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矫健利落的身影从停靠成一排的商务车后突然冲出,借着奔跑的惯性一把将白辉搂到怀里,继而将他整个护在了身下。 三个凶徒知道时间无多了,保安马上就会赶到,面包车上接应的同伙开车刹停过来,大叫“上车上车!快点走了!”催促他们不要久留。 胆小的一个打手已经跳上了车。领头的男子犹不死心,惦记着那笔就要到手的酬劳,决定见一杀一,见二杀双。 白辉眼看着刀子落下来,周朗夜为了护住他,后肩挨了一下。 刀刃割开布料和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周朗夜咬牙推开白辉,借助旋身的力量抬腿踢向打手。另一个还未上车的人想要救回同伙,又携刀冲了上来。 周朗夜推走白辉那一下用了全力,就在白辉踉跄退倒的同时,第二刀已经刺在周朗夜左肋下方。 白辉一下血涌上大脑,迅速从地上爬起,抓起隔离带上的一个移动路桩,竭尽全力将其中一名打手击倒在地。另外两个则扔下刀械,跳上一旁的面包车加速逃命而去。 五六个保安举着警棍冲上来,摁住了那名倒地的凶徒。白辉扶起遍身是血的周朗夜,强自镇定地打电话叫救护车,周围已经乱成一团,他讲话的声音连自己也听不清楚。 倒是周朗夜无比淡定,尽管脸上一点一点退了血色,却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从白辉手里拿过手机,报出了酒店地址,说明自己的伤势。 白辉摸着他后肩流淌不止的温热血液,手忙脚乱地解掉自己颈上的围巾,想为他包扎。 周朗夜眉头皱着,唇角却微微勾起,一直看着半跪在身旁的白辉,看得无比认真。 白辉用力捆住了他的肩臂伤处,酒店里常驻的医护人员也已经赶到现场。白辉扶起周朗夜,声音有些发颤,对他说,“坚持一下,救护车快来了。” 周朗夜张了张嘴,说出的几个字音被淹没在嘈杂人声中。白辉想要听清,于是低下头去,却不想被他的唇在面颊上轻轻一蹭,随即听到了那抹暗哑的声音,带着无限温柔,说,“辉儿,我又见到你了。” 第61章周泽给了他一笔交易 一声轻叹落下,白辉心里颤了颤。周朗夜仗着自己受伤,忍痛撑起来一点,又在白辉的侧颊蹭了一个吻。 吻完不算,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有心情表白,“我好想你。” 说完,一只手伸过去握着白辉的手,甚至想与他十指相扣。 白辉被他占了一通便宜,不能发作,压低声音说,“周朗夜你疯了么。”被握住的那只手却没有挣脱,任由男人攥在掌心里反复摩挲。 救护车已经拉着鸣笛开进了停车场,一位后勤部的经理引着医护人员跑到周朗夜身边。一大群人像是请安一样,瞬时围跪了一圈。 白辉急忙松开了周朗夜,协助医生将他抱上移动病床。 他的关切心痛其实都写在脸上了,周朗夜看得分明。一旁的急救医生拦着不让白辉上车,白辉神情急切、又面不改色地撒谎,“我是家属!” 说完,抬手抹了一下周朗夜额上因疼痛渗出的冷汗,又说,“我跟你们去医院。” 另一只手就紧扣着病床边缘,好像很怕不被获准进入这辆救护车。 周朗夜因为失血过多,一张脸已是惨白无色,却在上车前条理清晰地吩咐手下,“媒体那边封住了,什么消息都不准透露。白辉在场的事也一并捂着,这片停车场立刻关闭,监控录像全部保存。” 守在一旁的经理个个提心吊胆、面色凝重,周朗夜每说一句,他们就跟着点头。 病床随即推进了车里,急救车掉转车头,又拉响鸣笛开出酒店。其中一名急救医生戴上手套拿了纱布,给周朗夜做紧急止血;另一人则喂他吃了两颗止痛药,开始为他做一些简单缝合。 车内空间有限,白辉起先缩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待到医生移开了一点,他才过去握一握周朗夜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他眼里忍着泪,小声地说,“坚持一下,快到医院了。” 周朗夜肩上那道伤口被砍得皮开肉绽,就算服了药也是疼痛难忍,可是一见着白辉为他蹙眉难受,他又觉得没那么痛了,轻轻反握住白辉的手,哄他,“没事,不担心。” 白辉垂着眼不说话,两腮似是咬紧了。