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楼梯的声音,吱嘎吱嘎,每踩一步,都发出刺耳的声音,连凤丫任由前头的陆蒹葭领路,跟随其后,进了一间包间。 “县主,三哥,我就和画知出去玩儿会儿了。” 说着,领着画知,退出了包间。 包间里,连凤丫眸光扫向了矮桌前大喇喇坐着的人,扫一眼四周,一勾唇: “陆三爷这地方选的好。” 陆三郎懒洋洋地勾着嘴角,不想理会的模样,指着矮桌对面,手指随意地那么一指:“坐。” 眼神却落在谢九刀的身上。 连凤丫将一切看在眼中,“九刀,你在外头等我。” 一个女子,和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同在一个屋檐下,身边又没有亲侍随从陪着,这于理不合, 也于女子的青白有亏。 陆三郎懒洋洋的眸子,像是始终睡不醒一样,眼底深处,却幽芒一闪。 落在谢九刀身上的眼神,跃上了挑衅。 谢九刀鼻中冷哼一道,随即一个字都没有吭,转身拉开包间门就出去。 一时之间,同一室中,只剩下连凤丫和陆三郎了。 谁也没有先说话。 有些时候,说不说话,也有学问。 分明是陆三郎请的人来,他倒反而像是没事人一样。 两人又胶着了一会儿,陆三郎“啧”的一声:“有人说过县主好耐心么?” 连凤丫不答,步前几步,沉下身子,在陆三郎对面端坐了下去。 见她如此举动,后者挑了挑眉。 只等她坐好,才施施然地开了口: “我向来耐心是极好的。” 一字一字,说得且慢且缓,那字儿像是蘸着了一样。 “除了耐心,凤淮县主坑人的本事也是极好的。”陆岚唇畔略过一抹讽刺。 “我是个好人。”她淡笑,遥望对面过去。 “哈,好人?”陆岚险些笑了出来,明明一双桃花眼,能够迷死万千少女,此刻却暴殄天物,睁着铜铃大的,一脸惊奇望向了连凤丫的脸上: “凤淮县主也能称作好人的话,那陆某人怕是真不知,这世上还有什么人可以算作坏人。” “我若不是好人,这世上怕是没有好人了。” 陆岚仰天大笑,笑罢,冲着对面女子,“啧”的一声:“那你坑我的事情,怎么说?” “我坑你,何时?”连凤丫盈盈遥望,不得不说,陆三郎虽然混不吝的名声,却偏偏生的一张俊俏的脸。 陆岚见她抵死不认,干脆也不绕着弯子打机锋了,俊美面庞,笑容一收,抬了抬下颚,“沈凤丫,我陆三郎的耐心并不好。” 对面女子神色温和,问:“陆三爷想要如何?” “平白背锅,我总不能白忙活。县主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的确,”连凤丫点头,神色从容不变,像是眼前这个来向她讨债的人,并不能让她惧怕。 “既然如此,我替县主背了这个锅,县主总要付出一些,不是?” “有一件事,陆三爷是不是忘记了?” 陆岚不解:“何事?” “去温泉庄子的事情,是不是陆三爷自己提出的?”连凤丫自己给自己斟两人一杯茶水。 “是。”陆岚点头。 她又问: “我是不是再三询问了陆三爷,当真那么想要去我那温泉庄子?”吹了吹,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杯中热茶。 “也是。”陆岚再答。 连凤丫再问: “三爷是不是十分肯定地点头,说你十分想去?” “的确。” 当陆三郎再答时, 连凤丫手中的杯子,沉闷地叩击在桌面上,她神色一变,哪儿还有刚才半分的和软温和, “既然如此,是我坑你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寒凉得很,沉沉地压了下来。 陆三郎眯起了眼:“这是两码事,去温泉庄子,与那件事,分明就是两件事,县主不会以为,陆某人记性这么差吧?” “陆三爷的记性自然不差,那当知晓,一切事情,皆有因果。 陆三爷今日来找我讨那件事的说法, 那我是不是也要和陆三爷论一论城门楼子上的事情?” 她神色冷漠,丝毫不惧对面之人。 