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亮,百桥胡同口,一道身影缩头缩脑,犹豫着往胡同里瞅。 几次想要进去,刚走进去几步,又犹豫着折返出来。 几番挣扎,狠狠一咬牙,转身入了胡同里,又站在那小院门前,心道来都来了。 这般一想,眼睛一闭,抬手就敲门。 虽说是下了决心来敲门来着,可这心里,却是“噗通噗通”乱跳的快,他是不知道过去多久时间,只觉得这度日如年。 久久不见人来敲门,好似提着的那颗心,松了一口去,又觉得隐隐怜悯,竟分不清是高兴还是难受。 敲门的那只手,缓缓地缩了回来,缓缓地捂上了脸,那张初显俊秀的脸上,悲天悯人。 待要转身 吱嘎~ 咦? 他猛地一回首:“你……” 门内的人,睡眼惺忪:“海清弟弟?”又一会儿:“进来坐吧。” “啊?不,不,不了。”连海清想了又想:“昨晚……” “昨晚?” “没、没事了。我就是说昨夜起风了,怕你凉着了。” 说着,匆促地挥了挥手:“我还有课,大姐姐,我先走了。” 看他匆促离去的身影,连凤丫眼中睡意渐渐敛去,清澈的眸子,浮上寒意,这秋,更凉了些。 “当家娘子,外头是谁?” 远远地,褚先生慢慢走了过来。 “咵嚓”一声,女子甩上大门,“哦,刚才啊?没谁,一只野狗而已。” 老者半挑着眉头:“野狗啊?这么早就来乞食?” “许是饿久了,忘记了自己是野狗罢了。” …… 大清早的那是一个好晴天儿,安九爷大摇大摆地过世街,手里罕见的还拿着一把折扇,可他头上又戴着顶秋帽,别说,那折扇和秋帽,他到底是热还是冷? “安爷,要不您老就把这折扇收起来?”张二鱼的这些日子跟在了安九爷身边,明着是在简竹楼里做事儿,暗着可就不简单了。 可以说,安九爷和连凤丫暗中干的那勾当,今儿个能够成事儿,也有这看着不太起眼的张二鱼一份功劳在。 眼看着今天个天好了,这安九爷一直闭门在家中,今天一改常态,换了一身新衣裳,还特意选了一把前朝书法大家书画的扇子,揣在手里,这才出了门。 张二鱼是跟在安九爷身后来着,这出门子,一到大街上,张二鱼才发现,这安九爷今天的打扮,也,也着实太挑眼儿了。 更别说,秋日里手中再揣着一把折扇,更是奇怪。 也难怪时不时路人多看两眼。 这不,劝起了安九爷,把扇子收起来。 “收起来干什么,老夫看着就挺好。”安九爷可不愿意把扇子收起来。 旁边路人又睇过来好奇的一瞅,张二鱼心里可就纳闷儿了: “安爷,您这不行,天都凉了,您揣把扇子上街,这不是明晃晃的显摆吗?”他还真是实诚,心里话就直接当着安九爷的面前说出来。 好在安九爷今天这心情无比好,眉一挑: “可不就是显摆来着,不显摆,我手里揣着把扇子上街做什么?也不嫌累得慌?” 嘿! 您老也知道累得慌? 不过安九爷的话,也让他一阵哑口无言……眼角余光又多大量了一眼身旁的这为主,瞧这位主笑眯眯的,时不时把折扇“刷拉”一下打开,身前摇了摇扇子,也不多,就摇两下,再“唰”的一下子,收起打开的折扇。 这一路上,如此反复了十几二十次这一套动作。 看到这儿,张二鱼心中有数了……今儿个,这为主,就是嚣张显摆给人看的! 至于给谁看……啧啧,脚趾头猜都能猜到。 “咦?安爷,咱这是往哪儿去?”忽然才发现,前头可就是另一位姑奶奶的家了。 “呐~就那儿,”安九爷手中折扇一指前面不远处的胡同,对身边张二鱼慢悠悠道:“你瞎吗?自己不会看呐?” “这……不太好吧?” “哪儿不好?” 