路德。
「那个人在这里住了将近两个月，并没有引起任何问题。」
我忍不住反驳了这么一句，门口卫兵「啥？」了一声，露出没听懂的表情。
瞪着两人咂舌后，我们离开城镇。
心里满是焦躁。
必须再度见到瑞杰路德。
他还待在附近吗？不，应该在。
如果他身为战士的高洁尊严是真的，那么他不可能抛下我们……不，抛下艾莉丝。
「到这里应该就可以了。」
来到看不见城镇的地方后，我朝着天空放出魔术烟火。
声响轰隆响起，热气从天而降，闪光飞散四方。等了一会儿之后，瑞杰路德并没有出现。
「艾莉丝也帮忙呼唤瑞杰路德吧。」
艾莉丝大声叫着瑞杰路德的名字，真的很大声。
结果之后出现的东西，是帕克斯郊狼。心情正差的我就把气发在这些家伙身上。周边的岩石区成了漂亮的广场，帕克斯郊狼化为肉片。
像这样打碎之后，还会变成僵尸复活吗？
哼！反正那种城镇的人根本不关我的事。
「你看，是瑞杰路德！」
在战斗结束后，瑞杰路德出现了。
他的表情有点尴尬，但我不希望他这样。
「为什么我们找你时，你没有立刻出现呢？你打算一声不响地离开吗？」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嘴巴却说出像是在责备他的质问。
明明我的本意不是这样。
「抱歉。」
瑞杰路德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道歉，让我感到无地自容。
无论怎么想，都是我不好。
因为得意忘形所以拉拢贾利尔他们加入，想要利用轻松随便的方法前进，坏事却被揭发并被人抓住把柄，这时依然天真地认为应该能有办法，结果最后走投无路……
让瑞杰路德出面帮忙收拾残局。要不是他挺身扛下所有罪名，说不定我们会被一直困在那个城镇里。
不，诺克巴拉是那方面的行家。就算没有库尔特他们，他应该也有办法把我们逼上绝境。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该道歉的人是我。」
我感到如坐针毡。
「不，你已经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可是……」
「作战本来就会伴随着失败。我很清楚你日夜都在费心劳神，努力思考各种事情。」
瑞杰路德突然笑了，把手放到我头上。
「不过，我以前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而且直到今天，都一直认为想必是一些不良企图。所以才会对那么多事情欠缺耐性。」
瑞杰路德看了看艾莉丝，然后点点头。
「但是你只是因为想要保护某事物才那么拚命。之前，你准备杀掉那家伙的时候，我见识到你的这份决心。」
他说之前……噢，是我想把整个城镇淹掉的时候吗？
「有着守护对象的你，是一名战士。」
被瑞杰路德承认是战士——让我差点落泪。
我没那么了不起。只会很肤浅地想赚钱，满脑子都在计算得失，甚至连瑞杰路德都试图舍弃。
对，我打算舍弃在最后的最后还能倚靠的对象。
「瑞杰路德先生……我……不，我……」
我想讲出真挚的话语，真的是自身想法的话语。放下敬语这个铠甲，讲出真正出自我本人的言词……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不用说了。」
瑞杰路德打断我的发言。
「以后就把我的事情往后放吧。」
「咦？」
「放心吧，就算没有挽回负面评价，我还是会保护你们。相信我就对了，不，请你们相信我。」
我相信他，也信赖他。他说不需要做那件事也没关系。
原来如此，的确帮忙宣扬瑞杰路德的名声是一件困难的任务。
要是目的有两个，行动会变得不明确，也会出现勉强自己的状况。我这阵子在精神上的压力相当大。无法思考原本能想通的理论，也无法想到原本会想到的事情。结果，就是引起这次的失败。
所以他要我可以不必帮忙挽回评价。
然而，这不是能让人接受的提议。亲眼目睹那种光景，那种彷佛会被整个城镇的人丢石头攻撃的状况之后，我怎么可能说出：「好，我明白了，那么以后请你待在城镇外等待。」之类的言论呢？
「不，我一定会消除瑞杰路德先生你的负面评价。」
他的提议反而让我重新下定决心。
这是我尽可能的报恩，下次会试着做得更好。
会在不勉强自己，能确实办到的范围内去努力。
「你真是个学不乖的家伙，这么无法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啊，所以才会想要报答你。」
因为我以前也受过霸凌。
曾经被贴上标签，因此饱受痛苦，才会在没有其他人的世界躲了几十年。要不是有洛琪希带我走出来，我甚至不会认识希露菲和艾莉丝。
瑞杰路德的状况和我不太一样，规模也完全不同。我很清楚这种事。然而就算是那样，还是不构成让我舍弃他的理由。
我并非像洛琪希那样能够无自觉地办到。我能做到的只有一边不断失败，同时继续在泥巴里挣扎往前爬行而已。
或许反而会造成瑞杰路德的困扰。或许又会像这次一样失败，麻烦瑞杰路德帮忙收拾残局。不过没关系。
起码胜过什么都不做。
「……你真是个顽固的家伙。」
「没有瑞杰路德先生你那么夸张。」
「呵。那么，就麻烦你了。」
瑞杰路德露出苦笑，平静地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这个时候，觉得自己和瑞杰路德终于建立起真正的信赖关系。
★★★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后发现瑞杰路德成了光头。
与其说感到震惊，还不如说是感到恐怖。
光头再配合脸上的伤，让他真的活像流氓。
「因为经过这次的事件，让我明白人们是害怕我的头发。」
我认为他的决心真的很了不起。根据我的常识，剃光头这种行动代表决意和反省。虽然这个世界里没有这种常识，但是……
看到他的行动，让我有种自己也该剃光头的感觉。
要反省的话必须实际行动。
既然瑞杰路德已经这样做，那么我是不是也该剃个光头？不，可是，问题是……
「艾……艾莉丝，我是不是也该弄成那个样子？」
「不行，因为我还满喜欢鲁迪乌斯你的头发。」
我居然利用艾莉丝来下台阶好脱离窘境，实在有够没出息。嘲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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