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为细微的声响而清醒。
周围很暗,而且很狭窄。
没错,这个空间非常狭窄。
经过数十次转移后到达的这里狭窄得如同摇篮。
面积大概只能让一两个人躺下来。
高度也很低,连我都几乎会顶到天花板。
但是既然此处如此低矮狭小,那么只要我待在这里,就不会有魔物转移过来吧。
我坐在这空间的角落里,靠著墙壁凝视眼前的东西。
那是一个魔法阵,隐约透出蓝白色光芒的魔法阵……转移魔法阵。
只要把一只脚踏上去,就会被传送到某个地方。
那里恐怕会是魔物的巢穴,挤满几十只魔物的死亡空间。
一个月前,我不小心犯了错。
我可以辩解那是无可厚非的错误。战斗中,自己为了躲避飞过来的攻击而向后退了一步,却被石头绊到。一个踉跄,正好踩到了转移魔法阵。
明明在战斗前已经先确认过哪里有陷阱,我还是如此轻易地踩中了那个陷阱。
结果,被转移到的地方有大量的魔物。大概有二十……不,至少有三十只吧。
我是一个魔术师,自认算是优秀。
尽管无法做到无咏唱方式,但也成功缩短了咏唱咒语,能比一般魔术师更快使出魔术。而且习惯面对大量敌人,不会因为被魔物包围而惊慌失措。所以我立刻产生要将魔物全数歼灭的念头。
但是,魔物却源源不绝地涌出。透过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魔物接二连三出现。这个迷宫里的魔物很清楚每个转移魔法阵会通往何处。
这里是魔物的巢穴,是它们用来捕食可怜牺牲者的陷阱。
我已经做好自己会死的心理准备。
我能够打倒魔物。但是,魔力并非无限。我直觉到自己迟早会力尽倒下。
当我的魔力只剩下三成……不,两成以下的时候,敌人的数量依旧没有减少。
尸体增加,然而魔物还是前仆后继地涌上。
现状已经成了一局死棋。
救援没有出现,说不定自己遭到同伴拋弃。换成我站在对方的立场,肯定会丢下这种笨手笨脚的女人。就算魔术实力再怎么高明,会踩中陷阱的迟钝家伙也只会拖累其他人。
不,我不认为他们会拋弃我。可能是保罗先生他们也在转移范围之内,结果被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或是因为战力不足,所以不得不暂时撤退。
总之,没有人来救我。我压抑著想哭的心情,拚命战斗,同时感觉到自己的魔力正在逐渐减少。
在这种状况下,我注意到一线光明。这个宽广的房间里有六个魔法阵,其中一个不会出现魔物。说不定那个魔法阵通往的地方没有敌人。
只能孤注一掷。我使出所有魔力突破魔物的包围,跳向那个魔法阵。
最后到达的地方就是这个空间。
总算是保住一条命。
实在侥幸。背包里还有一些食物,而且只要使用魔术,需要多少饮水都能制造。就待在这里等到魔力恢复,然后再想办法逃出去吧……我抱著这种想法度过了一天。
隔天,我踏上这房间里唯一的魔法阵,结果来到陌生的通路。看来那是一个会随机转移的魔法阵。
周围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动静。为了离开迷宫,我决定自行制作地图并开始移动。虽然也考虑过是否要等待救援,但是保罗先生他们有可能已经全灭。转移陷阱就是那么恐怖的东西。
我沿著通路四处徘徊,发现了一个转移魔法阵。于是在旁边的岩石上做了记号并踏进魔法阵,再度被转移到另一条没走过的通路。
然后重复这些步骤好几次。在转移迷宫里,只有这样做才能前进。
移动时必须避免踩到陷阱,还要小心藏在岩石等东西后面的魔法阵。
我不确定自己是在前进还是倒退。转移迷宫会让人连目前的所在位置都无法掌握,也无法依靠感觉来做出判断。
尽管感到不安,但是我必须继续往前走。
食粮问题也是个隐忧,因此我打倒魔物,以肉为食。
然而经过几次转移之后,自己又被丢进魔物的巢穴。
我拚命战斗,同样也找出不会出现魔物的魔法阵。
结果再次回到这里,回到这个狭窄的空间。
不知道已经重复过多少次了。
五次?十次?踏上眼前的魔法阵后,每次都会被传往不同的地方。
但是,迟早会回到这里。
我已经身心交瘁,实在很难再挤出力气。根据生理时钟来计算,大概已经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以来,我没有获得任何成果,只是不断绕著圈子。
战斗并不好应付,没有一次能轻松解决。我被击中过数次,甚至曾经因为流血过度而意识朦胧。而且不知道是从第几次之后,魔物开始会挡在我想逃进去的魔法阵前方。
那些家伙的智力高得出乎意料,我必须使出全力才能突破包围。
身体到处都在隐隐作痛,食物也已经吃光了。这里的魔物肉很硬,很难吃,甚至对人体有害到必须使用解毒才能吃下去。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变差,只剩下魔力依旧充沛。
显然已经穷途末路。
我不知道下一次会怎么样。只要敌人的数量再多一点,或是合作再巧妙一点,我就会耗尽魔力,被魔物肢解吃掉。就算好运逃过那种下场,成功杀出重围,也只会回到这个地方。
