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被小家伙推来的纸张上,书:“我阿姐说行,那她一定能行。” 老皇帝却也没放在心中,再聪明伶俐的小孩儿,终究只是小孩儿,有时童言童语,不必当真。 “哦,是吗?”显然,老皇帝已经对这件事的兴致淡了下去,龙颜之上,神色收敛了起来,转身准备草草结束这段对话时,却叫人紧紧握住了手臂不松手。 闻太傅站在多宝阁前,一边装作找东西,一边却在观察窗边动静,此刻见竹心抓了当朝圣上的手臂,眼皮猛地一跳,“竹心!不可无理!还不向陛……” “太傅言多了。”正说着,一道威严的声音沉沉地打断闻太傅接下去的话,闻太傅只得戛然而止,老皇帝垂下眼皮,望向那只紧紧握住自己手臂,大胆放肆的小手,撩起了眼皮: “这是为何?” 小小的人儿,抿了抿小嘴,倔强地拿起桌上纸笔,飞快写道: “我阿姐从无悔言!” 此间老小对峙,大眼瞪小眼,外间罗管家敲了门响,在门外请示着: “老爷,百桥胡同的连娘子来了,说是许久未见她阿弟,想念的紧。可让她入府来?” 屋内,连竹心听到他阿姐来了,孩子清澈的眼睛,瞬间更亮了。 小脑袋扭向他先生,眼巴巴地就这么看着闻老太傅,尽管连竹心性子持稳,此刻却一反常态,一向小大人一样的小脸蛋儿上铺满了急躁。 好像已经迫不及待。 罗管家站在门外,向来办事谨慎,若是从前,这府中规矩有,却没有今日这样严格。 想到门外守门的不止家中的门房,罗管家又道: “府门内外,都有黑铁卫看守着,出入放行都严,老奴瞧那连娘子好似不仅仅只是想念竹心小公子而已,” 正说着,一只手攒在另一只手的衣袖里,手在袖子里捏着张纸团子:“连娘子还塞给了老奴一个纸团子,老奴觉得怕是那连娘子真有什么急事?” 屋里,闻太傅正要回绝,一侧,老皇帝伸手:“慢着,”闻太傅转头看去,老皇帝慢悠悠地背着手走到闻老太傅跟前儿,压低的嗓音,只他二人能够听见的音量: “让她进来,朕倒是想要见一见这位好大口气要种出金钱树的酒娘子。” 闻老太傅点点头,嘹高了嗓音,冲着书房外: “请她入府来,请到书房,老夫在书房等她。与黑铁卫说,连娘子是老夫请来的客人。” “诶,老爷,小的这就去办。”刚转身,罗管家“哎哟”一声拍了后脑勺子:“瞧我这记性,”连忙回到房门口: “老爷,那纸条……” “吱嘎”一声,闻太傅亲自开了书房门,一只苍老手掌伸到罗管家跟前: “给老夫吧。” 交了纸条,罗管家立刻赶去府门。 不多时,去而复返,罗管家身后,一个素衣女子,款步随行其后。 罗管家在书房外示意,人已经带到了。 “连娘子,请。” 门开,书房里只有闻老太傅一人。 连凤丫打眼一看,闻太傅举起手来,手中是一张被平摊开来的纸张: “这是何物?” 赫然,那纸张上,画着奇怪的图案,闻老太傅生平闻所未见,却凭借这几十年的智慧,似乎看出一些门道来。 也正因为看出来一些门道,此刻才会在连凤丫刚进门,脚还没站稳时,就急切地追问。 可见,对手中那图纸中的玩意儿,十分的感兴趣。 老太傅的急切,连凤丫自然听出来了。不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果然是当代大儒,学富五车! “吊车。”那女子,眼中一抹精光闪过:“修河道用得上。省时又省力。” 闻老太傅先前研究图纸时,就觉得这东西不简单,隐约看出门道,也隐约明白这东西的好处。 但终究,那只是自己猜测。 而此刻,当从那女子口中确定下,这东西的用途,闻老太傅猛然站了起来,激动追问: “如何使用?” 连凤丫抬起眼来,勾唇反问闻老太傅: “先生应该问,这吊车的原型图纸,是否只有这一张,还是应有一整套?” 