无可惧,无可怕,她是连凤丫,从一穷二白人人可欺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连凤丫, 无可退缩,无可软弱,她是连笑声,历经过生死轮回,见证了两个时代两个时空的连笑声。 陆岚? “想要讨说法,可以啊,说法,我给, 但我的说法呢,三爷,你,给——不——给!” 那件事情,的确,她硬拉着他,使他背锅不假, 但陆岚现在的口吻,她,很、不、爽! “凡是讲因果,陆三爷,你可别忘了,是你先算计我在先。” 她慢条斯理,自斟自饮,眼,却落在了对面的男人脸上。 陆岚眯起了眼,黑眸深沉起来,盯着对面的女子……他知道这个女人是个狡猾的狐狸,却没有想到,还是小瞧了她。 这么快,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真要论起来,城门楼子的事情,他的确算计了她,不光算计了她,还让她下不了台面,若非是那一道圣旨下来, 那日她决计难以收场。 至于那日城门楼子前,做那搅局的事情,他有没有想到这么做的后果,当然,有。 至于他那么做,这位凤淮县主是不是会下不来台,是不是会众人面前丢脸,她的下场会如何……关他何事? 因他而起又如何? 是她自己没本事镇住场面。 陆岚回想自己那日在城门楼子搅局捣乱时候的心境……人人以为他多情,可自己最了解自己,他陆岚本就是这世间第一冷漠的人。 却不想,这之后发生的事情,却把自己扯进去了。 本是看戏的人,半个时辰后就变成了戏中人。 他望向对面,眼底深潭一般幽深……一切,只因她而变。 唇角一丝自嘲……终日射雁却被雁啄眼。 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陆岚是败在眼前这个看起来再寻常平庸的年轻女子手中, 陆岚黑沉的眼,紧紧盯着对面那个丢到人群中,都再也找不到的女人脸上,像是要将这张脸,记到心里去…… 半晌,收回了视线,真的是,再普通平凡不过了。 就是这么个女子……陆岚捏了捏拳头。 连凤丫忽收起冷色,唇畔一丝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三爷知道蚁群吧?” 陆岚不说话,只是盯着她,想要看看这女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连凤丫也不在意,手中的茶盏放到了桌上,一边拨弄把玩,一边说道: “听说,已经抓住的蚁群之人,有六百余多, 但,那么大规模的地下堡垒,其幕后之人,只有六百余多死士傀儡,” 把玩着茶盏的手,突然停住,忽一抬头,连凤丫眼中有光,盈盈胶着着对面之人: “三爷,你信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陆岚淡漠,问。 “三爷就不想知道,那些人,会藏到哪里去吗?” 连凤丫余光捕捉到,对面男人眉头微动了下,她唇角微不可查的上翘, 这位陆三郎绝不是看起来的那么简单,纨绔? 如果纨绔能够那么轻而易举地耸动人心的话,让镇北军那些归来的热血儿郎们为之振奋,甚至不惜效命……那这个纨绔也是个不得了的纨绔。 这人不简单,聪明得很,但她肯定,他会吃这只饵。 陆岚情知不该接话,却还是,心底的好奇占了上风,没办法,那些被称作蚁群的死士,绝不只是六百余人而已, 要知道,除了这已经被抓住的六百余人,再也没有其他同党的消息露出来, 京都城中,能够翻遍的地方都已经翻遍了,那么多的死士,就这么凭空的消失了。 她丢出这么个问题,自己不好奇都难。 “哦?你知道藏在哪儿?”他故作不屑问道。 连凤丫一勾唇,“当然。” 陆岚闻言,忍不住心里骂了句……操! 既然知道那就说出来! 当然? 当然?? 当然是个什么鬼??? 知道就是知道……当然?见鬼的当然! 心里一万只爪子在挠啊挠,她倒是说啊! 混蛋的沈凤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