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青衫从城外来 一身寒霜 天气已格外之冷,呼一口气,都是冒着白团团的雾。 街道上,行人少却许多,出门在外的,穿棉戴帽,脚下的鞋子,踩着积雪,咯吱——咯吱—— 一派冬景正盛。 青衫驾马过市,眼角余光忽从街旁掠过,猛一抓缰绳, 马顿时嘶鸣,停了下来。 那马上青衫之人,骑在马背之上,扭头侧目,眸光落在那木质牌匾之上,忽地唇角微扬, “她来了!” 艳色似血,唇瓣吐字,白雾灼灼,眸光穿过呼吐而出的团团白雾里,又扫了那木质牌匾一眼: “来得正是多事之秋,不好。” 话落时,扬鞭,“啪——”,胯下大马忽地扬蹄,飞掣而出。 他身后,一小厮也瞧一眼那木牌匾,木着一张脸,随之跟着他主子而去。 正白日青天,隆冬时节,秦淮河畔,少却许多热闹喧嚣。 河面未曾结冰,却飘着白蒙蒙的雾气,岸边停着几许花舫,一眼望去,袅袅之间,犹如仙境。 “公子归来了——” 凌霄阁外,龟公一声喝,阁门转眼已大开,里头正红艳俗的鸨儿娘,忙从里头迎出来, 身后更有望眼欲穿的美娇娘,“爷可辛苦了,屋外冷,快些进屋来。” 又着身边小侍女,“快给爷备着热汤水。” 青衫之人进了凌霄阁,阁门又被关上了。 屋外的风,吹不进来,这阁楼里,热气腾腾。 那美娇娘忙搂住俊美的青衫公子,要上楼:“爷可寒着了,楼上备好了热浴,沐浴一番,去了身上寒气,再让人送上酒水小菜?” 楼梯旁,青衫公子停住了脚,忽地上下一打量身旁的美娇娘,眉心一蹙: “素色不适合你,寡淡了。” 那美娇娘面色一变,下一刻,又面带笑颜起来:“爷说无霜穿什么好,无霜就穿什么。” “哦?我说穿什么,就穿什么?” “是,无霜的事情,爷说了算。” 美娇娘娇弱道。 袁云凉睨了她一眼,便露出个亵玩的笑,薄唇一勾:“穿什么,无霜不穿才是最娇美。” 话落,提步上楼,身后白无霜面色唰的一团粉红,娇羞一垂首,紧紧跟上前面的人去。 前头,袁云凉眼中哪儿还有一分刚才的亵玩,只留冷色……若论穿素衣,还是那女人看着舒服许多。 不过……她何时来京? 真是他离开大庆太久?回来行程又匆促,什么消息也没有听到。 三楼 偌大屋舍,浴桶里热气腾腾,袁云凉泡去一身寒气,带着一身湿漉漉,从浴桶中跨出来。 “爷不再泡一泡,无霜给你搓背。” 正罩上干净的袍子,软玉温香便贴了上来,一只绵软小手,便悄悄探向男子的胸膛。 突地 猝不及防被一只铁钳狠狠抓住:“怎么?霜儿是想爷了?” 白无霜“唰”的一下子,耳根通通红,身上只着薄衣,素色衣衫,免不了沾上了水滴,一下子透了光,她只把脑袋低低垂着,娇羞不止: “是,霜儿想爷。” 她之娇羞,仿若对面之人,是情郎。 殊不知,头顶上,男人那双眼,冷凉得只剩下轻嘲。 她又要往上靠去,袁云凉大掌亵玩地捏了一把女子胸前莹白兔儿,“嗯~爷……”女子已然动了情念,看袁云凉的眼,迷乱着:“爷,霜儿服侍您……” “霜儿,下去吧,爷疲乏着。” “……爷……”男子一句话,白无霜陡然被冷得发醒过来,哆嗦着唇,可怜的模样,瞧的人心疼。 袁云凉神情不变,温和地望着:“去吧,爷且休息半日。” 白无霜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离去。 屋内男子,忽地喝道:“斩魂斩魄。” 两道黑影无声出现。 一跪地:“主子。” “本座不在京都时,城中都发生何事?你二人一一说来。” “回禀主子,京都城中……” 斩魂斩魄二人,细说这京都城中事。 自然也说到了连凤丫一家举家进京。 也说到这酒娘子进京之后,所遇到磋磨。 “得罪了权贵?哪家的权贵?为何而得罪?” “这……”二人一脸迟滞,显然并没有仔细打听到这件事来。两人被头顶那双眼注视着,头皮一阵阵发麻。 屋子里十分安静,好半晌,才有淡淡声音响起: “尽快弄清楚。” “是,主子。”斩魂斩魄二人皆松了一口气。 “退下吧。” “是。” 屋中檀香阵阵,暖意融融,窗外却依旧下雪。 袁云凉披着薄衣,连衣襟都没有拢起来,走到窗边,手臂一推,呼啦——一阵冷风夹杂着冰雪,吹了进来。 他倒没有躲一分一毫,只凝望着一个方向……柳南巷子吗? 恐那骄傲的女子,想都没有想过,在苏淮之地,风生水起的惠民酒坊,到了京都,还没有焐热屁股,就已经凉了吧。 如是这样下去,不得不落魄地被赶出京都,那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京都城,哪儿会是什么简单的地方。 这里每一个人,稍不注意,便不知怎么死的。 袁云凉没多去想那女子,心里又盘算起北地的事情。 “斩墨。” 身后斩墨单膝跪地:“爷。” “放暗信。” “信中写何?”斩墨瓮声问。 袁云凉的目光,扫向了东边远远那一片被风雪遮盖住的斑斓明黄,眼底的温度,渐渐冰凉,凉得摄人心魄,薄唇缓缓张起,轻吐四字: “饿狼夺食。” “是,”斩墨无声离去,暗信送了出去,窗口,冷风依旧,把袁云凉湿漉的长发,冻得冰寒发硬,他转身时,眸光又从柳南巷子的方向掠过。 只一掠而过,不曾停留……那女子有趣归有趣,但也还不值得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为着她得罪人。 京都城 一个小院暗井中,却没有水,两个人影接了头,递了东西就各自顺着来路离去,从始至终,井口盖着的大石头,都没有被挪动的迹象。 而交头的两个人,更是没有说话,能够看到对方的,只有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 接了信的人,在地底下,七转八弯,出来时,一把拉下面罩头罩,“先生。” 一只苍迈的手,放下了茶盏,接过了信纸,撩开,垂眸一扫,“饿狼夺食……”沉吟片刻,忽地点头:“原来如此。”手一扬,信纸落在了炭盆了,顷刻间,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