老太傅眼中精光一闪:“这么说,老夫手中这图纸,只是这什么吊……吊车的一套图纸中其中一张?” 连凤丫扫向前方那老者,暗道一句……老狐狸。 “是。”勾了唇角。 “老夫相信,连娘子手中定然还掌握其他图纸。” “自然有。”唇边浅笑不散。 “快快!拿来老夫品鉴品鉴。”闻老太傅听闻至此,心中已然心热,那急切模样,眼中热意灼灼,显然已经迫不及待。 “三千两白银。”连凤丫眼中精光一闪,斩钉截铁:“一口价。” 显然意思很明白,这吊车的图样,卖了,拿三千两白银来买。 “……”老太傅本已经被这一张图纸经验,后又听闻还有一整套图纸,早已经激动得迫不及待,在他老人家看来,这什么叫做吊车的东西,显然是非常有用的。 若是制成,真能够对修理河道有大帮助,那就是一件造福苍生的大好事。 但此时此刻,这样一个功德无量造福苍生的大好事,居然被眼前这小小女子,以那俗物等换,这等功德无量造福苍生的好东西,岂是那铜臭可以比拟的! “你……!连凤丫啊连凤丫!你可知道,若是你所说能成真,这套吊车的图纸,岂是区区三千两可比拟?”闻老太傅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身前女子,连连摇头不止。 “这么说来,是民妇要少了?”女子声音一丝懊恼:“唉,”小声嘀咕着:“早知就叫价万两了。” “你……”老太傅非要一只手扶着桌子,才能够站稳,另一只手,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了那女子:“庸俗,庸俗,太庸俗了。” 连着三个“庸俗”,可见老太傅这回真是被气到了。 连凤丫看着这情景,也不准备再继续闹人家老人家了,“先生莫恼,与您闹着玩儿的。” 至此,当朝太傅,这才稍微缓和了情绪,满脸的痛惜之色稍稍退去。 “但,三千两,民妇还是要的。”那女子心底里的小打算,还是没有打消: “您也好,魏大人也罢,这买卖,谁做都成。” 又看一眼又被她气着的老太傅,老人家脸上那失望…… 她叹息一声,这钱,她必须要。 安九爷那里,她已经预支出三个月的分红,没得再伸手向他借钱的道理。 而那庄子,她不想让人沾,一点儿都不行。 若说猪下水的改良,是她一穷二白时,能吃饱肚子的本钱,英雄酒是她有点名头暂保小命的手段, 后来的果酒甜酿,是给她赚大头的开始, 那这庄子,其实才是她真正开始的地方。 什么改良的户型图,千里走漠北弄来的卤盐炼盐法,还有南水北调,这一切,都是一步步地让自己变得“有用”。 而“有用”,才能够站得稳,在这淮安界限内,先要站住脚,而后站稳,那庄子,是她今后一切的大本营。 她一个没有身家背景的平民百姓,必须千方百计地让自己“有用”起来,如此,在必要时刻,才有人会扶一把。 但,京都城……她眼中一抹坚定……她必去! 那庄子,就是她通往京都的阶梯! “三千两,”她斩钉截铁,铿锵决然:“民妇就是一个寻常的妇孺,爱钱庸俗!民妇只要三千两。” “只要?”闻老太傅收起了对面前女子的失望,老眼深沉地打量面前女子:“你是否遇上什么困难?” 老太傅一边问,一边双眼没有离开过那女子,想要从那女子脸上看出一丝端倪来。 “并无。”她道,面上看不出任何一丝情绪,平静无波。 饶是老太傅见过人生百态,此刻竟也无法从那张寻常的面容上,看出一些什么来。 “此事待……” 西侧,帘子猛地被掀开,一老者气度不凡,“你就是连凤丫?” 一瞬间,皇家的威严扑面而来,整个厢房,静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