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连凤丫也闹不明白她娘的时候。 万氏“唰”的一下子,举起藏在身后的烧火棍,声儿都不提醒一下,痛痛快快就朝着连春珍狠狠打了两棍子。 连春珍被打的“哎哟哎呦”叫疼,后知后觉地拔腿要躲。 但万氏从前个,那是常年地里干活儿的,家里大小事一把抓,哪里是区区一个被宠惯着蜜糖里长大的连春珍可以对上的? 连老太太人胖,有心却跟不上万氏。 赵氏更不会真心疼连春珍,自己跑去替她挨揍。 一时之间,连凤丫家的前院,鸡飞狗跳,尖叫声丛丛。 后院暖房里,连竹心几次想要出去看一看,但又看向自己腿上倆娃娃,只能担忧着,呆在屋子里看护着两外甥。 若是前头真出事儿了,阿姐在前面都应付不了,那他更不能离开两个外甥身边了。 前院里,万氏最大连春珍,连春珍一身狼狈:“你等着,你等着。” 指着万氏叫嚷道。 万氏闷头只管打,从刚才一个字儿都没说,此刻打得气喘吁吁,“滚,都滚,你们别想再祸害我闺女儿! 我告诉你们,打消了你们心里那龌龊心思,我家凤丫,不嫁!滚!都滚!滚得远远儿的,甭管你们啥算盘,就两字——做梦!” 连春珍一边躲一边跳脚,猛地跑出了院门:“滚就滚,你以为你家那贱丫头真是金疙瘩? 看你现在嚣张的,你瞧好了,我敢说,不出三日,我定叫你家那个贱丫头自己个儿带着嫁妆送上门来!” 连春珍话落,就朝着连老太太和赵氏,狠狠儿道: “娘,二嫂子,还不走呐?人把咱一片好心当驴肝肺,咱还要热脸贴人冷屁股?” 连春珍冲着不知何时站在赵氏身旁的连大宝和连小宝一招手:“你俩过来,你俩小子也别呆在这儿受气,受这老鼻子的委屈,咱走。” 连家这仨女眷,就带着俩小孩儿,闹了一通,被万氏生生赶走了。 “啪嗒”一声,万氏手里的棍子滑落了地,连凤丫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转身,就被一个怀抱狠狠抱住。 她本能的浑身僵硬,本能地就要推却,但耳畔,却传来万氏呜咽的声音。 一下子,慌了神:“娘,你……在哭?” 万氏的脑袋搁在她肩膀上,她瞧不见,耳朵却尖,听见那呜咽的哭泣声。 “唉……”轻叹了一口气,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劝,也不拦着万氏,她不太明白万氏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于她而言,她对感情,也糊涂的狠。 连凤丫自然是不懂一个做娘的心,她手一下一下在万氏背上轻轻抚拍着,好半晌,哭声没了,又过了一会儿,万氏压沉着声音,像是压抑着无限痛苦,哽咽道: “是娘,害了你。” 连凤丫听着紧蹙的眉心,一松,忽而松开手臂,那双纤细的手臂,看似孱弱,将万氏推开的时候,却不容反驳的强硬。 那女子朝后退了几步,万氏被这突然推开得有些发愣,再抬眼时,她的眼前,她的闺女,那玲珑女子,着素衣,就站在她几步开外,忽而,原地转一圈,停住,冲她扬唇一笑: “娘,现在你面前这个连凤丫不好吗?” 那女子,素衣寡色,上上下下没有一丝重彩之色,淡得跟周围的雪,都快融在一起,她一笑,却给一切上了色……万氏看得呆了,好半晌,“好,好,好得不得了。”泪,却淌了下来。 她的闺女……真好。 连春珍一行人回到自己家,关了门,连春珍急切地朝着两小子伸出手:“快快,拿出来。” 大宝儿窸窸窣窣把自己藏在身上的东西拿出来。 刚一拿出来,斜刺里一只手撺了过去,抢了那东西,“好,大宝儿!办的好!” 连春珍大声叫好,从她娘连老太太的瓷罐子里抓出一把花生来,给连大宝和连小宝分着吃:“奖励你们的。” 