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做的。”
时间紧迫,陆屿然和商淮拿到东西就即刻折返九州防线,还没到呢,四方镜就先按时亮了起来。商淮见陆屿然盯着镜面看了会,面无表情地伸手点开,心中不由暗自叹息。
他当然知道这是谁的消息,说的都是什么,为什么每次看之前陆屿然都要站一会才点开,跟做心理建设一样。
罗青山这次留下,被陆屿然勒令一日几次事无巨细禀告温禾安的情况,而他在这方面一向做得特别好。
尚未正式融合妖血和血脉之力前,罗青山这几天都在慢慢给她加药,让她的身体能够初步接受。
但之前死在这上面的人不是白死的,这件事确实危险,她则是险上加险,因为还有个妖血从中捣乱。
反正,都不是好消息。
商淮见陆屿然放下四方镜,眉头蹙起,心中大概就有数了,他再单独去找罗青山打听情况:【怎么样了。】
【昏睡,高烧,惊厥,吐血。】
罗青山战战兢兢,他是医师,冒着天大的压力,也得如实说情况:【女君反应特别厉害,两股力量抵触融合,我刚和公子说了,这件事的成功率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低。】
还低。
那不就是死路一条么。
商淮收起四方镜,走到陆屿然身侧,低声问:“还好吗?”
说完,他就想咬自己的舌头,谁遇到这种事能好得起来。
陆屿然却只是说:“回巫山。”
有些出乎商淮的意料,他以为陆屿然会直接去渊泽之地。
而接下来的半天里,他都处于茫然摸不着头脑的状态。
陆屿然见了族长与大长老,大长老夫人,也就是他的伯父与父母。陆屿然跟这几位见面,要看谈什么事,以及用怎样的身份,若是论各自职位,那还好说,若是讲亲情血缘,那就相当不愉悦了。
陆屿然一般不会主动见他们。
面对对自己毕恭毕敬,张口闭口称殿下的双亲,想来谁都会不知所措。
但今日破天荒的,商淮远远看着,朦朦胧胧的,竟看到了大长老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的画面,毫不夸张的说,他浑身上下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怒火,族长也大为震惊,指着陆屿然说不出话来,而他的母亲白着脸愣怔在原地。
商淮心想不好,顾不得其他,赶忙往那边去要硬着头皮解围,以往每次都是由他充当给双方台阶下的角色,然而这次他才靠近,便见陆屿然弯腰略拜,只听见一截冷淡强势的尾音:“……但这本是我与它之间的事,谁都没有立场插手干预。百年来,不论为人君为人子,我自认事事尽善,无可指摘,父母若因此事认定我不忠不孝
,但请随意。”
说罢,他转身出门,与商淮对视,抿唇颔首:“去神殿。”
商淮心中立刻咯噔一下,结合方才的话,意识到了什么,不详的预感直往脑门上冲。
巫山占地十分广,相当于十数个城池,族中处处另有乾坤,巫山,画仙,纸傀,族里有族,一个个秘境与结界相连,如巨大的悬浮之城伫于天,潜入海,隐于山,灵气馥郁,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光泽,美轮美奂。
神殿在巫山最深处,在巫山人眼中极为神圣,不可亵渎,自塘沽计划对神殿下手后,族中经历一波肃清查整,而今百里之内无人可进。神殿分内外殿,外殿隔断时日便有人打扫,内殿被屏障隔绝,只有陆屿然能无视一切,来去自如。
商淮本来想劝劝他,觉得太可惜了,可话到嘴边,最终憋出来一句:“我在外面等你。”
陆屿然进了内殿。
内殿横梁之上悬着彩绦,一张蒲团,一盏常年不灭的灯,走进来时感觉却尤为玄妙,像一脚踏进深不见底的纯黑漩涡,随着步伐向前,渐渐有荡漾的水声涌在耳边,陆屿然习以为常,径直走到内殿正中。
从小到大,他进过许多次神殿。
可以说,从出世起,他的命运就与神殿休息相关地绑在了一起,在这里,在他尚不知道九州有多大,人性多复杂,责任与坚守究竟为何物时,他就已经接受了自己今生不可推卸的使命。
为此流了数不尽的血,磨灭了少年人会有的骄狂恣意,鲁莽冲动,人生中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只有神殿,帝嗣之名和未来帝主之位。
还是老样子,陆屿然用纸傀术招来一张供桌,供桌上有贡果和香案,他弯腰,娴熟地点一根香,立于香案中。
烟气在眼前缭绕。
陆屿然站在原地静默,似乎能透过这层朦胧的烟看到曾在这殿中挣扎痛苦的自己,半晌,他开口:“我不要帝位了。”
“交易仍然作数,妖骸山脉我进,妖气我守,为九州,义不容辞。”
“给我一个完好的温禾安。让她摆脱妖血,活下来。”
说罢,陆屿然将手中四块十二神令也一一摆在案桌上,声音轻缓,但足够清晰,回荡在内殿之中:“这是我唯一的条件。”
陆屿然知道帝主有力量尚存于人世,他的血,凌枝的眼睛,中心阵线的布置,都有这股力量的手笔。
那香突然烧得又猛又急。
陆屿然明白它什么意思,道:“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接受因此产生的一切结果。”
香断了。
陆屿然闭了下眼,离开神殿。
他们没在巫山停留,直接从巫山赶往渊泽之地,商淮这几天从渊泽之地跑到异域,又马不停蹄从异域回来,就没正儿八经休息过,他感觉自己再进空间裂隙都要吐了。
七月初十,晌午,两人终于赶回渊泽之地。
这段时间,温禾安大多数时候都昏睡着,凌枝和李逾帮不上别的忙,但出手将这周围圈了起来,结界一层接一层,围得固若金汤。陆屿然带着从异域拿回的两样东西大步走进去,问罗青山:“现在是什么情况。”
罗青山跟上他的步伐,端着个药碗边跑边说:“公子回来得正是时候,属下的药加了两回量,已经无法让女君入睡了,妖血已经在蚕食她的理智。”就算没出这个事,妖血发展也是这么个顺序,药能让她安安稳稳睡上这么段时间,已经实属不易。
“融合灵力与血脉之力的药属下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能用。”
“再去检查一遍,今晚就开始。”
罗青山止步:“好。”
温禾安喝了药,吐了一场,现在正在休息,李逾和凌枝实在不能放心,就将窗户敲掉,趴在窗边看。
李逾是看,凌枝看都看不见,拿着根削得尖尖的竹竿在地面上敲得叮叮叮,铛铛铛,心情之烦闷,隔着老远都能感知到。
见陆屿然进来,两人齐齐站起身,凌枝往他身边一探手,商淮捏着她的竹竿扶住她。
“有收获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