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过一日 淮安城中突然谣言四起。 话不知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 仿佛一夜之间,就涌动在了大街小巷,遍布东西南北中。 安九爷早起心情好,逗着他的八哥儿,人语对鸟语,还颇有一番乐趣。 可这好心情还没有维持许久,简竹楼晨起开门迎客,堂上便多了许多交头接耳。 “你那是听谁说的?” 一张桌上,两个文弱书生正对面而坐。 另一人摇着纸扇:“城南李生,据他说,这话,可是酒娘子在淮安酒行说出。” 安九爷听到了“酒娘子”的名儿,便放下了手中的鸟笼子,凑上去搭了话:“小先生在说什么?老似听到了连娘子的名儿。” 那书生看了看安九爷,也是认识这简竹楼的主,有些受宠若惊:“是说酒娘子连大家的事儿。 今日沐休,书院里都放了假。 晨起推门上街,没走两步路,就听外面已经喧嚣一片。” 安九爷好了奇:“都在说连娘子?说些什么?” “昨日晚,酒娘子宴请了淮安酒行的同行,宴席上,不知被哪位好事者激了两句不好听的话,酒娘子便在酒行的宴席上,当众宣称,她连氏酒酿,天下第一。 连娘子固然有厉害之处,可这话……您老说说,这不是太托大了吗?” 到底是书生,却比寻常老百姓明白许多。 安九爷闻言,脸色变了又变,还是按下胸腔的气愤,又与书生兜了几句话,匆匆离开了简竹楼。 他是气急败坏,火冒三丈,往百桥胡同去,张二鱼见着他怒气冲冲地出门,赶紧追上去:“九爷您干什么去?” 安九爷猛地一回头,咆哮一声:“我干什么去,你管得着?” 张二鱼被吼得一愣一愣,见安九爷面目不善,他吞了口口水:“诶,九爷,您走好。”转身就往简竹楼里走。 这是怎么个回事儿啊? 心里琢磨着不明白。 …… 连家院门遭了秧。 哐哐哐! 重重的砸门声,可见这敲门的人,不惜力。 褚先生本在院子中的石桌上,清点本月家中用度,被这突如其来的砸门声,砸得手一抖,手中笔落了地。 往院门扭头一看,这谁啊,大清早的。 满心不如意拉开了门,原是想讽两句,一开门,门外立着安九爷,铁青着脸的安九爷,顾不上褚先生,“连凤丫,你给老夫出来。” 褚问满头雾水地看着他直入后院。 刚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想要阻一阻,都快追到连凤丫的卧房门前了,褚问一边心里咒骂安九这厮太不讲规矩,女子闺房也是可以随意找来的,一边伸手就去拦:“别……” 话未说完。 吱嘎~ “安九爷兴师问罪来了?”门开,门中笔挺地立着一女子,素淡着面容,淡淡望着石阶下的两个岁数加在一起过百的老者。 安九爷一抬头,便对上女子那双眼,清澈无比。 便叹了口气:“你既知道,为何那样做?”他问的是她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那样托大无脑的话。 连凤丫没答话,只看向一旁褚问:“劳烦褚先生泡上一壶清茶,送去堂屋。” 随后目光落在刚刚赶来的连大山和万氏身上。看他俩一脸担忧,连凤丫岂会不知,这二人定是被安九爷火急火燎直闯而入给惊扰到了。 只按耐住性子,冲她爹娘一笑:“爹,娘,没事。安九爷爱之深责之切。” 连大山和万氏是不了解事情始末,但听闺女这么说,向来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只点点头:“你和安九爷慢慢聊,”万氏又跟安九爷说:“安九爷,您是我家大恩人,晌午一定留下用个饭再走不迟。” 安九爷便是有再多怒意,也被这左一句的“爱之深责之切”右一句的“你是我家大恩人”,给拨得去了几分火气。 连家的堂屋里。 安九爷取了茶盏,静看对面女子。 人若忽然胜了不可能胜的人,得了本得不到的,人会怎么样? ——张狂的不知天高地厚! 安九爷一直都是明白的,他一双老眼无半分笑意地落在了连凤丫的脸上……只是,他晓得的道理,这女子,不明白。 倒也不指望她真能够明白那样的道理。 安九爷一脸的平易近人,“接下去,酒娘子可有打算?”说了那样张狂的话,总是要负责任的。 他边说,边举起茶盏送到了嘴边,一双利眸,藏在了朦朦胧胧的袅袅水汽中,静静地观察着对面的女子。 连凤丫只是半眯着眼眸,只当没察觉安九爷那双锐利的眼,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恐怕还要劳烦九爷陪着小女子再做一场戏。” 安九爷老眉微微半挑,打量了那女子半晌,忽而唇角一扬:“酒娘子说说看。”是既不应下也不回绝。 他倒要看看,她如今张狂不知所谓到了何种境地! “我欲对外宣称,连氏酒酿,天下无双。” 果然!这话是她亲口说出的! 原还想着,这是有人使坏造谣! 安九爷敛下了眉……这女子,果然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他心里那样想着,声音便冷淡了下去。 到底也还是个半大不知事的黄毛丫头,赢不起的乡野女子。 “我欲对外宣称,连氏酒酿,天下无双。” 连凤丫微微抬了眼皮,淡淡一眼觑了安九爷,半点不惧安九爷的冷淡态度。 “区区一个你?” 安九爷冷笑起来。 “区区一个我。”她还是那淡淡模样道。 “你可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老者淡语,不无讽刺。 连凤丫垂着眸,瞳子里闪过了然……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这是在讽刺她“不知天高地厚”。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