过了一会儿,眼看着医生就在周朗夜左手上穿针引线,才慢慢说了一句,“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 连带算上车祸的那次死里逃生,白辉好像又欠了周朗夜一条命。 急救车在拥堵的城区道路上左支右拙,想尽办法开得飞快,车顶的鸣笛也是一刻不歇。 周朗夜刚才那么着急地要与白辉多亲近一些,这时白辉主动提到救命之恩,他反倒不去邀功,只笑了笑,说,“乖,不要你以身相许。” 缝针的那个医生距离他们两个更近一些,大概是听清了这句话,手抖了抖,才继续给缝线打结。 周朗夜这个人,每临大事有静气,尽管是伤重之下大脑仍在快速运转。他一面捏着白辉的手,一面问他,“你这是得罪谁了?雇了人一路追到平州也要毁你?” 白辉想起刚才周朗夜被砍的一幕还心有余悸,摇头道,“先不说这个。” 车身驶过一段维修中的道路,颠簸得有些厉害。摁压伤口止血的那个医生下手不慎重了些,周朗夜半眯起眼,额际绷紧了,像是痛得难以忍受,出口的声音却还平稳,“说说吧,就当是给我转移注意力。” 白辉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捡着不要紧的说,“......大概一个月前收到过一些恐怖玩具。乔姐报了警,也查了公司附近的监控,暂时还没追踪到寄东西的人。” “还有呢?”周朗夜知道他一贯避重就轻,又问。 “在我以前租房的小区电梯里袭击过我……当时我刚拍完《夺枪》那部戏,每天都在组里训练近身搏击。因为反抗及时,对方先逃了。” 白辉尽量简述事发经过,周朗夜听他说完,像是带了些薄怒,慢慢地问,“怎么不找我想办法?” 白辉不愿与他在这时争执,只能推说,“我和乔姐没往深处想,当时都以为情况不严重。” 急救车行驶了大约十五分钟,开入了平州本地最好的私立医院。尽管周朗夜一直强撑着意识与白辉对话,但当急救车行驶到最后一段路时,他还是因为失血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 医院那边事先接到通知,已经做好了手术准备。 白辉跟随急救医生将周朗夜转入准备室,医生把他拦住了,不让他再进。白辉只得退回走廊,在一张长椅里坐下,眼看着麻醉医师和几名护士进进出出,不一会儿一个年纪稍长的护士抱着几件血衣走出来,白辉上去把衣服接在了自己怀里。 周朗夜很快被推入手术室,不出半小时,周泽也到了医院。 陪他前来的是助理陶芝和另一位姓叶的副总,他们两人态度恭敬地随着他来到手术室门口。白辉见到周泽走近,站起身来,客气地叫了一声,“周叔叔。” 周泽沉眼打量他,不露声色地问,“情况怎么样?” “肩上有一处刀伤,左肋下方的一刀伤到了肺部。”白辉把刚才从医生那里听来的情况如实告知。 周泽旋即沉默了片刻。陶芝和那位副总很识趣地退远几步,站在听不见他们对话的走廊另一端。 “说实话...我挺意外的,没想到周朗夜对你这么上心。”周泽盯着白辉,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 白辉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如果撇开世家长辈的身份,周泽必须承认,眼前这个小孩品貌上乘,气质优越,天资远在他父母之上。 回到几年前,周泽早就听说过周朗夜与白辉之间那些不清不楚的事。那时他也暗示过周朗夜,玩玩可以,点到为止,不要来真的。他自有年长者的敏锐和洞察,觉得这两个根本不合衬的人要是枉顾几家的积怨走到一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周泽自问不是合格的父亲,尤其对于长年养在海外的小儿子,教养的责任他从来未曾尽到。但是今天周朗夜因为白辉进了手术室,他觉得自己再不能置之不理了。 见白辉沉眸不语,周泽又说,“你知道我的两个儿子是因为什么最终反目的吗?” 白辉慢而深地吸了一口气,淡声说,“因为我吧。” 说完,抬起眼来,与周泽对视。 白辉自认没有做错什么,就算面对周泽的诘问,他亦无须感到心虚。 周泽看他的眼神深了些,“白辉,周叔叔想给你一个建议。” “您请讲。”白辉像是不觉意外,平声应下。 到了周泽这个年纪,一双眼睛早已历练得分外洞彻。与白辉短短几句对话,他忽然发觉这个年轻人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柔弱无力,心里掂量一番,对白辉的提防反而多了几分。 “周家和白家的这滩水已经很浑了,你不宜再蹚了。”他缓缓起了个开头,一面细看白辉脸上的神色变化,一面继续道,“周朗夜有他今天的一切,很不容易。我看他过去一年没人照顾,经常搞得身心俱疲,想来你也知道原因。” “你如果对他没有感情,那就及时抽身,走得干干净净。如果还有余情未了,你们这种事情,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谁都没有好处。你还是要为自己考虑一下。” 周泽说到这里,抬手捏住了白辉的一侧肩膀。那是一种带了些恩威并施的捏揉,很像是周泽这些年惯用的手段,白辉感觉得真切。 周泽的手又及时拿开了,最后他对白辉说,“你父母的事,我也很遗憾。周朗夜还是太年轻,做事难免冲动。但是如果你懂事些,我还是可以帮他们想想办法,也许世尊百货的股权会有一部分回到你父母手里。” 白辉站在原地,暗暗以舌顶住口腔上颚,似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周泽给了他一笔交易,就在抢救周朗夜的手术室外。 原来刺伤周朗夜的最后一刀,就握在白辉的手里。要不要伤他,不过是白辉一念之间。 作者有话说: 这周末太忙了,没有写得太多,争取明天连更。 第62章你的一个吻 周泽捏住白辉肩头的一瞬,白辉忽然想起了周朗夜曾经向他提及的那段往事——顾婵执意结婚的工程师男友,在订婚前一周死于非难。 他定了定心神,不想让周泽看出自己此刻的慌乱。 “周叔叔。”他慢慢地回应周泽,仿佛是在考虑对方的提议,“今天的事情纯属意外,我没想到...周总,也在酒店的停车场里。” 白辉称呼周朗夜为“周总”。周泽看他的眼神瞬时微妙了些。 “我们这一整年没有来往,今天也不是旧情复燃。” 白辉在这几句不包含什么实质内容的话里,迅速捋清了自己的思路,再往下说,就顺畅了很多,“我父母的事劳烦你费心,周总那边我也会处理好的。” 周泽笑了笑,两手插入西装裤中,盯着白辉,“你怎么处理?” 他不会任由白辉在这里和自己打太极,他已经迅速而缜密地想出了一套接下来用以安顿白辉的计划。 尽管周朗夜从周泽手中夺走了周氏一半以上的股份,却也让周泽对他生出一种赏识与偏爱。周泽年逾六旬了,长子周维琛自小骄纵、不堪大任,周朗夜却颇有他当年的魄力与决绝。周泽对他寄予厚望,不会容许他流连于这些毫无意义的儿女私情,更不会同意他对白辉这样一个连绵延子嗣都做不到的恋人产生不该有的长情。 白辉却没有被他问住,反而神情恭敬地回问,“周叔叔不是要给我建议么?我洗耳恭听。” 周泽嘴上说着,“要是你直接就这样走了,恐怕不好。” 心里却想,必须先让周朗夜知道,白辉不值得他一往情深。单是让白辉消失,未必能斩断他们的关系。 他又继续道,“他是为你受的伤吧,那么你照顾他几天理所应当。” ——白辉或许是想挽回白家的财富地位,又或许只是对自己虚以为蛇,所以不可能指望白辉按照周泽的意志行事。而断掉白辉和周朗夜最好的方法...... 周泽略微顿了顿,嘴角的笑容敛去了,像是在认真为白辉考量。 “如果周朗夜还没有对你死心,你就让他退还世尊的那部分股份。他要是答应,交易完成以后周叔叔会想办法帮你脱身。要是不答应,你们正好一拍两散,余下的事情交给我安排。” ——断掉白辉和周朗夜最好的办法,周泽心里有了定夺。是把白辉送给周维琛。 一旦玩烂了,谁也不会再稀罕他。 - 整台手术持续近四个小时。手术室外的走廊上来了好几拨人,白辉却始终没走。 周朗夜被推出来时,全麻药效还在,他闭目昏沉地躺在病床上,对于周遭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失去了防备。 主刀医师走上前,向周泽说明情况。白辉站在一旁,当听到医生说“手术很顺利,如果术后恢复良好,肺部功能不会受到影响”时,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周朗夜先被送入pacu麻醉复苏室进行观察。过了约莫一小时,全麻的药效渐渐褪去了,他睁开眼,脑中起初一片空白,视线从天花板上游移下来,意识随之缓慢地回溯。 温暖干净的病房像一块背景板,周朗夜涣散的目光最终在那抹魂牵梦萦的身影上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