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完,老人伸手指向摆在桌上的墨水瓶。墨水瓶轻飘飘地浮起,很快地又轻轻落下。墨水也应声飞溅到桌上。
「我可以在空中漂浮,也可以和远方的对象通讯。也能让手臂再生。不仅如此,我现在甚至能穿越时间,回到过去……不过,这个魔术失败了。」
失败?是什么地方失败了?这个男人现在明明就在这里啊。
「你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吧?这个世界的魔术是万能的。只要注意到这点,基本上任何事情都能办到。只是必须花费许多心血、研究和练习才行。」
老人一边这样说著,一边举起左手。
与他骄傲的动作相反,老人的脸色原本就面无血色,现在更是一脸苍白。
眼睛下面形成了浓浓黑眼圈,嘴唇也染上蓝色。
「但是,这股力量,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太迟了啊。当我变强的时候,想要守护的人已经一个也不在了。」
老人的目光依旧锐利,然而瞳孔已然无神。
他的呼吸也逐渐急促、微弱了起来。
「听好了,我再说一次。我憎恨人神。但是,我无法战胜那家伙。没有战胜他的方法。因为,我没有办法抵达那家伙的所在之处。在我生存的时代,没有能够抵达人神所在处的必要之物。所以,别和那家伙战斗。尽管我不清楚那家伙的目的为何,但就算得讨好那家伙也没关系,千万别和他为敌。因为,你只会被玩弄在股掌之间。那样一来,就只能趁现在,还没有任何人死去的这个时候……」
老人的手突然失去力量垂了下来。他抬起下巴,将视线投向天花板。
「你必须要做的事情,有三件。和七星商量、写信寄给艾莉丝、怀疑人神,但不要和他为敌。以上。」
「……」
我没能做出回应。
就算突然对我说这些事,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但是,唯独老人拚命地想将某些事情传达给我这件事,我明确地感受到了。
「有……有没有更具体一点的建议?」
「建议啊。哈!真令人怀念。这样说来,这时的我确实挺散漫的……算了,当然,对我来说,也希望能够更加详细,把许多事情好好教给你……但是时间到了。」
「你从刚才开始就说没时间、时间到了什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深夜动画要开播了吗?」
「不……要结束了。是说,你别太常依赖别人啊。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应该不是像这样只会依赖别人吧……」
老人用宛如看著孙子的眼神看著我。被他这么一说,感觉最近我的确一直在仰赖他人。
「况且,我像这样来到这里,历史应该已经改变。现在,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一定会成真。而且,既然过去转移以这种形式实现,那么我所走过的历史,也无法有任何改变……」
在下一瞬间。
老人的眼神摇晃,失去了焦点。两手无力垂下,抬起下巴,痛苦地低吟:
「呜……你……会和我,走上……不同的人生吧。会像至今一样,既然有成功,那也会有失败……既会反省……也会后悔。」
老人身体一动,从椅子上滑落。
「喂,不要紧吧?」
我慌忙跑上前将他抱起……不禁打了个冷颤。
老人的身体与他结实的外表相较之下,轻得令人难以置信。或许还不到四十公斤。怎么回事?到底为什么?
