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老爷子闻言不再说话。……这幺女还是太小了,还不明白这些复杂的事情呢。 这样想着,便突然吩咐连老太太:“你以后给春珍挑一个好人家,要能体贴人的,可不敢叫咱们春珍受欺负。” 连凤丫家门口 连凤丫目送连家老宅人离去,转身便关了大门,眼中一片冰冷。 “凤丫,委屈你了……”万氏刚说着话。 西屋里门帘子摆动,诸先生一阵风一样冲出来,见着连凤丫,气得跺脚: “连凤丫啊连凤丫!你怎么能够跑去衙门里说那话!那可是抗旨不尊,弄不好就要掉了性命!” 诸先生一边说,一边气急,手指颤抖地指着身边的连竹心:“你啊你,老夫要出来帮忙,你非得硬拉着老夫不可! 老夫都与你说了事情的严重性!你为何就是要拉着老夫不让老夫出来。” 诸先生一开始顺着连竹心,无奈的很。后来却看事态不妙,想要出来帮忙,哪知,这连竹心不管他说什么,哪怕把事情的严重性说给他听,这孩子犹豫了一下,却性子执拗的不肯松开他的手。 这可是他亲姐姐! 诸先生怒目相视,但连竹心却双眼带笑望着连凤丫……这是他阿姐,从没有让他失望的阿姐。 阿姐那么聪明,诸先生明白的,阿姐一定也明白。 阿姐都不急……阿姐还对阿爷笑了呢! 阿姐上次对村子里杀猪的张叔笑,张叔就倒霉了。 阿姐这次对阿爷笑……阿爷也要惨了! 他小小的身子,冲过去,一把抱住连凤丫的手臂,抬眼笑弯了眼,这双眼含笑烁烁,似乎在说:阿姐,你没那么笨吧~ 连凤丫抬起手指,刮了一下小家伙的鼻子。 万氏和连大山在听到诸先生的话之后,早就已经脚吓软了。 两人惊魂不定,一脸惶恐地看着连凤丫…… “诸先生,您别吓唬我爹我娘了,”她“嗨”了一声,就挥挥手: “诸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不过诸先生也不比多担心。要吃亏的绝不是我连凤丫。” “可……” “诸先生,我明白您的担忧。其实连家老宅那群人打的什么主意,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今天来时,我就没打算让他们全身而退。” 否则,她为何要开大门,亲自迎请一群豺狼进家门? 眼神阴沉了下去……连春珍口口声声拿她“失贞”的事情威胁她,她怎可能放着这么明显的污点,让人轻而易举拿捏? 与其如此,不如赌一次。 步步算,算皇帝的反应,算天子天使安公公的反应,算县太爷的反应……无非就是算人心。 曾有人说,有能获三倍利润,便能让良民拿起铡刀! 她步步算,能有八成把握,便要拿命赌一赌。 也好过叫人一辈子拿捏着那么明显的污点活一辈子……于她而言,那才是痛不堪言!生不如死!比身体里寒毒热毒发作时还要难受! 何况……连凤丫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肚皮。 她得给这个孩子一个干干净净的身份。 “你……连姑娘若是心有成算,那老夫便不再多言。”诸先生非那些顽固不化的书呆子。听了连凤丫的话后,点点头,便领着连竹心回了西厢房。 万氏和连大山依旧惊疑不定。 “诸先生说的……说的都是真的?”连大山惊恐地望着连凤丫问道。 他屏住呼吸,等待答案的时间,尤其的漫长。 他此刻脑中很乱,甚至不敢去想……要是诸先生说的都是真的,那,那他爹到底都做了什么! 连凤丫沉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自古以来,天子的圣旨传下来,若是拒绝,往大的说,等同抗旨不尊。” 所以,圣旨下的是赏赐她,而她拒绝赏赐,边等同拒绝圣旨,拒绝圣旨,便是抗旨不尊。 此话一出! “天煞的老王八蛋!”万氏痛呼出声,双眼露出恨意,恨得入骨: “他们这是做什么!我凤丫不过就是得了陛下的赏赐,哪里就得罪了他们,坏了他们的眼!” 连大山浑身发抖不止……那是他亲爹,凤丫亲爷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粗犷的糙汉子,痛苦的蹲下去,双手胡乱地扒拉着后脑勺。 “凤丫,你没真的和县太爷说拒绝赏赐的事情吧。”万氏痛苦之后,清醒了几分,望着连凤丫……既然闺女都知道这事情的后果严重,闺女这么精明,又咋会明知错还去做? “我说了啊。” “啊?”万氏万万没想到……“那,那咋办?