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过世是族老和长辈帮忙操持的,人家没找我要钱,族老还舍了一副棺材给我爹,你说我还能再找他们来出钱帮我娶媳妇吗?有那个脸吗?” “给爹守孝之后,我托人捎了一封书信给师傅和静娘送去。我没有福气娶她,跟着我,她只能受苦受累……” 王七麟问道:“或许她不怕吃苦受累。” 老爷子黯然道:“这话骗的了外人,能骗的了自己吗?谁不怕吃苦受累?大人要是喜欢个姑娘,舍得让她跟着自己来吃苦受累?” 徐大道:“可是孟家老爷子,别怪我说话难听,你要是真心喜欢那好姑娘又不想让她吃苦受累,那怎么不去拼了命的干活赚工钱?” 老爷子想抽手臂,却身体虚弱抽不动。 窦过年帮他将被子掀开挽起袖子,右手齐腕而断! “去拼命了,可命不好啊,怎么也拼不过天老爷的安排。”老爷子眼角逐渐湿润,“这下子连田都种不了了,幸亏窦府招花匠,静娘又喜欢花草曾经教过我伺候花,于是我就在窦府待了下来。” “我不要工钱,不嫌弃我残疾能管个饱饭就行。我没福气娶静娘,但有福气跟静娘最稀罕的花花草草在一起,也算是了却个念想。” 王七麟问道:“那你后来再没有去看你师傅?” 老爷子轻轻摇头道:“还回去做什么?我跟静娘有缘无分,既然做不成夫妻,我就不去打搅她的日子了。师傅手艺好、认识人多,总会给静娘找一户好人家的。我不能再去人家眼前晃了,否则那不是喜欢她,是想害她。” 徐大嘟囔道:“老爷子您是纯爷们,徐某一生没几个佩服的人,您算一个。若有来生,相信您肯定能跟静娘再结好合。” 老爷子惨然一笑:“多谢大人祝愿。可是算了吧,人间很好,有山有水,有风有月。但若有来生,我不想再来啦。” 屋子里沉默下来。 好一会,王七麟说道:“你应该回去找找她的,她一直在找你,找了你至少三十年。” 老爷子苦笑道:“怎么可能?我每年回家都打听过,师傅一家没有来村里找过我。” “她找过你,一直在找你,只是她没法去村里跟人打听。”王七麟说道,“她变成鬼了。” 朱颜阴车里头的新娘子,应该就是静娘。 孟友木连雇个马车去接亲的钱都没有,于是她自己驾着马车来找他了。 无论如何,我都愿意嫁给你呀。 只是孟友木说错了,月老对他也不好。 阴差阳错。 阴阳相隔。 他将朱颜阴车说给孟友木听,然后问道:“如果你不怕,我将阴车叫来见你,行吗?” 孟友木浑浊的眼睛亮了几分,道:“我怕什么?你带我回去,我去见她。” 王七麟看看他这身体状况,还真不敢带他出门。 从县城到东孟村又是乡路又是过河,一路颠簸,孟友木很可能熬不过去。 一旦他提前去世,阴魂定然会被阴差带走。 那么到时候让鬼新娘知道了这回事,会不会迁怒于他? 王七麟已经惹上秦晋劫了,可不敢再惹鬼新娘。 孟友木又说道:“我不成了,我知道。所以你们把我带回去吧,我不能死在府上,活着净给人府上添麻烦了,不能死了还给人家添麻烦。” 窦过年是个好人,安慰道:“老木头你别这么说,老爷要是怕你死在府上,还会一直留你吗?早把你赶走啦。” 孟友木坚持道:“那我去门外,我不能留在府里!” 此时天色已经晚了。 王七麟让徐大和窦过年来安置孟友木,他带上谢蛤蟆回东孟村等阴车。 孟友木叫住他道:“大人,你拿上我腰上挂的这块牌子,车里的娘子若是静娘,那看了后她会跟你来的,否则您就不必费心了。” 窦过年从他腰上结下来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牌,上面雕刻有繁密漂亮的花纹,中间是孟友木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谢蛤蟆要过去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又还给王七麟。 离开窦府他叹道:“阴车里的鬼新娘就是静娘,难怪她有如此神通,孟友木拜的师傅不简单,那是鲁班术传人。” 木工干的是苦力、赚的是苦钱,无权无势,凭的就是卖力气、卖手艺吃饭。他们被分派在五行八作,经常为人所轻贱、欺辱。 祖师爷鲁班深知此中门道,于是留下鲁班术一道,里面的方术自成一脉,威力不可小觑。 两人踏着夜色赶到东孟村,刚刚歇了不多会,远处村路上出现一盏朦胧白光。 昨夜将雨下完了,但已经是月底,夜空只有一弦残月。 月色依然不佳。 王七麟猜到是阴车到来了,却依然看不清车马的样子。 随着车马走近,天地之间又飘荡起了雾气。 模模糊糊。 朦朦胧胧。 