光想到这些,就让自己无法再踏进眼前的魔法阵。
我想,魔物们恐怕已经察觉到我的存在,也知道我躲在这个狭窄空间里。而且,它们很清楚等我踏上这个狭窄空间的魔法阵后,迟早会回到那个充满魔物的巢穴。
它们大概是在等我。充满期待地埋伏在某个地方,等我因为疲劳而犯下致命性的错误。
我有预感,已经没有「下一次」了。
「……」
这时,我第一次明确体认到自己很可能会死。
事后一定找不到尸体,也不会留下任何遗物。
自己即将死去,却什么也无法留下。
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牙齿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我用力握紧魔杖,有股冲动想要大吼大叫。
至今为止,我曾经多次目睹死亡。以冒险者身分活到现在,也碰上很多次有人死在自己眼前的状况。强壮的战士被魔物当成枯木劈成两半,聪明的魔术师像番茄一样被魔物压烂。还有多才多艺的盗贼,迅速敏捷的剑士,这些人都在我面前失去生命。
每当看到这种景象,我有时候也会隐约觉得……总有一天大概会轮到自己。
然而同时,却又认为自己应该不会有事。话虽如此,现在实际面对这种可能性后,我只感到满心恐惧。
自己还没有达成任何目标,而且有想尝试的事情,更有想实现的梦想。
对,梦想,希望能当上教师的梦想。我喜欢教导别人,虽然欠缺当老师的才能,不过我还是喜欢教导别人。所以等这件事结束后……等顺利救出塞妮丝小姐后,我想去魔法大学参加教职考试,想成为学校里的老师。
魔法大学里有我的师傅,吵架之后就各分东西的师傅。要是再见到面,说不定我们又会吵架。但是我总觉得,如果是现在的自己,和那个师傅应该也可以顺利相处……他是个自我显示欲很强烈的人,或许已经当上副校长了。
我还想感受一下所谓「普通的幸福」。没错,只要当上教师,应该也有机会结婚。和喜欢的男性结婚,住在一起生活,然后共度热情的夜晚。虽然我身为魔族,外表如同孩子般矮小,不过起码还有点机会吧。
「哈……」
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在这种情况下,真亏自己还能想到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
我会死。两个梦想都不会实现,只会在此惨死。
事已至此,根本不可能获救。
我不知道有谁曾经落入这种绝境后还捡回了一条命。
…………我不想死。
可是,正是因为不想死,我踏上魔法阵。
我的预感成真。这次还是被转移到没走过的通路上,沿路在没见过的魔法阵旁边留下记号并转移了几次,最后,很理所当然地被丢进魔物的巢穴。
只看一眼,我立刻明白这次完蛋了。
因为魔物们把死掉的魔物尸体堆在转移魔法阵上。果然魔物不会被转移到那个狭窄的空间中吗?如此一来,我只能先把尸体全部移开再踩上去。
「而且还要一边和这么多魔物战斗……」
我觉得魔物们摆出的队形很高明。它们采用放射型的配置,并且防守著尸体堆──我打算逃进去的那个魔法阵。
位于我正前方的钢铁爬虫专注于防御,朱凶蜘蛛躲在其后吐出蜘蛛丝试图阻止我的行动。更后面还站著巨大的泥人「疯狂髑髅」,正在射出岩块攻击。
心想这简直是军队的我咏唱出咒语。
「庄严大地之铠环绕吾身!『土堡(earthfortress)』!」
土制堡垒在我周围成形,不久之后就会在头上形成圆顶,将我保护在内吧。不过,我在墙壁到达一定高度时停止控制。
我不需要圆顶。只要有高度及胸的围墙,就能够挡下往前冲的钢铁爬虫。
「水滴落下四散,以水覆盖世界!『水蒸(watersplash)』!」
接著,我身边浮现出无数水珠,化为子弹向四周飞散。
但是,这个魔术的攻击力非常低,顶多只能稍微阻止魔物们前进。我很清楚这件事,也随即咏唱出下一个魔术。
「从天而降的苍之女神啊,挥舞锡杖冻结世界吧!『冰结领域(iciclefield)』!」
由于刚刚被水滴击中,魔物的表面开始迅速结冻。这是结合「水蒸」和「冰结领域」的混合魔术「冰霜新星(frostnova)」。
担任前卫的魔物完全不动了。
我趁这个机会继续击出魔术。
「霜之王,广大雪原的霸王。身缠纯白,夺走所有热量的零之王。掌管死亡的冰冷之王将冻结一切!『冰枪暴风雪』!」缩短的咏唱完成。这个魔术原本会往四周全面射出冰枪,现在却针对前方以放射状攻击。冰枪越过被冰冻的敌人前卫,接连刺中后方的其他魔物。
故意不打倒敌人的前卫。要趁著前卫变成冰雕并形成屏障时,咏唱上级魔术,攻击位于后方的其他敌人。我曾经利用这个战法,破解了西隆附近的迷宫。
这是必胜的战术。然而……
「……果然……没有用吗……」
在后卫魔物死亡的同时,转移魔法阵中接二连三地涌出其他魔物。新的魔物踩过死去的魔物往前,迅速补上了损失的战力。
转眼之间,房间里又塞满魔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