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太妃并不受先帝宠爱,先帝驾崩时,她不过是个贵人。这个贵人也是因她伴驾年头久了,才得的封。待新帝继位,她才升了一级,做了太嫔。
因她不受宠,又没有子女,寻常时候都没人想得起她。她住在皇宫的角落里,竟活到了八十多岁。待到裴泽继位,她才被人想起来,循着礼制又封了一级,这才做得了个太妃。
林容在上辈子曾见过文太妃几次,瞧出她为人冷心冷情,她不会骗帮旁人,但她也不会故意刁难旁人,对伺候她的宫女太监也不苛待。在文太妃殿中是绝不能争出个前程的,可是却能过上些安稳日子。
待熬到二十五岁,林容就能被放出宫去。林容上辈子一世都困在皇宫里,既然重来一生,还在这毫无趣味的古代,那总得换个活法,不能再耗在这座皇宫中。
林容想去宫外看看,活着出去看看。
林容心中拿定了主意,就开始想法子去到文太嫔处当差。宫女腾挪个地方,绝非易事,哪怕是去冷清的文太妃殿中。但是对于活过两世,又助过裴泽登上皇位的林容来说,却不算很难。
一张在宫内能讨得主子欢心,在宫外能赚大把银子的家传点心方子,就让管事嬷嬷帮林容调到了文太嫔殿中。
管事嬷嬷接过林容呈上的点心方子,不免有些好奇。周答应如今虽然位份低,但眼看就要封为常在了,到时候她们这些跟着伺候的宫女也少不了赏银。管事嬷嬷问林容为什么会舍了这样的好去处,去那冷冷清清的文太嫔殿中?
林容只答,是她太过愚笨,前儿刚挨了罚。料想周答应再不会看重她,她在周答应那里再难更进一步,也就灰了上进的心。她只想寻个清净的地方,安生等到二十五岁,就出宫配门婚事。
管事嬷嬷听后,倒是没说旁的,也只轻笑了一句:“倒还真是人各有志。”
林容虽在周答应处并不得用,但是她调离的做法还是让周答应很不自在。不过碍于管事嬷嬷在宫中的老人,周答应不想得罪了管事嬷嬷,她就只能在林容身上暗暗地下功夫折磨。自此除了白天的活儿,值夜的活儿都落在了林容身上。
去到文太嫔殿中的时候,林容被熬得走路都在打晃。
文太嫔素来不得罪人,也不爱管闲事,看到林容面容憔悴,也不多说不多问。文太嫔让殿中的管事太监给林容安排了活儿,就不再过问林容一句。
等林容在文太嫔殿中稳定下来,她便偶然得知裴泽的消息。跟上辈子不同,这一世的裴泽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重病了一大场,险些没有活下来。据说就算裴泽醒了过来,据说是也要落下病根,往后要做个病秧子了。裴泽宫中伺候的人又都很不尽心,也不知能再活个几年。
原来一切重来,并没有别人来救裴泽。
裴泽的外租家因罪全族被抄斩,母妃自缢身亡,他也被皇上斥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物,哪里有人敢和他沾上关系?裴泽觉得宫女太监卑贱,可现在的他却还真不得一个宠妃跟前的宫女太监有体面。
这座皇宫,在你得势的时候,会给你一片繁花盛景。但你落魄时,它也可以冷情像是一座华丽的坟墓。
裴泽虽然还算文武双全,但上一世能够登基为帝,靠得他的兄弟多折损在夺嫡之中。只剩下他一个没死没残没傻,看起来又过得去的皇子,他便被人推到了那个位置上。这一世,夺嫡之争还没有正式开始,裴泽就成了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他大概不会跟上辈子那样有称帝的机会。
林容觉得有些好笑又很讽刺,不只是觉得裴泽如今的处境好笑讽刺,也觉得上辈子的她愚蠢地可笑讽刺。
裴泽只勉强活了三年,就没了性命。
据说裴泽临死前发了疯,说了许多犯忌讳的话,还嚷着什么他是皇上,要将那些不顾他死活的贱婢都处死。事情传到皇上那边,惹得皇上震怒,哪怕裴泽身死,也将裴泽贬为庶民。
这个传言让林容心中慌了好一阵,林容猜想裴泽临死前想起了上辈子的事,她生怕裴泽喊出了有关她的事,让她沾染上是非。
但好在之后林容的日子一直倒是太平,林容想了想,倒是明白了。大概是裴泽当真把她忘了,大概真的觉得她对他的救助扶持不值一提。大概他上辈子过得真的很好,活得很久。好到裴泽真的以为即使没有林容救他,也会有其他人抢着“救驾”。久到让裴泽坚信他一直都是真龙天子,让他淡忘了曾经的落魄。
好不值啊。
林容为她的上一世轻轻叹息。
林容出宫那天并没什么特别,天甚至有点阴沉。林容走出宫门,怔愣了片刻,才背着包袱继续向前走。
