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参加拍摄的群演很多,很快就将他们二人冲散了。 期间周朗夜从摄影机前抬头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白辉;白辉听完导演讲戏,也没再看到周朗夜的身影。 - 周朗夜工作起来一贯投入,忙到傍晚还没打算下班,其实早已将嘱咐白辉留下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反倒是陶芝送文件来给他签字时,好意地提醒了一句,“周总,我刚才经过一楼,看见今天上午来参演的那个学生还坐在大厅里。” 周朗夜从电脑前面抬起头,问,“他们什么时候拍完的?” “大概三四点吧,我一个小时前下去取快递,当时摄制团队全都走了。” 现在已经过了六点半,周朗夜抬腕看表,心想,白辉不会还在等吧。 他没有白辉的联系方式,犹豫了一下,决定提前下班。 - 白辉在大厅里等了近四个小时,恒鑫前台的工作人员一度上前询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他没好意思说是周朗夜让他在这里等着,更不好意思让前台给周朗夜打电话催问,只能含糊地解释自己在等人。 好在前台没有赶他走,他中途也想离开去买杯咖啡什么的,又担心和周朗夜错过,就坐在角落的沙发里一直待到外面天色渐暗。 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在他扶着头有些昏昏欲睡时,终于走到他跟前,有点抱歉地对他说,“工作上的事耽误了。” 白辉的倦意一扫而空,站起来冲周朗夜笑道,“没事,我没等多久。” 周朗夜今晚本来打算和沈卓见上一面,但是白辉这一笑让他倏忽变了主意。 他们之间发生过一些可以划归到暧昧范畴的事,尽管周朗夜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今日再见白辉,又好像没有割舍得那么干净。 他盯着比自己略低一点的少年,说,“长高了啊白辉。”——不是在周烨面前的玩世不恭,也不是在下属面前的公事公办,而是一种宛如兄长般的口气。 白辉笑起来,露出两颗标志性的虎牙,“朗夜哥,我今年都十九了。” 三年里发生了太多事,周朗夜眼色微沉,“还没吃晚饭吧?一起吃?” “好,如果不麻烦你。”白辉看着他,眼底灼灼似有光。 - 高新区这里的人群有如候鸟迁徙,朝来暮去,一旦过了晚上七点,大街上就显得空荡寥落。 周朗夜驾车在主干道上开得平顺,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搁在腿上,“说说吧,怎么会接这种广告?你们戏剧学院是不是有规定新生不能在外面赚钱?” 他的视线落在车窗外,白辉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他脸上。 “.......只说是不能在接戏,但偶尔拍个广告或者平面什么的,还是可以的。”白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 “你爸妈呢,还真就同意你去念戏剧学院了?”周朗夜转头看了他一眼,白辉处在半明半暗的光影之中,美得有如一帧一帧播放的电影慢镜头。 白辉唇角微微勾起,“你不是说我没有学理科的脑子么,我就从善如流呀。” 这一声“呀”,带了几分亲昵,和那个十六岁少年的残影裹混在一起。周朗夜心里微微一动,却说不上来具体想起了什么。 他问白辉,“晚上想去哪里吃?” “我都可以。”白辉顿了顿,又说,“如果你不介意,就回国际学校那边找家餐厅吧。” 周朗夜的初中是在平州国际学校念的,很凑巧白辉和他读了同一间学校。虽然因为年龄相差七岁,他们从未做过同学,但是白辉知道以后常常会叫他“学长”,似乎这样就能和周朗夜的过去产生更多的交集。 周朗夜没有异议,于是白辉在车载导航里选出一间学校附近的粤菜餐厅,轿车就向着城南方向驶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什么时候再见? 国际学校建于平州新城区的繁华地段,高楼鳞次栉比,护城河穿越而过,夜景看来颇为璀璨。 白辉选的这间餐厅,几年前他们就曾来过。工作日的傍晚客人本就不多,服务生领着他们进店,还有半数的座位空着,白辉抬手指了指靠窗的一桌,“坐那里行吗?” 周朗夜不置可否,跟着白辉走过去。落座时白辉对他说,“我们上次来就坐的这里。” 周朗夜也不说记得,也不说不记得。等到服务生给他们上了热茶,留下菜单,他才重复了一次车里的那个问题,“你怎么会跑到校外接广告?” 白辉的视线从菜单转向他,有点无奈的笑着,“学长,就不能等吃了饭再问吗?我打工赚点零花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周朗夜不想再跟他打太极,掏出手机一边在通讯录里翻找,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你是自己告诉我,还是我打给你爸妈或者你姐白翎问问?” 白辉这下有点慌了,伸手一把握住了周朗夜的手,“哥,别打。” 周朗夜抬眼看着他,他躲闪了一下,手里却没有松开。 “我和家里闹翻了......”他小声地说,神情流露出一丝紧张,“他们把信用卡全给我断了,我也不想求助我姐,就出来接广告赚些生活费。” 周朗夜怎么也想不到白辉讲出来的竟会是这么一个理由,他本来以为他是不是要攒钱买什么昂贵的东西,或者是交往了女朋友以至日常开销增加,所以背着父母在外面打工。 “你...怎么会和家里闹翻?”周朗夜怔了怔,才继续问。 白辉那只握着他的手慢慢缩了回去,嘴角抿紧,不肯再答。 