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是了,是我这年纪大了,凡事都担忧着。” “如今圣上令太子殿下去边城那边,坐镇边关,这是信任,也是陛下在为年轻的太子攒威望和功劳。 微莲虽说为母守孝,但她素来有贤名,不能把她看做寻常女子,困在一方闺阁之中,她将来是要成为……所以更该到处走走, 放宽眼见,多见识世事之大,对于将来,那还有好处的。 好在,她也是不负老夫期望,昨日就来与老夫说了,明日启程,既然边关需要粮草,她自要为此出一份力的。” “莲儿要去边关?”老太太闻言,惊呼一声。 沈老爷子点头道“是”,老脸之上,很是安慰:“她的孝期也没多久了,微莲自小就被批命,后来更是有贤名,她去边城送粮草,无论多与少,人们都得夸她一声德才兼备。 正巧,东宫那位,也在边城。” 话到此,沈老爷子笑呵呵地摸着胡须,不再赘言,但意思已经显然可见。 老太太脸上也露出了自豪: “我家的莲儿,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这世间有几家女子能比得上我家莲儿。 殿下慧眼,自然会看出我们莲儿的好来。” 连凤丫得圣旨的事情,在沈家,不光牵动了沈老爷子和沈老太太的心,更是牵动了另一个人的心。 聚祥斋 位于京都城里繁华地段,进了楼,却是一番幽静,闹中取静,此处不是寻常人消费得起的。 沈大老爷沈梁早早预定了包间。 包间雅致,这是文人墨客最喜之处。 香炉里冉冉檀香,配着窗边一支腊梅,很是让人松缓。 但, 沈大老爷保养合宜的那张脸上,目光阴沉沉的。 不多时,他的贴身小侍便走了进来:“大老爷,人到了,就在外头候着。” “让他进来。”冷着一张脸,沈大老爷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话落,少许,包厢门口,便出现一道人影。 沈梁在看到这道人影的时候,眼底露出一丝厌恶。 “小侄见过沈大老爷。” 一个晚辈,用“小侄”一词,无可厚非,但是沈梁就是不喜,深望了面前的人一眼,蹙了蹙眉,没把不喜诉之于口。 只道:“坐吧。” 来人坐定,沈梁才说: “叫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沈大老爷很是不客气,君子端方,他从小就接受的教育,这会儿,是连表面装一装都懒得, “你可知道,你大伯一家上京来了?” 边说,一双阴沉的老眼,落在对面的少儿郎身上。 对面坐着的,赫然就是连海清。 闻言,举止合宜,微笑点头:“自然知晓。” 垂眸望着一尘不染的桌面,眼底却是冷笑一闪即逝……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初在淮安城里的时候,他祖父连老爷子可谓是使出浑身解数,什么办法都用过了,目的就是为了阻拦他大姐姐一家进京。 当时自己还纳闷,祖父当时怎么一反常态,不惜一切也要阻止大伯一家进京,就算是大伯一家已经被族谱里除名,那也没有必要这样阻拦。 直到那一天夜里,祖父把他叫进了屋子里,与他说了几十年前的一个惊天秘密,他才知道,原来祖父如此费尽周折,不惜出动全家,甚至诅咒自己命不久矣,这一切阻止大伯一家进京, 只是为了不想几十年前的那个秘密,被拆穿。 而面前这个沈大老爷……连海清嘴角旋出一丝冷嘲,但只一刹那,就隐匿无踪。 “沈老爷请说。” 沈梁对于这面前年轻人的平静,越发不喜,眉头微一蹙,便隐忍松开,正事要紧:“前些时候,柳南巷子,就是你那大伯的长女,叫做连什么丫来着的, 因为敬献马铃薯有功,得了陛下一道圣旨。你知道这回事?” 连海清闻言,心中一阵诧异……他在国子监读书,当时只听说,他那位大姐姐得罪了权贵,被逼的走投无路。 怎么…… “何时?”下意识,连海清脱口问道。 沈梁眯了眼:“就是前几天吧。” “是陛下颁发旨意,有关来年盐引之事的那段日子?” 盐引之事,这是大事,天子旨意下达时,举国哗然不为过。 