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竹心……”有人轻呼。 “连竹心……”还有的人一脸茫然,无所察觉的呢喃,随即,恍然。 ——连竹心! 一时,静悄悄。 风有声,人无声。 这一刻,连竹心成为了众人的焦点。 那个少年郎,沉默着,无声着,轻易的成为了这条街市上的中心。 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惊呼,那人是谁不重要,他手指朝那少年郎一指,大呼道:“连竹心!” 这一声大呼,成了一个契机,惊醒了街市上的所有人。 也果然引起了哗然。 大监眉微蹙,不必他开口,他身边的小太监绷着一张青涩未脱的脸,用着尖细的嗓音喝道: “肃静,不得喧哗——” 与此同时,五城兵马司在警戒线内拦着众人,官兵们也在喝止:“不得喧哗——” 果然没人敢再大声喧哗,只剩下耳语,互相讨论猜测着,探花郎怎么会来这里。 东华门下,士子们也各自心中起了波澜。 朱麟安是站在东华门下众多士子中的一个,他站在最前面的一群中,抬头朝那少年望去,眉宇深锁……他来做什么。 是嫌还不够热闹? 这个当事者的探花郎来与不来,根本无法让事情有任何的改变。 他不来,今日的事情也不能够解决。 他来了,只会让他自己更糟糕。 朱麟安望着近在眼前的少年郎,少年生得眉目清秀,身姿挺拔,如此看,也是一表人才,尤其是那张嘴,唇红齿白,看着少年一年,当真会生出一种,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的感觉。 只是那张嘴,只要一张开,就抹杀掉所有的好——他,连竹心,当今天子亲自点的金科探花郎,是个再实实在在不过的哑巴。 哑巴就是哑巴,这谁也改变不了。 朱麟安又猜测,那难道是连竹心的师父——闻老太傅,让他来的吗? 让他来做什么? 一个哑巴儿又能够做什么? 想着想着,朱麟安望着连竹心,神色有了一丝同情—— 这少年还能够做一件事——背锅的牺牲品。 朱麟安这样想着,他身边的很多人,此刻也和他想到了一处去了,再看他们近前的那个少年郎,眼神便变得不一样了。 街市上,龙蛇混杂,除了普普通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老百姓们,也混在了许多的不同人色, 有这京都城中大大小小的势力帮派,也有很多家中在朝为官的,三教九流不缺。 而这其中,又不乏许多心思深沉的,脑袋转得快眼睛看得清的, 有人和朱麟安想到一处去了,望着连竹心,便摇了摇头。 似惋惜,也似可惜。 连凤丫也将一切看到眼里去了。 褚先生是不信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傅,会弃车保帅的。 却也看不明白,他家的小公子到底有什么打算,要做什么。 扫一眼身旁不动声色的女子,轻声问道:“今日这一出,老夫是看不懂了,大娘子可能够猜一猜,小公子到底要做什么?” 连凤丫摇了摇头,也在思索,也真的猜不出她这个阿弟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见身旁女子也没有主意,褚先生只能带着疑惑又把脑袋转向东华门的方向看去。 在这一刻,他们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 能够做的,只有站在一旁看。 终于 东华门下那些士子中,有些人按耐不住了,有人站出来大声质问: “你就是连竹心啊!” “你来这里做什么!” “难不成是来证明,你这探花郎,名副其实?” 这人喝道,说得还算委婉。 可有些,就显色脾气急躁了,另一人从士子群众跳出来,指着连竹心的鼻子质问: “你一哑巴儿有甚资格科考? 有甚资格担负探花郎一名?” 这句话戳中了东华门下聚众的士子们心中的痛,这话出,更多人再也忍耐不住了,质问声不停歇, 文人们说话总是带着利刀子的,戳人都是戳得暗处。 