张二鱼犹豫着,又瞅一眼前头胡同口:“咱们这会儿去连娘子家中?” “不行吗?” “这会儿?” “对,这会儿。” 额…… 这个关键时候,往连娘子那边儿去? 张二鱼想不明白了,这不明显着不太好吗?不怕张府的人? 他还在迂迂回回地想着,他身边的安九爷,早就迈着阔绰的大步子,往前头走了,胡同口一钻,人就没影儿了,张二鱼“诶?”了一声,连忙大步跑起来追上去:“爷,您慢点儿,等等小的啊。” 声音和他这和猴子一样灵敏的身子,一下子,就都消失在了百桥胡同口。 胡同里 安九爷叩了叩门,没过一会儿,就看他对着门里的谁笑眯眯地说: “连小娘子这满脸疲倦,眼下青黑,想来昨夜里没有休息得好吧。” 虽是问话,口吻却是十分肯定来着。 没一会儿,门里人请了安九爷一行进去,院门遂又重新关了上。 小院门前又恢复了往常清净,不远处的胡同口,一道黑影一闪消失,大街上一道身影飞快奔驰,好一会儿后,一下子撞进了张府气派的门厅里头。 “大老爷呢?快!急事,我找大老爷……” …… 张府庭院,今日天晴,本该是个好日子,但于张府上上下下而言,只觉得举头三尺,阴风骤雨。 一声巨响,张府庭院里传来一声怒意冲天的咆哮: “果然!~果然是这厮! 好你个安九,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这事情才刚刚有了眉目,就敢当街显摆,还我那个那贱丫头家中去! 好! 好好好! 张大老爷脑门儿上青筋浮动,虬结! 他脚下草坪上,回来禀报的那打探的下人,结结实实挨了他一记窝心踹,疼的满脸惨白,却一声不敢吭。 只见张大老爷眼底毒辣一闪,嘴角蛮横地一扬,毒声就道: “去。叫老二来,备轿。不让老夫舒坦,他们也别想舒坦!”左右都是不舒坦,那谁都别想舒坦了! 他给上面办事,事情办成现在这样,左右他都躲不过去惩处,既然如此,大不了破罐子破摔! 张大老爷心里窝着火,昨天白天一连串的各地报信儿,已经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晚上原是想要最坏的打算——“天灾人祸”连凤丫家中明火不小心点燃了床帐,一家几口人全部横死于大火之中。 结果呢? 给他送回来一具四肢俱废口舌被截的废人。 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二天早上,安九那厮就张扬过市,直往姓连的贱丫头家中去……这不啻于彻底激怒张大老爷。 张家的正门大敞,两辆轿子前后被人抬着出来,所过街道,两边小贩都在说道:“今天是怎地一回事,这淮安城中两位主儿,都选在今天招摇过市?” “嘘~你别胡咧咧,嘴里把着门儿,福还没到,祸却也已经远离了。” 张家人出行的时候,连凤丫家中院子里,难得的是,搬了张小桌,连凤丫和安九爷两人正在园子里晒太阳。 “这茶是什么茶?怎么老夫尝着,还比我家的好?” 小桌另一边的女子轻笑起来:“怕是安九爷心情好,连带这茶水品起来,味道也比寻常好吧?” 安九爷倒也不否认:“老夫今天心情确实好的很。”怎么会不好?看腻烦了姓张的惺惺作态,倒是真相瞧一瞧那张伪善的老脸,今天会不会气得爹娘不认。 往院子门的方向瞅一眼,安九爷放下手中的茶盏:“也该到了。” 正说着,院门“砰砰砰”的被人砸响起来。 女子也跟着放下手中茶盏,不紧不慢地拿起袖中帕子拭了拭嘴,“说曹操,曹操到。” 说罢起身往院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