连海清若有所思……也只有是那个时候了,不然区区一个庶人,得陛下的圣旨,这件事,也够惹人眼球的了。 沈老爷子没有正面回应,却让连海清去办一件他心头始终放不下的事情: “那既是你大伯家,同姓连,你去劝劝你大伯一家,京都城里藏龙卧虎,不是他们小门小户可以插足的。 眼下陛下是赏赐了他家里一处温泉庄子,但很快,就会因为这处庄子,出现许多波折。 京都城,不是谁想来就来,谁想呆着就呆着。 这也是为了他们好。” 连海清听懂了,面前这个沈大老爷说到底,是要让他连海清出面,去赶他大伯一家出京。 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害怕夜长梦多……偏,还一副道貌岸然样的善心提醒。 这是拿自己当枪使。 连海清心里门门清的,却不动声色,应道: “沈大老爷说的在理,这件事,小侄定会用心去办。” 沈梁唇角刚露出半分笑意就听, “只是,”连海清继续说道:“我那位大伯,家里一向都是我大姐姐做主,我那位大姐姐,对小侄深有误会,且她性格执拗,小侄的话,未必她能够听得进去。 不过大老爷放心,为了大姐姐一家的安危,小侄也会用心用力,这件事,定当全力施为。” 言下之意也再清楚不过,他沈大老爷交代的事情,他连海清肯定是要去办的,但办不办得成,其结果,就不怨他连海清了。 闻言,沈梁眼中迸射出一丝戾气,带着些许恼怒地望向连海清,后者清俊的面庞上,始终挂着诚恳温和的笑意。 却是让沈梁想要借题发作都不行。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何况对面那年轻人还如此诚恳坦诚。 “你用心就好。”沈梁淡漠道,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你出去吧,本官累了,想要休息。” 连海清垂眉低眼的,“是,沈老爷,小侄告辞了。”转身之际,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握成了拳。 直到从聚祥斋出来,站在了冬阳下,连海清的眼中一片阴骘。 回首望一眼身后的聚祥斋……架子拿的好大,其实也只是个假货! 不过就是爷奶当年……才有了他如今这个沈大老爷,端坐着英国公府沈家的嫡长子身份, 看不起他连海清? 看不起那个山村里的连家老宅? 可他沈大老爷可不就是从他阿奶肚子里出来的?也没见就高贵到哪里去。 享受了这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就真的当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勋贵子嗣? 连海清想起从见到他这位真正血缘关系上的“大伯”开始,对方眼中的厌恶,看不起,呼来喝去,赶苍蝇一样的恶劣态度。 若不是他还有求于这位“沈大老爷”,何需忍受这白眼? 收回视线,连海清告竭自己:羽翼未丰,需得隐忍。 若是日后…… 他蓦地抬脚,往柳南巷子的方向而去。 …… 晌午十分 连凤丫刚从南城温泉庄子上往家赶,忙碌了一整个上午,人却精神。 郑三娘子留在温泉庄子,她则和谢九刀回柳南巷子。 她娘万氏的伤势,虽然有所好转,但伤筋动物一百天。 家中虽然也有张二鱼和她爹连大山,褚先生,还有一个江老爷子,偏偏都是男人家。 竹心为了明年的春闱,就居住在了他老师闻太傅的府上了。 偏她家中还有两个小娃娃,四五岁的小娃娃,正是开始好动的时候,万氏又病着,其他几个男人……照顾起来,到底是不够妥帖的。 热闹的街市,到了晌午,街道上,人少了些许,显得有些清净。 一辆马车从她身后缓缓驶过来,在她身旁,随着一声“吁~”的勒马声,缓缓停了下来,一只修长宽厚的手掌,掀开了帘子: “姑娘别来无恙,小生又见到姑娘了。” 一道低沉的嗓音,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