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山的表情一瞬间好似被雷劈了似的,他感觉屁股上钉了钉子,现在唯有一个念头:这件事必须第一时间告诉公子了。
但在温禾安的结界中,他今天就算是拼了命,爬都爬不出去。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女君……”
温禾安伸手压住他满脸为难,欲言又止的话语:“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只是人死前,终究有些不甘心,想要再确认一遍。”
她端起杯盏抿了口竹子水:“真的没办法,是吗。”
罗青山沉默不语。
温禾安从他的表情中得到了回答,竹子水清冽,落到舌尖上,有淡淡的苦味,她没再喝第二口,双手交叠,坐得挺直,一时也没有别的话。她怀疑过是异域相的缘故,可她问过奚荼,溶族的相并不会外显,只有吞噬这一项内在天赋,且她的血脉之力已经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是、是这样的。”罗青山低着头开口:“妖血侵蚀身体到了极深的程度,人无法保持清醒,这种情况会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彻底丧失神智,身体完全被妖气充斥,开始攻击感染他人。”
“身中妖血之人死后呢。”温禾安听完,问:“需要特殊处理吗。”
“要的。”
“你身上可有处理的药物。”
罗青山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好一会才开口:“人死之后,妖血变作妖气,镇压妖气的方式如今有两种,公子的第八感与阴官家的妖眼。暂时还没有药物能够处理。”
妖眼搬不来。
那么,只能用陆屿然的第八感。
温禾安用手搭了下眼睛,停了一会,她收拾好情绪,侧首看了看窗外渐渐高悬的烈日,说:“我约了老朋友们在琅州那座荒山边上,泗水湖畔见一面,是王庭和天都的一些难缠角色。那里灵气浑浊,野兽横行,没有住人,发生变故后,短时间内妖气不会逸散。”
罗青山开始听不懂了,虽然听不懂,但是手掌还是发自本能惧怕地颤起来。
他注意到温禾安眼睛有一点红,像碾碎的桃花汁,声音还是很稳,像早就想好了一切:“在这之前,请罗公子在这里歇下,该准备的房间里都备好了,时间不会很长,就在明天这个时候。”
“结界会在我死之后消失,到时烦劳罗公子跑一趟,带他去镇压妖气。”
这下罗青山懂了,透心的凉意从后脊攀爬全身,他头皮发麻,见她将话说完就要走,急忙起身,摇头又摇手,声音结巴:“不行,这样不行。公子至今都不知道这件事,他怎么接受。”
失而复得又生离死别。
温禾安
做足一切准备,陆屿然却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后要面临的,却是施展第八感将她的尸骨镇压,锁封在妖骸山脉。
罗青山想都不敢想。
作为送信人的他有没有命活都在次要,但这无疑会要了陆屿然半条命。
温禾安没有驻足停留,她低声道:“抱歉,麻烦了。”
城主府上,一条条消息从商淮嘴里到了陆屿然的耳朵里。巫山连王庭内部都能混进去,他真下了命令查李逾,那么李逾乃至九洞十窟近期所有动作都逃不过暗处无数双眼睛。
商淮咂嘴,不知道怎么温禾安突然站了九洞十窟的队。
但两个人的事,他也不好说什么。
总之,温禾安的脚步声一靠近,他就二话不说地起身推门出去了,屋里的氛围已经快要结冰了,他真待不住。
两人一个进一个出,互相颔首,然而错身而过时,商淮的脚步定在空中。
眼前蓦的一片恍惚。
待门关上,商淮慢慢在墙边蹲下,无声压抑地抽了口冷气,脑海中一时涌入的画面太过突然,叫他蹲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他看到了温禾安的一段记忆。
书房里没点香,陈列了足足两排长柜的古策与竹简,仍显宽敞,空气中有陈旧纸张的味道。
陆屿然站在珠帘前,手边别无他事,等她有一会了。
温禾安知道会有这么一次,她若不来,明天事情就有中途败露的风险。
她站在陆屿然跟前,仰着头看他,两人之间仍有段距离。
陆屿然视线在她脸上流动,神情清疏冷漠,怒意深深盘踞在眼底,没表现出来,摩挲着自己手腕,问:“这段时间一反常态,是因为李逾?”
温禾安讶异,旋即摇头。
施展第八感时她头发散了,下来后随意用绸缎在发尾一系,跑了两个地方后眼看着松下来,气质更温婉干净。她专注看他的时候,每一个字都让人不由自主相信。
“你加入九洞十窟,并非揽权,而是放权,你将绝对的掌控权交到了李逾手中。”
陆屿然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好像在试某种反应,她不躲,心情也没好到哪去,声音紧绷:“你自立门户,或权衡利弊后加入哪家都没事,你自行处理,我不过问,可掌有主导权的却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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