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刀本能要冷哼……他瞎了才看不出这劲瘦书生,一身合体衣服下,精硕的体态。 一道声音,抢在他冷嗤之前。 “既然如此,原也该邀请公子进来避雨。只是怕公子这一进来,与我一个女子家,同在一个车厢里,此事要是让人知道,总归是对公子以后的名声不好。” 袁云凉笑着摆摆手:“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他话一出,车厢里另外两人都拿眼盯着他看……他一个书生,谈什么江湖儿女? 谢九刀本来就对这突然多出来的人,看不舒眼,鼻中喷出一道哼哧,来不及用话激将两句。 原本平稳的车厢,突然的重重一晃! 颠簸之下,饶是连凤丫,也是没有反应过来,惯性之下,身子猝不及防朝前摔去。 谢九刀眼疾手快,伸手朝她抓了一把。 却抓了一个空。 “姑娘没事吧?”一道轻语,在她耳畔响起,低沉男音,在封闭狭窄的车厢里回荡。 谢九刀定睛一看,脸色顿变! 连凤丫抿着嘴唇,腰际上那只手,滚烫无比,即使隔着衣衫,依旧烙印火热的温度,清晰传递到她后腰的每一寸皮肤。 她与这人,竟紧密贴合在一起。 袁云凉怀抱软玉,一阵馨香隐隐窜如鼻间,这香味,却与他从前的莺莺燕燕娇儿瘦马的脂粉味,全是不同,也与沈微莲的冷香不尽相同,忍不住深嗅,却又无从捕捉。 “这一下可好,倒是占了公子这么大一个便宜。” 他就听到耳畔一道淡漠的声音,不疾不徐地淡淡说着。 仿佛全然不在意。 一阵愕然…… “还好车厢里只我三人,还有谢酒在场,不然公子的名节,可就被我毁了。” “……” 袁云凉看着已经不着痕迹朝身后退开的女子,耳边还响着这女子的话……她说她差点儿毁了他的名节? 他一个男人,要什么名节? 看面前女子坦然无比,袁云凉竟然一时之间失语,难道不该像其他女子一样,羞怯的推开他,红着脸羞赧不已吗? 再不济,也要半推半就地推一推,然后哭诉自己的名节受损? 这倒好! 她毁了他的名节? 袁云凉一边哭笑不得,一边心潮却涌动……这女人,越来越有意思了。 看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静静端坐,他看着这女人平静的面容,垂下眼皮,眼底尽是如猎人一般看到猎物的征服的黑亮烈焰。 谢九刀冷着脸,有意挡在连凤丫和袁云凉之间。 车厢里一派寂静。 气氛也似乎不对。 风雨渐小 谢九刀冷着脸走出车厢,顺手重重拽了一把袁云凉一起出来。 但北上的路上,谢九刀多了个心眼。 能不让袁云凉独自与连凤丫相处,就决不让。 谢九刀是个男人,连凤丫不明白的事情,他明白。 车厢里那一刻,袁云凉看大娘子的眼神,那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他只恨不得连夜兼程,赶紧到泰山,而后与这半路冒出来的袁云凉一别两宽,最好永不相见! 京都城里那个人,既然派他跟在这女人的身边,虽然只说,只要他护这女人的安全,至于其他,无需多管。 但想来,那人也不想看到这一幕的出现。 “大娘子,再往前去,咱们就到了目的地了。”谢九刀平淡地说着,眼神却落在一旁优哉游哉翘着嘴角的袁云凉脸上,那眼神,赤裸裸地说着:你可以滚了。 袁云凉翘着嘴角笑着垂眼,心中觉得有趣。 当年的杀人者谢九刀! 啧啧~ 进了城,连凤丫站在车旁,与袁云凉告别。 “这一路,多谢姑娘一路照看。” “公子客气了。”女子依旧笑着说,只是情绪一直淡淡,“既然泰山已到,只得与公子挥别。祝愿公子一路顺风。” 男子垂下眼眸,眼中一丝惋惜……哎呀哎呀,可惜了,居然一点点不舍也没有呢。 这一路而来,换做一般女子,总也要有些恋恋不舍,何况他知他这张脸,俊美无涛。多少迷晕姑娘的本钱还是有的。 她竟不为所动。 抬起头,男子含笑,眸光温和,和煦如暖阳: “若是有缘,来日再见。” 抬头看身边的客栈:“今日我就宿在这客栈了,姑娘请便。” 连凤丫点点头,上了马车,刚要放下车帘。 “等一下。” 车外那人突然叫住。 她够头看车外,眼中疑惑落在他身上。 袁云凉浅笑:“姑娘记住,你还欠在下一个锦儿。” 谢九刀不明,车里女子眼中恍然……是啦,她是曾顺口应下,若是碰上集市,给这人再买来送他一只锦鸡。 当时随口一说,也并未放在心上,后来也就忘记。 却没想……她清澈的目光,落在车外人的身上,没想到他却还记得。 “若是来日还能够遇见的话,公子那时还需要的话。”她在车厢里,这样说。 