虽然地处京城,但甚至都比不得现代社会的农村。地面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来来往往的人多穿着粗布衣服,只酒楼里或者往来的马车上有些穿着绫罗绸缎的人。皇宫周边还略干净些,越往外走,越肮脏混乱。
往来的男子居多,偶尔有些女子出现在街面上,不是戴着绢花的风尘女,就是上了些年纪的女子。风尘女不在街上多逗留,她们都像货物一样被个男人背着,运送到酒楼、戏院或者某个人的宅院里。
其他上了年纪的女子,有的粗粗壮壮,勉强才能辨出是个女子来,看起来似乎跟男人一样竟是做体力活的。有的则收拾的稍微干净些,大多是出来买菜的,买的都是些萝卜白菜,偶尔有个菜筐里有两指宽的肉,都引得很多人转头看。
林容在宫中虽然过得不算如意,但如今她站在街上,竟是少见的干净体面人。路过的人都会打量她几眼,京城中的人都有些见识,猜着她的来处不简单,也没几个敢上来冒犯。
但男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还是让林容很不舒服。在这个时代是谈不了什么尊重女性的,一个女子独自来街面上走动就是罪,那被男人打量甚至羞辱,也是这个女子的错。
这种窥视、觊觎的目光,编织成细细的网,笼罩在林容身上。让她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竟然也会觉得,她就不该独自一个人出来闲逛,她该早早的返回家里,回到家族的庇护。
林容是出了皇宫的樊笼,可外面却是更大的笼子。
或许,这个时代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最大的监牢。
第224章这个落魄皇子我不帮了2
林容知道,她独自一个人是无法在市井生存下去,就更别说像那些穿越小说里女主那样在古代经商自食其力。
只要让别人察觉到她是独自一人,且没有依靠,她就被当做猎物一样被捕获被售卖。如果回到这个世界所谓的家族,无父无母的她大概会被很快安排嫁人,这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发卖。
在皇宫中,林容体会到贵族阶级对她们这种奴才的鄙视和冷漠。出了皇宫,林容骤然感觉到了更加严密的压迫。
林容轻叹一声,捏了捏她背着的包袱。林容从来都不是个聪明人,只是因为多活出的一世,学会给自己多留几步退路。林容无法独自生存,也不想随便被安排嫁人,就只能找个别的依靠。
好在林容在出宫前,找管事嬷嬷给她写了一封推荐信,让她可以到一户人家寻个差事。那户人家姓廖,也是做官的,只是官阶不高,不过七品。七品在哪个县城或许还能做个县太爷,但在京城确实有些不够看的。廖家据说祖上曾经也曾封过侯,但这些年败落了下来。林容厌烦复杂的人事往来,不想进高门大户做事,廖家对于林容算是个不错的去世。而林容厨艺不错,又知道宫里的规矩,月银又要的不高,便被廖家留了下来。
林容伺候的是廖家二姑娘,廖二姑娘年纪不过十二岁,已能看出个美人的模样,人又温柔知礼的。廖二姑娘是预备着过两年选送到宫里的,廖家的男人都没多大出息,如今整个廖家都指望着能靠廖二姑娘翻身。廖二姑娘也知道家中对自己的安排,对宫中的规矩学得很是认真,也很喜欢听宫中的事。
林容自己厌恶皇宫,却不会阻拦别人往皇城走。每个人的所求不同,于林容之砒霜,对于旁人或者是蜜糖。而且林容活了两世,见识得多了,也知道对于这个世界的女子,进宫或许是她们唯一能够拼出头的机会。
比起宫中,廖家少了许多凶险。林容在廖家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廖二姑娘中选入宫后,林容又开始教导廖三姑娘。廖二姑娘进了宫三年后,就传出了死讯,怎么死的也打听不出来。廖家着实伤了几天心,随后就把心思都放在了廖三姑娘身上。廖家的男人越是无能,越是指望着自家姑娘能一飞冲天。
林容是看着廖二姑娘长大的,她固然知道皇宫不是个好去处,但是这个世道又有哪里是女子的好去处呢。
林容以为廖二姑娘会是个好运的小姑娘,在她进宫之前,林容特意跑到庙里给她求了护身符。老尼姑说,只要戴了护身符,就能保佑平安的。
原来这话也是假的。
林容再无法继续在廖家呆下去,她离了廖家,走到了河边。盯着波光粼粼的河水,林容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