「不要因为……我来自未来,就认为……失败可以弥补。这个魔术失败了…………人生,没有办法,重头来过。」
老人仿徨著空虚的视线,把颤抖的手收进长袍里。
「因为我以日记为起点,飞跃回来……所以就带回来了…………上面写著,我经历过的一切…………你就……努力让自己不要后悔吧……不要像,被那种家伙嘲笑的……我一样……」
老人锐利的目光之中打转著泪水,从起毛的长袍之中,取出了一本宛如厚重文件夹的书。尽管看起来相当老旧,但是我有印象。这是我刚刚才做好的日记簿。然而在我收下之前,日记簿就从老人手中滑落,应声落地。
但是这件事并没有夺走我的视线。
老人拿出日记簿的时候,我稍微瞄了一眼他的长袍内侧。里面不知为何凹了一块。
简直就像衣服底下没有任何东西似的……
「怎么回事?你的……那副身体……」
「哈!因为,没有完成啊……我的过去转移,无法把身体,全部都带过来……」
「咦?可是,你刚才说……可以让手臂再生……」
「因为,我已经没有魔力了。抱歉啊……至少,要是克里夫还活著,过去转移肯定能,更加地……还可以在这里,告诉你……更多情报……」
「……对不起,已经够了,别再说了。」
「……你……后悔……让人神,称心如意……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该说的事情都已经……既然来到了过去,起码,就算一眼也好……」
老人的眼睛已经没有注视任何地方。
他的话语已经失去意义,只是不断说出暧昧的词汇。眼睛下面不知不觉也已染上重重的黑色,脸上呈现出死相。一副临死前……不对,一副死人的脸色。
「啊……」
但是,那双眼睛突然对上了焦点。
他越过我的肩膀,注视著我身后的某种物体。朝著那个方向伸出不断颤抖的手。
「啊啊,希露菲、洛琪希……可恶,还是那么可爱,啊……」
老人的眼睛流下了一滴眼泪──失去了光彩。
他的身体失去力量,脑袋纵然垂下。
……他死了。
我转头一看。门并没有打开。因为发出了满大的声响,我还想说是不是把谁吵醒了……
老人在临死之前,可能看到了某种幻觉吧。
当我这样想著,听到从二楼传来某人匆忙下楼的脚步声。
「!」
我慌张地跑出房外。
于是,和拿著法杖和蜡烛从二楼下来的希露菲还有洛琪希撞个正著。
「鲁迪,我刚才听到讲话还有撞击的声音,有人来了吗?」
「是小偷吗?」
两个人看到我之后发出安心的声音,同时保持警戒。
我应该把老人的话告诉她们两个吗?
………………不。
「没有,抱歉。是我稍微睡迷糊了。我作了奇怪的梦,不小心就用了魔术。好像把你们吵醒了呢,对不起。」
「睡迷糊用了魔术……我有听到类似吼叫的声音耶,不要紧吗?呃,要是难受的话,要不要一起睡?你看,奶奶不是也说过吗?如果要忘记痛苦的事情,别人的肌肤是最棒的……」
「不用,没关系,这样感觉会让我想做色情的事。希露菲的身体也还没有完全恢复吧?」
当我拒绝希露菲颇具魅力的提案,洛琪希面有难色地说道: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觉得难受,那我也没关系。啊,但是最近有些事情让我很在意,可以的话希望你摸一摸就好……」
「不,今天就不用了。」
听到洛琪希这么说,让我想起老人说的话。
老人说洛琪希已经怀孕了。洛琪希说「有在意的事情」,就是指这件事吧。
「……我真的不要紧,你们俩都回房间吧。我收拾一下房间之后也要去睡了。」
「既然鲁迪这么说,那就这样吧……但是如果你有状况的话,一定要说喔。」
「我们毕竟是夫妻,请不要客气。那么,晚安了。」
希露菲和洛琪希担心地这样说完,走上了二楼。
目送她们上楼之后,我再次转向研究室。总之,得先想办法确认老人的话是否属实。
我不是很清楚老人究竟是谁。他真的是来自未来的我吗?或者说是其他生物?
他冒著一死的危险也要来这里,这样的行动具有可信度,但这件事实在过于唐突,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
但是我有理由。
我不想失去那两个人。
然后,我也不希望像老人那样带著悔恨死去。
之后,我叫她们两人回到寝室,严命两人今晚绝对不能踏出房外。
我用土魔术从外侧封锁了二楼所有家人的房间周遭,并确认一楼所有房间的周遭没有任何人。接著我回到研究室,脱下老人身上的所有衣物。
「……!」
他的身体没有腹部。
肋骨以下的部分开了个大洞,只看得到骨头和皮肤。
里面几乎没有内脏。
但是,除了腹部以外,体格非常精壮。让人无法想像是六十好几的人会有的肌肉,全身上下都留著身经百战的痕迹。
胸口有经过宛如熔接过后的伤痕,痔的位置和我分毫不差。