赵氏见着嘀咕连春珍真是小气,心里却更在意连春珍手里的东西,连忙把连大宝和连小宝打发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三个女人。 “小姑子,给俺看看。” 赵氏拿了那东西,瞪眼一看:“这布料可贵了。”顿时心里又不平衡起来了,那小贱蹄子身上都用的好东西,给她几十年也舍不得一件啊。 连春珍呵呵一声,冷嘲道: “一个小贱货,用这么好的料,给谁看? 说她不是小贱皮子,鬼信。” 连春珍一把抢过,愤愤不平盯着手里东西:“小贱蹄子!”用赌咒一般狠狠骂了一声。 连老太太那小眯眯眼,也瞥了瞥,眼里一脸的不屑,心里却是已经不平衡到了极致。 她这老婆子,活了一大把岁数,都没用过这样好的料子:“这好料子,给她用,不是埋汰了。” 连春珍手里捏着那东西,有些不舍地又摸了摸,这辈子她都没用过这样好的料子。 “就是颜色素了点儿。”赵氏砸吧砸吧嘴。 这话不知咋就惹怒了连春珍,后者狠狠扭头一瞪她: “你懂啥?就她那姿色,她敢穿颜色浓艳的? 根本不衬她,”说着又冷哼道: “哼,算她有点自知之明。” 话落,话锋一转:“素色又咋样? 骚婆娘就是骚婆娘,小贱货就是小贱货, 她自己个儿什么身子不晓得? 这穿在里面的贴身物件儿,又没人看得见,用得着这么好的布料子? 我看她就是一颗心不安分。” 赵氏兀自撇撇嘴,她是没有三房李氏的精明,却也活了这大把岁数,做了人家儿媳妇儿,又和男人过了这么久,怎么会看不懂这连春珍的嫉妒。 “那这东西……”赵氏一门心思都在那婚事上,至于连春珍的小龌龊,她无心搭理。 “偷摸着,给那朱三儿悄悄送过去,”连春珍又问连老太太:“娘,你看让谁去?” 这让谁去,就是要承谁的情。 连春珍可不傻,对那不姓连的赵氏,可还是当着外人看的,怎么的,也得防着赵氏搞小动作。 万一这赵氏得了好处,把老连家甩在外头呐。 关于钱财利益,连老太太可是一点都不含糊,她这一辈子,就把家里的银钱都捏在手心里,别人想碰一下都不肯的。 “让你二嫂子去把这朱三儿叫到咱家来。” 这点面子,她还是要把持的。 没得跑腿儿去给别人送好处的,想得到好处?行呐,你得自己个儿上门来求。 …… 那天下晌,连家老宅在淮安城的住所,悄么来了个陌生脸子。 一眼看去四十来岁模样,身上衣服一看就是刚刚换的,可就算是如此,也够埋汰的了。 那天,不晓得在老太太屋子里,家里三个女眷,和那个陌生脸子四十来岁的男的,都说了什么,那陌生脸子再从连家出来的时候,一脸的喜笑颜开,紧紧捂着胸口衣裳,好像里头藏了什么好东西。 连海清刚好回家,就在弄子口撞见这人,匆匆一瞥,觉着有些眼熟,又想不太起来。 这事儿他就没当一回事。 等到晚上,家里爷们儿都坐在桌子上吃晚饭了,连老太太才说:“今儿个,办成了一件大事儿。” 连老爷子没当回事儿,就这懒婆娘,天天呆在屋子里,能够做成什么事儿。 “婚事儿说成了?”这也是唯一的事儿了。 不过,连老爷子打一开始,就觉得这事儿玄乎,也不过就是去大房那一家子那边儿碰碰运气。 “那是。成了。” 这一下,家里的爷们儿各个都愣住了。 老太太心里那一个乐,总觉得脸上特光彩,这下底气更足了。 这边个连家老宅一屋子的人,这晚上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只是连海清从屋子里出来时,他面容本清秀,此刻却露出一股难以言喻赧色,一边急急走开,恨不得离身后屋子远一点儿,一边连连摇头,一脸的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