人言可畏,何况是这东华门下聚集的一大群士子们。 一声接着一声的质问,铺天盖地的, 质疑的目光,四面八方涌来。 “我朝自太祖开国以来,就没有过身有残缺的考生取第进士! 连竹心,你身有哑疾,有什么资格与我等一并入考场? 此话说得难听,可你,就是个哑巴!” 街市的人群中,连凤丫脸上的神色渐渐淡去,再无任何表情,只一双清眸,定定地望着那东华门下士子中,恨不得指点江山义正言辞的那个学子。 连家的人,也都带着怒气。 他们,从没有小看过竹心少爷,更从没有过对竹心少爷有过这样刻薄的指责。 如今,自家掌心里的宝,却在这大庭广众下被人这样的欺负。 张二鱼气不过,跳起来指着东华门那位嘴巴刻薄的士子骂道: “你们还是读书人! 读书人道德廉耻都没有! 一群人欺负一个比自己小半轮的少年人,还要不要脸!” 那士子被人这么一指责,立马转头朝着街市上看去,隔着人群,涨红了脸,气急败坏: “你又是谁? 你懂什么? 我可说错? 他就是个哑巴,难道我诬陷他了? 本朝就没有过身有残缺的人科考的例子,别人都不可以,他连竹心为什么就可以? 别人不可以,他就特殊了? 还不就是因为他是当朝老太傅的亲传弟子? 不然哪个哑巴可以参加科考?” 此话出, “就是!” “就是啊!” 顿时引来群情激奋。 各个恨不得伸张正义。 忽有一人指着连凤丫一众人,大叫:“我认识他们,为首那女子是不久前刚封赏的凤淮县主!后头那几个,都是凤淮县主的家奴!” “啊!凤淮县主!” “是酒娘子连大家那个凤淮县主?” “天呐~是他们!” “难怪了……难怪他们那么急!原来那是探花郎的亲姐姐,一家人。” 其他都不用说了,一句“一家人”,已经说明了众人的心里话。 “肃静,肃静!不得喧哗!” “不得喧哗!” 场面一度又嘈杂纷乱起来。 街市两旁酒座茶肆,二楼的雅间,今朝就没有一个空位,都被包揽下来了,各家的都有。 靠窗而坐,一间雅座里,袁云凉冲着小二招招手:“再来一壶清酒……不,本公子要英雄酒。” 东华门下 连竹心坐在蒲团上,微动脖子,看向警戒线外他的阿姐,他的阿姐也正望着他瞧,少年殷红的唇一挽,挽出一个灿然明媚的笑。 随即,少年不再留言他阿姐期许的目光,埋首执笔,白纸上力透笔墨一行字。 他身后小厮小心翼翼把这纸张端起,吹了吹未干的墨,随即,高高举于头顶—— 疑惑、不解、不平、不服,我就在这里,来! 众人凝目望去,一时不解……来?来什么? 街市上,看热闹的人,够着脖子看。 “喂!看得到吗?” “那上头写了什么?” 后头的人拼命催着前头的人,前头的人卯足了劲儿伸长脖子看。 到底还是离了好大一段距离,“看不到啊,太远了。” “你再看看,再看看。” “真看不到……” 话未说完,却听到一声粗粝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疑惑、不解、不平、不服,我就在这里,来!”众人这才抬起头,四处找这粗粝声音来出,却见不知何时,有轻功了得的江湖人跳上最前那间茶肆二楼的屋檐, 那人粗粝声音说着:“那小儿的白纸上写得就是这句话,疑惑、不解、不平、不服,我就在这里,来!” “这话什么意思啊? 什么叫做他就在这里? 来? 来什么?” 有人疑惑问道。 “我家公子问,没人愿意第一个来战吗?”说的话是连竹心身后那个小厮,传达的是连竹心的意思。 众人一阵恍然大悟——来……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来战! 东华门下士子们顿时涨红脸了,不是羞耻,是羞怒! 耻辱! 大大的耻辱! 一个哑巴敢开海口! 有人站出来:“连小公子今天是要战群雄吗!” 蒲团上,连竹心抬首朝那人看去,眸光从东华门士子们身上一掠而过,很轻的一眼划过,终又落在那质问的人脸上, 少年,淡淡一笑。 那人眼里冒火,带着怒气,往前一站:“不才汪文,向探花郎讨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