身体看来和我别无二致。要说不同之处,顶多只有左手。
他说是自己再生的……表示他的治愈魔术也具有相当水准。
老人除了日记簿以外,没有特别携带什么。
既没有装饰品也没有法杖。长袍底下就只有衬衫、裤子以及内裤。
长袍的怀里以及裤子的口袋都没放任何东西。
如果是我,要是希露菲和洛琪希死去,至少会随身携带她们的遗物才是……
但是既然都过了五十年,或许是因为阴错阳差而遗失了吧。
我将那些整理在房间的角落,用放在旁边的毛毯将老人包起。然后抱起老人的尸体,走向位于厨房的后门。
「……」
厨房里还摆著盛著昨晚吃剩料理的盘子。老鼠就是吃了这个吧。既然这样,那还是趁早处分掉吧。
我从后院走出屋外,来到了附近的一处空地。在那里挖了一个洞,将老人的尸体放进里面并点火。魔术的火焰转眼间就把老人烧焦,化为白骨。
周围弥漫起人肉烧焦的异臭。是自己尸体的臭味。
「呜……」
想到这,我胃里突然一阵翻腾,在空地的角落吐了出来。
燃烧尸体后,我用魔术作出壶器,放进老人的骨灰。这个骨灰就埋在和保罗同样的场所吧。如果老人真的是我,这样肯定最能让他开心。
收完骨灰后,我将洞穴埋好回到家里。从后门走进屋内,一直线走向研究室。
我将骨灰坛放到他的遗物旁边,拿起自己的法杖。
接下来的目的地是地下室。我已经发动魔眼。
老人要我别去。一旦老鼠跑出来偷吃剩饭,会让洛琪希体内的胎儿感染老鼠带有的疾病。
所以,我必须确认老鼠是否真的存在。不这样做的话,我就无法信任那名老人。更何况要是真的存在,我也不能置之不理。
「……」
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一片昏暗。我从怀里取出光之精灵的卷轴,照亮四周。
我走下楼梯,进行一次深呼吸,接著把手放在门上。
「……嗯?」
于是,在楼梯一角积了一层薄薄的尘埃,我在那发现了令人在意的痕迹。
是脚印。那是老鼠的脚印。甚至还有尾巴的痕迹。那道脚印一直连接到地下室,没有从里面离开。
我……没有打开通往地下室的门。
我在房门中央附近,用魔术开了一个拳头大的洞,将法杖插进里面。
我就这样把魔力灌进法杖。
想像的是冰,范围要涵盖整个房间。尽管地下室还放著魔力附属品以及爱夏用在家庭菜园的肥料云云,但是不须顾忌。
「……冰霜新星。」
我喃喃说道,房间一转眼便遭到冻结。
为了以防万一,再来一发。
「冰霜……新星。」
冷气完全蔓延到房间的每个角落。我命令光之精灵从洞口入侵照亮房间,再窥探洞口,确认房间里面已经完全冻结。
接著打开房门。当我打开结冻的那扇门进入房间,立刻将门关上。
「……」
马上就找到老鼠了。
它在通往神龛的隐藏通道附近,已经被冻成一片纯白死去。从它半开的嘴巴,可以看到紫色透明的牙齿。那牙齿宛如魔石。我仔细搜寻房间的每个角落,确认是否有第二只老鼠。
确认没有第二只存在后,我用土魔术作出箱子,用棒子夹起老鼠的尸体放进那里面,再将其完全封死。
这个尸体还是烧掉比较妥当吧?
或者说,要交给魔术公会让他们进行研究比较恰当?
我选择后者。
只要综合老人提及的魔石病情报一起报告上去,就可以确认这件事是否属实。
不过基本上,从冻死的尸体上是否能取得病原菌就不得而知了。
我离开地下室,把门上锁。再把开了洞的部分封住。魔石病的细菌好像不会经过空气传染,传染力也很微弱,但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暂时先把这间地下室的门弄成无法开启吧。
我回到了研究室。精神抖擞,丝毫没有睡意。
首先,我该做什么?我现在能做什么?应该要先阅读老人这本破旧的日记簿吗?只要看了内容,说不定可以得知今后会发生什么。但是,老人也说过历史已经改变。以某款游戏的风格来说,这里是别的世界线,是因为来自未来的我而产生变化的世界。
就算读这本日记事先预习,未来也很有可能不按照内容发展。
突然,我看见墨水瓶和桌子上的黑色斑点。
那是老人用灌注魔力的拳头砸出的痕迹。
看到那个,让我想起老人说的「三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其中有一件事情现在就能完成。
我在椅子上就座,将纸张拉到手边握起笔。
「……」
首先,我决定写信给艾莉丝。
她是我第一次的对象,是我曾喜欢过的对象,而且也是突然从我面前消失的对象。对她抱著复杂感情的对象。
我一边想著该写什么才好,一边动笔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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