那不就是抗旨了吗?皇帝老爷能够放过你?”这一下,心跳得飞快,急的像是热锅里的蚂蚁。 连凤丫忍不住翻一个白眼儿……刚还在心里夸她娘越来越从容淡定了……这果真是,帅气不过一秒,从容淡定也不过一秒。 “娘,你别瞎操心。”她又把在衙门里发生的事情,简洁明了地和她爹娘说了一遍,说完之后,“放心吧,陛下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会顺着我的话说。” 手臂突然一紧,连凤丫忙垂眼看去,连大山蹲在地上,手死死捉住连凤丫的手臂……连凤丫微微惊诧,隔着衣服,她甚至都可以感受到连大山的颤抖。 “爹?”不解喊一声。 那捉着她手臂的大掌,猛然大幅度的一颤,连凤丫心中一跳。 “爹对不起你,爹知道自己老好人,却没想到今日要不是你聪慧,就被害死了。”连大山满嘴苦涩……他像是夹心饼干,心疼闺女,却又无法真的完全做到割舍掉那份血缘关系。 他以为只要他不去搭理老宅的人,不去答应老宅人的要求,不让他们占便宜,就不会让他们得逞。他以为做到这样子也就够了。 咋知道,这人心能够坏到这个地步。 连凤丫叹息一声,眼中有那么一丝无奈,有那么一丝柔和,看了痛苦的连大山一会儿,缓缓开口说:“爹,我饿了。快煮饭。” 连大山愣了一下,随后“唰”的一下子站起来:“诶诶!爹这就去煮!” “爹!” 连大山走到厨房门口,突然,身后连凤丫突兀地喊道: “爹!” “啥?”连大山回过头看去。 他闺女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冲着他说:“爹,我知你性子和软,是个老好人。我知你狠不下心去做恶事,没关系,恶事我来做,恶人我来当。” 那七尺男儿站在厨房门口,彻底的愣住了。 “爹,你只要心中明白那宅子里住了怎样的豺狼,你只要知道要和他们保持着距离,你只要不要心软地随意答应他们什么要求,这样就好了。” 那俏生生的女子,说着这个年纪的女子万万不会说的话,却满脸平静温和: “爹,不是我瞧不上你,就你那样和软的性子,就是想做恶人,也做不了,要是逼着你去做恶事,反而坏事。 恶人还需恶人磨,这恶人我来当,我来磨一磨那宅子里的恶人。 我知你心中割舍不下那血缘至亲,无论当时说出多么狠的话,心里却还是没办法彻底的割舍。我不怪你。 我念着你的情面,对付那群豺狼,始终没有下狠手。他们若老老实实不招惹咱,我也不会动手收拾他们。但他们每伸一次爪子,我就磨平一次他们的爪子。” 此是前事。 而十天之后 安公公再次带着圣旨,来到连凤丫家中,赏赐依旧。 但圣旨上书身份,却已经指明连凤丫的已婚身份。 敲锣打鼓的宣读圣旨,再一次的引得围观。 而这一次,事情比之前一次更大,引起的反响也更大。 说书的又有新说辞。 几乎人人都在议论此事。 但并没有人指着连凤丫的脊梁骨去骂。 毕竟当今天子都认可了连凤丫的已婚身份,这些平民百姓又会说什么。 不多久,消息传到了小淮村里。 连家老宅 “哐当”! 远远的,东厢房里传来锅碗杂碎的声响。 “爹!她说谎!那个贱丫头说谎!”连春珍叫嚷着。 连老爷子阴沉着脸……圣旨来了,那丫头好好的站在那里,赏赐依旧,她换了个已为人妇的身份。 连老爷子眼前晃过那一张张带笑的脸,乖巧、听话。 他抓着她的手,夸她懂事,做的对,她说她都知晓的,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指着她的脊梁骨骂。 果然啊……这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指着她的脊梁骨骂。 她都“知晓”……她都知晓! 那那些乖巧听话的举动,算什么? 她是在做戏给他看! 连老爷子脸色比锅底还黑……一想到,那丫头一直在看他的笑话,连老爷子心里火烧火燎。 “爹!那个贱丫头根本就没成过亲,她就是在山上被人糟蹋了,跟人苟合了! 她就是贱妇一个!她根本就没成过亲!那山上那人,就是个娶不到老婆的赖汉子!不然咋能看上她!爹!那天我看的真真的,绝不可能错……” “你闭嘴!”连老爷子猛然喝道,“唰”的一下从炕上站起来:“我这就去找她!”他要去问问,为什么这么做! 去问问那丫头,欺骗长辈,知不知道那个“孝”字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