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垂了一下眼眸,有些黯然地说,“其实你也不相信我哥能活着了,对吧?不然明明可以不用这么着急的回来寻找他的信的,是可以等他醒来以后再问的。” 闵璇玲把一本《战国策》放回了书柜,“至少现在不能失去希望。我们去你哥的那一个藏书阁找一找?” 沈小姐叹了一口气,“好吧。不过我哥既然跟你说是书房,因该不会藏在那个地方,那个地方他不喜欢人去,一般都是自己打理的。” “去碰一碰运气吧,没准看到你哥想要表达什么,还能……”闵璇玲说道中途闭了嘴,转而道,“走吧。” 两人走出了沈执卧房,往对面的房间走去,两个阁楼中间有一扇漏窗,漏窗上面雕的是一副仙女图,看着有些像洛神的姿态。 沈小姐推开藏书阁的门,一股浓厚的粉尘味扑面而来,阳光从纸窗之外倾洒而来,可以清晰的看清龚在空气之中浮动的粉尘颗粒。 藏书阁很大,而且有两层,中间有一条过道,两边都是书柜,书柜上面又都是密密麻麻的书本。 这个规模大概有半个皇家藏书阁这么大,就这么大一个地方竟然没有半个标签,估计沈执直接用自己的记忆记住了每一本书在哪里了。 “不要乱翻,不然我哥铁定要生气。我哥平常连进来都不给我进来的。”沈小姐小声说道,“我去二楼,你在一楼找一找,千万不要乱翻,什么样拿出来就怎么样放回去。” 闵璇玲点了点头,径直走到第一排书架前翻找,第一排是一些诗集,按照朝代的排位稳稳地码好,闵璇玲的手指掠过了《诗经》,再慢慢往下一排走。 找到第十七排的时候,沈小姐从二楼走下来了,她无奈地说,“我什么都没有发现,你呢?” 闵璇玲眼皮也没有抬,“没有。” “那走吧。我哥说不定已经醒了,直接问他在哪里就行了。” 闵璇玲的手指在最后一排书架上面划过,正要抬步同沈小姐离开,却看到了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就是那一本《聊斋志异》。 沈执还有收藏书的习惯?可是按着他的性子来说他并不会浪费这样的闲钱,而且在他手里的书也很难损坏吧。 抱着几分疑惑,闵璇玲从书柜里抽出了那一本书。 “闵暮?”沈小姐充满疑惑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快一点吧。我要回去看我哥了。” “好。”闵璇玲将书举高了一些,明显看到有一层厚厚的东西藏在隔页中,她翻开书,到二十页的时候可以看到上面有一团浓厚的脏污,大概是沈执一不留神把自己房间的和这里的给调换了吧。除此之外,里面还静静躺着一封信。 信封上面很干净,没有落款地址,只有三个字:沈执书。 信封没有落火漆,只要稍微摊开就可以看到内容,闵璇玲抿了抿唇。 “闵暮,你在干什么?你找到了吗?”沈小姐边问边开始往这一边走。 “嗯。找到了。”闵璇玲回答完,将信件中信封中抽了出来,两根手指夹着轻而易举地展开来。 沈小姐的步伐顿了顿,旋即飞快往这一边走来,抢过闵璇玲手中的信纸。 闵璇玲没有阻拦她,站在旁边和沈小姐一同阅读这一封信件。 信件的正上方有两个端庄又沉重的字,但写这一封信的人下笔很轻,墨水洇开,清秀的字体毫不拖泥带水。 遗书。 光是读这两个字,怕是也叫人缺乏再读下去的勇气了。 ——见字如面,展信开颜。 我有一种预感,我也许再也没有机会提笔写遗书了,每次出征前总喜欢写两封来玩玩,我不知道这一封遗书会先落到谁的手里。 我希望我所在意的人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不要为我的亡去而担忧。我生于战火,也愿意死于征途,这是我的宿命,我很荣幸能完成我的使命。 我一直放不下一个人,很惭愧这个人不是我的父母、妹妹、爷爷,他们都有各自的归宿,不需要我来操心。他姓闵,是我最好的兄弟,昔日的闵状元,今日的齐王。如果你能看到这一封信代表我已经没有生存下去的希望了,请你替我告诉他:对不起。 我恳切的祈求他能不要为过去而悲痛,好好活着,来世愿意再做兄弟。 或者…… 山河远阔、前尘万里,人间烟火,不胜美好。 望自珍重。 勿念我,终有一天,黄泉地狱,自会再见。 这就是沈执心中的大概意思,他一生读了许多诗书,一封遗书却没有什么引经据典的片段,写得潇洒,不含半点私心。 原来…… 沈执也是一个没有心的人。 闵璇玲叹了一口气,“想要说的话估计说一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够,我想他每次出征前写遗书,回来以后就会烧掉吧。只是不知道这一封有没有烧掉的机会了。” “一定有的!我哥如果真的、真的……那我就把这一封信给烧了,不给爹娘看,否则爹娘知道大哥原来不怎么重视这个家,没准、没准……”还没有说完,又是一阵哀恸了哭泣。 “走吧,去看看你哥。”闵璇玲说道,“希望他没事。” 沈小姐又愤愤地抓了一下手帕,“都怪我哥!当年非要救他,我都说过他就是白眼狼,我哥非和他走的这么亲近。” 闵璇玲发现这一个沈小姐的脑回路也是挺新奇的,两件毫无关联的事情也能被她扯到一块来,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靠在马车臂上闭目养神。 …… 马车很快又回到了九皇子府。 沈小姐走的太慢了,就是受伤的闵璇玲她也跟不上,她便交代两句,就匆匆忙忙地回到了药房。 她和沈小姐去的已经够久了,没想到回来顾奕采还没有在忙碌中挣脱出来,药房依旧是人来人往,各自抱着盆或者药材走来走去。 沈氏夫妻也不嫌弃站着累,一直在沈执的窗边守着,而上了年纪的沈老太爷就有一点轻微的吃不消,尽管他也很关心自己孙儿的情况,但是还是耐不住一把老骨头,坐在一边看着,时不时往自己孙儿那边看一眼。 “爷爷!我哥要好了吗?”沈小姐一把扑进了沈老太爷的怀里。 闵璇玲冲他微微点头致意,旋即便站到一边,认真地看着沈执床榻的方向。 “你哥哥会没事的。”沈老太爷抚摸着沈小姐的头,满脸慈祥地说,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她。 收效甚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