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所餐厅待遇很好,接待的客户也是过去的“熟人”。父亲的商业敌人或许不屑于赶尽杀绝,但那些曾经认为陆渺孤傲离群的富家子弟却得到了乐趣,他们总会玩乐一般地羞辱贬低他,用各种磋磨惩罚别人的方式进行曾经做不到的践踏。
这似乎能让他们从中获取人上人的快乐。
陆渺不能再失去这份工作了,小拂的手术费还没有凑齐。哪怕这条路走下去是无底深渊,会失去所有。
“哥?”这是陆拂第三次叫他。
他凑过来看,苍白的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你最近真是太累了,都没有好好听我说话。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还记得吗?我搜到程老师前一阵子参与了一个首映礼,录到她的视频肯定只有现场的媒体有,能不能……嘶,哥?!”
他提到程似锦的一瞬间,已经熟能生巧的陆渺动作一顿,锋锐的刀片切入果肉里。他一直压抑、克制着自己,一直想要躲避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惧和念念不忘。陆渺的喉结动了一下,想要若无其事地继续削苹果,却突兀地扎进旁边的指腹中。
鲜血染了刀锋的边缘,指腹上一瞬间刺痛无比。
这种疼痛并没有完全盖过惴惴不安的心跳。
陆渺说了句“没事”,然后熟练地清理血迹,贴上创可贴。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出声:“小拂。”
“嗯?”陆拂抓着他的手看了看伤口。
陆渺怕他发现端倪,抽回手,继续问道:“要是我……假如……”
陆拂望着他,一双平静好奇的眼睛看了过来。
陆渺陡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要怎么对弟弟说出口,是说家里已经天翻地覆,无力承担你的病了吗?这除了让他愧疚自责之外有什么用;还是说你的亲哥假如有一天走投无路,向你暗恋多年的那个人摇尾乞怜,求你不要恨我?
连他都会恨自己的。
“……没什么。”陆渺掠过没有出口的问题,苦笑着叹了口气,他轻轻地道,“程似锦不太限制自己的影像流传,我帮你问一问吧。”
陆拂高兴地点点头,但他又忽然发觉:“哥,你好像特别辛苦啊,是画室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
陆渺摇头,露出一个微笑。他那双清透冰凉、总是透着矜持和厌倦的眼睛,此刻被一种宛若阴云的忍耐和自抑填满,仿佛拼命地呼吸就已经让人竭尽全力。
一切都摇摇欲坠。
第10章10
陆渺没有时间在医院待太久,就赶回了工作地点。
为权势聚集的朋友,到了今日早就不算数了。他也就没有可以打听的媒体朋友,只能表面答应陆拂。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有,他也不可能主动去问和程似锦有关的事。
陆渺一边喝治胃病的药,一边查看医院发来的账单。就在他计算的时候,一个没有被屏蔽拉黑的新号发了短信,内容在手机上方弹出。
“有钱在永安医疗做手术,没钱还债?是不是非要给你点颜色看看才能认清现实?”
陆渺眼皮一跳,握着矿泉水瓶顿了顿,把这条短信删除。就在他删除的下一秒,更多的催债信息涌了进来,陌生号码跳出屏幕,默认铃声陡然响起。
他的心跳都漏了半拍。长时间的辛苦和压力让陆渺的状态非常不好,他怔怔地看着接听键,半分钟后,铃声自己停了。
一口气没有吐出,陌生号码的短信跟着到了,只有几个字:“你会后悔的。”
陆渺对着这五个字发了会儿呆,把手机关掉了。
这是他父亲欠的债。虽然法律上与他无关,但这笔金额实在是太大了,在道义上、在人情中,他似乎都被迫承载了这份债务。他享受着陆建业多年的养育之恩,如今父亲入狱,母亲仍在接受调查,陆家曾经宠爱娇惯的大少爷,终于也面临了这种不光彩的催债手段。
这算是因果报应吗?
陆渺扯了扯嘴角,半天都没笑出来。他出去洗了把脸,跟经理接洽了一下今晚的工作,拿了接待的包厢号,回头时忽然见到一个脸生的年轻男人。
男人穿着价值不菲的衣服,不像是缺钱的样子。但他却抱着一套餐厅的制服,半是嫌弃半是好奇地查看制服上的烫金布标。
注意到陆渺的视线,男人忽然抬起头,眼睛微眯地打量了一下陆渺,给人的感觉相当不适……像是一条在草丛中游过的蛇。
陆渺收回目光,对方却走过来,露出笑脸:“你好,今晚你原本的搭档临时有事,让我替他一天,你叫我小蒋就行。”
陆渺伸手跟他握了握。
经理对这个“小蒋”相当客气,跟平日里骂这些侍应生的嘴脸全然不同:“瞧您说的,您是林总交代关照的人,跟别人怎么一样。陆渺,你叫人家蒋哥。”
陆渺无声地点头。
蒋令盯着他看了片刻,说:“能不能给我换个搭档,他长得……不太老实。”
不太老实是什么意思?陆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经理道:“是林总点名的。您不用担心,小陆的业务能力很好,有什么麻烦事你尽管叫他解决,而且……”中年人扭头看了一眼陆渺,乐呵呵地说,“我就直说了吧,跟他有过节的客户不少,怎么都耽误不了您的正事儿。”
蒋令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而陆渺也早就忍耐成习惯,明白什么叫接受现状。他恍若未闻,自己先去换了制服。
只要不遇到程似锦,在谁面前丢脸都无所谓。赚得是救命钱,还能跟小拂的命过不去吗?
餐厅的制服有很多套,是按照客户的喜好定制的,今天交到手里的是一套装饰简单的黑白女仆装,配套是一个心形的工牌,工牌上的名称是“喵喵”。陆渺换好衣服,将工牌别在胸前,他下意识地扯了扯裙摆,想要将它拉低一点。
蒋令的手臂突兀地搭了过来,他忽然问:“你知道今天晚上接待的是谁吗?”
“是谁?”陆渺头也不抬地问。
他反而不说了。
陆渺也没兴趣追问,这对他来说只是一份备受羞辱的工作而已,他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觉得累。
两人提前半小时去布置包厢,蒋令在旁边看着他忙碌。倒计时五分钟的时候,陆渺在耳朵上戴了一个装饰成猫耳发箍的专用对讲机,跟门口报备了一下,迎宾立即说:“已经到了,准备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