周朗夜叫他,“白辉。”同时以指节扣着桌面,有点催促的意味。 白辉自知逃不过,长长叹了一口气,说,“这哪里是来吃饭的?这分明就是鸿门宴啊。” 周朗夜被他给气笑了,语气放缓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短暂沉默过后,白辉看向他,“我和家里出柜了。” 周朗夜一下愣住,好像不能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白辉看出他神情里的不自在,又立刻说,“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多想。”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瞬时有些凝滞,幸而这时服务员上来询问是否可以点菜,白辉连忙指着其中一页,“要一份煲仔饭。”说着,又翻到另一面,“一份豉汁蒸鱼。” 这两样其实都是周朗夜喜欢的,过了这么久,白辉也一直记着。周朗夜心里的感觉一时微妙难言。 白辉带着小心问他,“朗夜哥,你要什么?” “你点吧,我不怎么饿。”周朗夜的声音变得冷硬了些,白辉大约也听出来了,只加了一份菜心,就准备把菜单还给服务生。 周朗夜又随口添了半只烧鸭和一盅排骨,然后和白辉说,“一个荤菜不够你吃。” - 菜很快上齐,用餐的时候没人再主动继续刚才有关“出柜”的话题,改聊了些不痛不痒的事,气氛也还过得去。 两个男生吃饭本来也快,周朗夜给白辉点的那半只烧鸭,几乎被白辉一个人扫荡完了。 周朗夜放下筷子,问他,“吃饱了吗?” 白辉点头,“嗯,很饱。”说着背过手,准备掏出皮夹。 周朗夜立刻就叫住了他,又恰好服务生是从周朗夜那个方向过来的,不等白辉掏钱,周朗夜已经把信用卡放在了服务生递来的托盘里。 “我们说好的,再见面的时候我要请你吃饭!”白辉的样子有点着急,起身欲追。 周朗夜把他拉住,同时自己也站起来。 尽管他心里明白不该和白辉过度亲近,不能再给他误会,却总会不自觉地在过往与现实之间拉扯。手里下意识地将白辉往身边一带,又顺势揽了一下,说,“别争了,也没多少钱,我还能让你一个学生请客么。” 白辉很认真地和他理论,“我不缺钱的,我随便拍个广告就有好几千,让我付吧。”——甚至试图把几张百元钞票塞进周朗夜手里。 他们两个都很高挺,外貌出众,穿在窗边自成一处风景。这番拉扯的动静虽不大,还是引得周围几桌客人纷纷看了过来。 周朗夜哭笑不得,直接收走白辉的皮夹,把那些现金塞回夹层,然后动作强势地往他上衣口袋里揣了回去。 少年面薄,加之这个动作实在有几分暧昧。他一下脸红了,愣愣站着说不出话来。 服务员交回了银行卡和发票,周朗夜随意地一揣,领着白辉,说,“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后来白辉坐在车里,话也不多,只主动问过一次周朗夜回国以后忙不忙。 周朗夜照实回答,“挺忙的,下周要出差一趟。” 白辉大概觉得自己赖着日理万机的周朗夜吃了这顿饭,显得很不懂事,就连下一次回请的想法也没好意思提出来。 周朗夜径直开往戏剧学院,已经快到校门前的一条街了,白辉才回过神来,对他说,“我没住学校,是在校外租的房,你就把我放在前面街口吧。” 周朗夜没有听他的,让他给自己指路。白辉也舍不得就此作别,能和周朗夜同车哪怕多待片刻也好。他就揣着这一点不舍的小心思,指了一条有点绕道的路,得以在车里多坐了五分钟。 黑色宾利停在小区门口,白辉犹豫一下,问,“以前那个手机号你没用了吧?”——听说周朗夜回国的那天,他就立刻拨打过几年前的号码,但是早已换了机主。 周朗夜转头看着他,手伸过去,“手机给我。” 白辉赶忙掏出手机交给他。周朗夜鬼使神差地把那个1817的私人手机号输入了进去,但他没告诉白辉,这张手机卡里加上白辉在内也就三个联系人。 临下车前,白辉对他说,“谢谢你带我吃饭,本来应该是我给你接风洗尘的。” 其实白辉是那种很有气质的男孩子,谈吐和风度都透出良好教养,五官立体漂亮,就算扔在人堆里也很扎眼。但也不知为什么,他在周朗夜跟前总是带着小心,好像很怕自己行差踏错惹得周朗夜不悦。 他松掉安全带,手已经搭在车把上。周朗夜叫住他,“白辉。” 白辉闻声回身,望着周朗夜。 男人对上他那双清亮动人的眸子,不由得放缓了口气,“专心学业,别在外面拍那些三流广告,如果缺钱就和我说。” 白辉笑了笑,“哪有人会说自己公司的宣传片是“三流广告”?”顿了顿,又道,“谢谢学长,我钱够花的。” 周朗夜没有马上接话,白辉也不能再留,就说,“你开车注意安全。”然后推门下了车。 周朗夜本想看着他进入小区,没想到白辉站在街沿边似乎要等他先走。周朗夜只得降下副驾那边的车窗,微低下头和他说,“回去吧,我走了。” 白辉“嗯”了一声,站着却没动。 周朗夜无奈,只得挂挡发动了车。 他们两人的唇边都压了一句话没有讲:下次什么时候再见? 周朗夜不说,是不想让白辉无故期待。毕竟他今日不同往日,不再是十六岁少年口中那个值得信任的“朗夜哥哥”。 白辉不说,则是掂量不出自己在周朗夜心中的分量。三年后重逢,周朗夜变了很多,他从他眼中看不到似曾相识的感情,取而代之的是冷静和疏离。 白辉目送轿车开远,低头划开手机指纹锁,给周朗夜的手机号发了一条信息。就短短两个字,“白辉”——只是想让对方保存下自己的号码。 因为开着静音模式,周朗夜返回家里才看到这条信息。 手机触屏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光,宽大屏幕上就两个字而已。 很像白辉这个人,干净、优雅,穿过一片摇曳于暮色之中的小苍兰,走到周朗夜面前,对他说,“你好,我是白辉。”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