袁云凉薄唇溢出了笑,笑似入了骨: “姑娘记住这话,你还欠在下一个锦儿。” 他只这样说。 帘子放下,马车前行。 艳阳之下,旭日暖暖,就将那笑得明艳绝绝俊美无涛的男人,拉堑出地上长长的影子。 目送那马车远去,男人黑眸的温度,渐渐褪去,只余平静无波。 转身往身旁客栈去,身进客栈的那一刻,客栈的门,倏然紧闭。 “爷!” 三道黑影,齐齐在袁云凉身前跪下。 “留下斩墨,其他人去跟着刚刚那辆马车。”淡漠的声音,上位者的权势,一览无遗。 “是!” 话落,两道黑影应声而去。 “无霜姑娘有了孕。”斩墨平静道。 头埋得低低。 男人眼中绝情,不加犹豫,薄唇一冷: “打掉。” 斩墨肩头颤抖了下。 他以为主子爷至少迟疑片刻……竟然是这么决绝! “只怕无霜姑娘伤心欲绝。” 男人冷笑: “本座早已与她言明,她敢无视本座警告,偷蛮着怀了身孕,便要承受这苦果。” 斩墨响起那霜冷的人儿,羸弱苍白的脸庞,心中一丝不忍:“那也是爷的孩子。” 男人背手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他身前的手下,忽而笑了,“你心疼她?” 斩墨心中一抖,额头上冷汗沁出:“斩墨知错。” 在这个男人面前说什么,不如果断认错。 男人眯眼垂眸,视线终于从斩墨头顶上掠过:“告诉俗娘,她亲自帮无霜落胎。” 话落,毫不留恋,背手而去! 当真是……凉薄至斯! 袁云凉眼中尽是冷冽,白无霜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他怎么会看不透? 想要怀他的孩子,没有他的允许,胆子够大! 连凤丫的马车,当真是往泰山去,泰山脚下,马车却没有停下,转个方向,继续前行。 “从冀北,沿河套走廊,抵达陇右。” 她记忆深处,陇右那个地方,不缺一种东西。 那东西,对世人而言,是废物,对她而言,却是宝物、 马车施施然出泰山地界。 一道人影随之而反,另一道继续跟随。 客栈里 “爷,那辆马车出了泰山,往北去。” 袁云凉菲薄唇瓣嘴角上翘,眼中精光一闪……果然不是往泰山去! “小骗子。” 斩墨一头雾水:“爷说的是谁?” 一道冷眼落在斩墨身上,凉凉开口: “多嘴。” 想要让人继续跟着,却想到谢九刀的存在,眸中光芒闪了闪:“到此为止,让斩魂回来,别再跟下去了。再跟下去就要暴露了。” “怎么会?”斩魄讶异: “车上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女子,还有一个赶车的马夫。”那马车壮是壮了些,“斩魂的本事,不会叫人发觉。何况还有属下。” 斩魄说道。 头顶那人轻讽的淡声: “凭你们?” 哈! 杀人者,谢九刀! 他都不敢轻易偷听。 就凭这两人? 又是一月有余 连凤丫的马车走得极慢。 每到一处,谢九刀必定勘察地形,而后绘制成图。 “北地今年春旱,秋日收不了几斤粮。”谢九刀勘察地形,自然听到民风民俗,小道消息。 “照这样下去,明年若是再旱,北地百姓苦不堪言。” 连凤丫点点头,不语。 谢九刀满心担忧: “北地旱灾,南地洪涝,这几乎成了南北的难题。” “你该好好绘制地图。”她说。 谢九刀一阵无语,他在跟她说南北灾情,这女子却说什么绘制地图,八竿子打不着。 又想起一件事: “沈家小姐北上了,刚到冀北,入了大都燕京城。” 大都燕京城,后世的北京城。 但此刻,大庆朝定都南京,秦淮河岸的风光无限好。 “沈微莲?” 她垂眸:“她来冀北做什么?” “我去打听,大都城里传,沈家天骄怜悯百姓疾苦,正是为了北地旱情来的。” “这么说,她有解决北地旱情的方法?”她扬眉,倒是有几分惊诧。 “这几日,大都燕京城里,都在找地下水源,沈小姐捐献巨资,找来朝堂的水利局,在冀北挖深水井。” 水井,民间就可以自行挖井。 但如深水井,却要朝中水利局的专职能人,才有能耐挖深水井。 这一点,连凤丫也能够理解,地下水水压的问题,每往深处挖,不只要人力,物力,还要技术。 她听着谢九刀的话,淡淡地说了句: “倒是个办法。” “沈家出了个了不得的女儿,倒是比沈家男儿优秀许多。 不枉世人称赞一声,沈家天骄,云端的人儿。 难得沈小姐心善无双,怜悯百姓疾苦。” 那一笔巨资,他听着都肉疼。 谢九刀真心夸赞,却没见到他身旁女子平凡的脸上,一闪即逝的轻嘲。 “挖深水井啊……”女子意味不明地轻吟了一声:“哦……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