事到临头,王七麟忽然想到一个关键:“呃,道长,我们跟鬼新娘怎么交流?” 谢蛤蟆笑道:“这交给老道即可,老道还能连这点本事都没有?” 白纸灯笼光芒微弱,王七麟不知道鬼新娘待在车里怎么能看到孟友木拜师时候的腰牌,便用刀鞘挑着腰牌线将它举了起来。 今夜无风,腰牌却摇晃不停。 有森寒阴气滚滚而来。 阴气倒卷成阴风,将腰牌给卷走了。 第91章我猜错了 谢蛤蟆见此心里有数了,他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拿出一张符箓无声的说了一句话。 符箓扔出去,立马燃烧。 一张又一张符箓扔出,谢蛤蟆转过了身来:“车内正是静娘,她要我做车把式去找孟友木,现在就走。” 王七麟沉声道:“且慢,你有没有让我跟她说话的法子?我有些话要问她。” 谢蛤蟆道:“能,我暂时拍灭你肩膀两把火,削减阳气,这样你就能跟她交流了。” “好。” 谢蛤蟆抽出一支小刀在他两边耳垂上各轻轻划了一下,随即伸手从中抽出一点血滴收了起来。 王七麟猛的感觉全身冰凉,一种从内往外流淌的凉。 八喵炸毛了,猛的冲出来要护主咆哮。 老凶了! 但王七麟又把它给塞了回去,它倔强的跳出来: 我要保护你! 车内飘出来一道缥缈清灵的声音:“通灵玄猫?先生是天子五坊的大人还是御兽一脉的传人?” 王七麟道:“都不是,本官乃是听天监小印,姓王。” “原来是王家大人,王家大人有什么话要问吗?” 王七麟双手握着刀柄将妖刀拄在地上,道:“你一直在找孟友木,那我将他的位置告诉你,以后你不要再回到牌坊乡了,行吗?” 鬼新娘好奇道:“好的,但我想请你们引路,不行吗?” 王七麟道:“待会我们不一定还会活着。孟友木在吉祥县窦府门外,你找到他,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鬼新娘更好奇了:“王家大人,我听不懂你的话。” 王七麟说道:“本官有事询问你,据听天监卷宗统计,牌坊乡三十余年来死于你手的人有上百人之众,实际上怕是更多。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死于你手?” 鬼新娘没回答,而是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王七麟紧握妖刀道:“于公,本官是听天监小印,有斩妖除魔的职责;于私,我是牌坊乡子弟,有守土护乡的职责。如果他们确实是你为了寻找孟友木所杀,那本官今夜放你不得。” 鬼新娘轻轻笑了起来:“我明白了,王家大人,若是我杀了人,那今夜要么你斩杀我,要么我斩杀你然后自己去找孟郎,是吗?” “不错。” “谢二道长呢?” 谢蛤蟆唱喏:“无量天尊,老道既然在王大人麾下当差,自然听凭大人调遣。” 鬼新娘笑了起来,笑声飘飘摇摇,阴风朔朔。 王七麟手中的刀越握越紧。 但笑过一阵后,鬼新娘轻松的说道:“那很幸运,他们不是死于我的手上,我是知道他们死期,于是日子到了我就去接他们。” “你也知道孟友木的死期,他的死期也到了?”王七麟立马问道。 “不错,我把前后真相告知王家大人吧,我一直在找孟郎,可我只知道他是东孟村的,我去村里找过,问过村里人的鬼魂,但他们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在一些节日的时候会回村里扫墓。” “于是我想,他必然不是走着回来的,出行总得搭车,或许乡里的车把式们跟他聊过,知道他的去向。这样我就在车把式们死前去等候他们阴魂离体,让他们带我寻找孟友木。” “可是车把式们却不愿意上车,偶尔有愿意上车来的又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总之,我这些年一直没有找到。” 王七麟道:“你怎么可能知道他们的死期?” 鬼新娘轻笑道:“因为我是阴差呀!” 通红的布帘掀开一条缝,一只雪白的小手伸了出来。 手掌空白,并无掌纹。 接着手掌挥舞,阴风大起! 冰冷刺骨! 八喵赶紧往王七麟身上爬,轻车熟路钻进他怀里。 谢蛤蟆叫道:“泥犁手!这就是泥犁手!你真是阴差!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我是马面罗刹,罗刹身就在你们眼前呀。”静娘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