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刀一阵无语。 “九刀啊,我现在有些想法,但,还不能确定。全靠你了,要是能够从吴玉老娘那边探出些消息,那至少我心里的猜测,就有了九分把握。”连凤丫语重心长道。 瞬间让谢九刀有种临危受命的重视感,一时把这女子刚才忒不要脸的作为忘记了。 “还有一件事。” 谢九刀连说:“当家的,有什么吩咐,您直说。” “吴玉那个老娘,倒不是糊涂人,没有听风言风语,把她儿子的死,扣在我头上,来找我耍麻烦。 她倒是直接去找沈梁索报仇去了。 可见,这婆子知事理。 二来,这婆子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他儿子的事情的。”不然,也不会安置好自己儿子的尸体,转头就去热街茶坊找沈梁算账去了。 “说来,这婆子,其实挺有趣。 她自己知道自己对抗不了沈梁,一不报官告状,二呢见到沈梁不跟他废话,扑过去就咬,生生从沈梁身上咬下一块肉。”也是个狠角儿。 连凤丫叹了一口气,吴玉要是有他老娘半分…… “你等我一下,”说罢,转身进自己屋,再出来,递给谢九刀一张二百两面额的银票:“你换成银子,丢到她窗前,不必声张。” 谢九刀脚下一顿,抬头,深深看了面前女子一眼,“好,当家的,我今夜就去办。” 收起银票,谢九刀转身就走。 连凤丫看着谢九刀走远,才淡淡开口: “有事?” 周围无人,要是让人看见,指不定以为她疯了,对着空气说话。 过了会儿,拐角一片绿竹后,走出一个人来。 江去走到她面前,沉默了会儿,说出三个字:“是蚁群。” 沉闷的声音,像是他这个人,给人一种闷雷的感觉。 “嗯。” 女子轻点头。 没有其他多一个字。 江去又闷了一会儿,“我以前,就是蚁群一员。” “嗯。” 女子再点头。 依旧没有多一个字。 “蚁群,无处不在。”江去闷闷道。 女子清澈的眸子,微不可查的烁了下,神色却沉稳的一p:“嗯。” 江去见她无动于衷, 深吸一口气:“蚁群其实不重要,再往上,有很多可怕的存在……”江去犹豫了下:“一先生,是像神一样的存在。” 江去一阵艰涩,喉咙干涩得发疼,像是吹了一夜凉风, “蚁群,是一先生可用可杀可丢弃的一群。” “所以,你就被杀了?”女子问。 飞来一刀,江去心口被剜了一道,发疼,颓丧了几分,但他没忘记,自己要提醒的事情,道: “但今年新春,皇宫里的铁血皇帝,愣是没杀死。” “你是在告诫我,蚁群其实并不重要并不厉害,可是老皇帝也还是拿他们没辙。 一先生不在意的东西,老皇帝却拿他们没办法。 一先生很厉害。 你是要告诉我这个吧?”连凤丫问。 江去深深望着面前女子,一字一字极为认真地说道: “一先生,从没有输过。” 连凤丫点点头,很慎重,她并不轻敌,相反,她也觉得,背后那只手,翻云覆雨,那个人,不容小觑。 可他针对了老太傅,牵连了连竹心,那只手,就该剁了。 本质上,连凤丫是凉薄的那种人,只关心自己关心的,血也只为该热的热。 纵然这几年在异世的经历,有了人味儿, 但在上一世,她所从事的事情,从被授课到结业,到独自出任务……她能够活着直到最后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不会是那种容易心软的人。 连竹心是她的底线,连大山和万氏,是她的底线, 珠珠和玉儿是她的底线, 谢九刀、褚先生,是她的底线。 这个院子里,生活着的每一个人,都不容闪失! 对于江去的话,连凤丫没立即说话,她蹲下身,手指在地上画着什么: “你说的不重要的蚁群,还有蚁群上头可怕的存在……是不是像这个?”她画了一个正三角,分割成一条一条平行块, 点着最下头那个面积最大的垫底那块道: “这是蚁群,” 手指往上一格:“这里是更厉害的存在,” 说着,最终,手指落在正三角的最顶端,点了点: “这里,是你说的,神的存在,”她吐字清晰:“一先生。” 江去看着她画的示意图,像极了。 但他此刻还不知道,这女子要说什么,便没说话,只慎重的点了点头。 连凤丫平静的,像是和老友谈论“今天饭好吃吗”一样,像是闲聊, “你们的神将这里的一群,”她又点了点正三角的最底层一行:“取名为蚁群, 他是不是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江去点头,疑惑她怎么猜到。 当时一先生取名时,就是这么说的。 “他想毁的是别人的千里之堤,那他有没有想过,他的千里之堤会不会毁于蚁穴?” 江去霍地瞳孔骤缩! 连凤丫起身,潇洒地拍了拍手上泥,“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针对老太傅的时候,顺带连带伤害了连竹心。 住在这个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容被欺。” 她没女子样子的拍拍刚才蹲在地上,屁股上沾染的灰尘,抬起头,望江去: “包括你。” 江去心口一滞,有什么东西飞速的闪过。 “走了。我娘让我去打醋。再不去,要被念叨的。” 江去愕然地看着刚才霸气和煞气尽显的女子,屁股一转,管起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鸡毛蒜皮小事,并且,显然她更在意万氏交代给她的事情。 前后反差实在有些强烈。 江去颇为不能适应。 不远处,女子声音突然又响起: “对了,忘了说,” 只见那女子在门前停下,扭头道: “神,也会死的。” 连凤丫揶揄一笑: “何况,他只是仗着人在暗处,占尽便宜的小人。” 江去瞳孔一缩,但随即而来的担忧,潮水一样涌来,急道: “你没有见过一先生,你不知道,一先生的可怕之处。” “会的,会见到的。”女子莞尔一笑,少见的几分俏皮: “走了,再不走,我娘真的会把我耳朵念出茧子来的,我觉得,我娘比一先生可怕。” 说完,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江去愕然木讷,猛然想到,这女子今天身边没有谢九刀护着,他忙抬脚准备追过去。 一声悠长的酒咯,在身后响起,江去转身,看到猥琐的驼子,紧一步慢一步地从自己身边经过,可奇怪的是,他看似慢悠悠,速度却不慢, 丢一句: “砍你的柴去。” 说着,又满打了一个酒咯,那酒气,熏得江去连忙闭气。 驼子的身影,消失在刚才那女子消失的门口。 他知道,老不正经的驼子,是追着那女子去了。 驼子到底有多厉害,江去不知道,但他知道,驼子,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 而这个老不正经却很厉害的驼子,是他的再生父母,他的义父,给自己姓氏的人。 江去收回视线,拿起斧子就去砍柴了。 他砍柴的步法到手法,看似寻常, 但似乎又有些不寻常,某一天,猥琐的驼子剔着牙缝里的肉,把他推开:“起开,砍柴都不会砍,看清楚了,老头子我就示范一次。学不会你就是隔壁王二花家的傻孙贼。” 江去脸黑着,愣生生看老驼子砍柴,起初的不以为意,被心惊胆战取代,江去到底没有做王二花家的傻孙子。 “哐哐哐”的砍柴声中,江去觉得心平静了下来,很放松,好像,没什么能让他心烦意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