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是无可挽回,耿三儿和土娘两人,灰头土脸地被扫地出门。 楼上 始终不语的女子扬唇轻笑,笑意很淡很淡,却可以感受到她是出于真心,扭头瞥一眼身旁的沈旺: “如何?” 沈旺啧啧摆头,“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一双精明市侩的眼睛,却是赞赏地落在楼下那个掌控了全局的小丫头片子身上: “曾耳闻,大小姐有扭转乾坤之能,却是无缘一见。 有幸,今日亲眼目睹了大小姐手下一个年岁不大的丫头,掌控全局,不慌不乱定乾坤。” “如此,她可当得一声‘小东家’?” 沈旺一愣,倏地扭头,对上了女子一双清透洞察的眼, 这双眼平静沉稳大气,眼中的那一股压迫感,却直逼他而来,沈旺何等人也,他历经世事,做了英国公府几十年的大管家,要是连这点话的意思都听不明白,那真是活到家了。 回首扫了一眼楼下那丫头片子,嘴角一丝苦笑……得,奈何人家技高一筹? 又扫一眼面前女子……这位大小姐啊,什么都在掌控中,人家倒也没有不守承诺, 依旧还是给他这个外姓人,管着这家恋香居的铺子, 人家就是在他身边儿安插了自己的眼线而已。 认真论起来,人这位大小姐做的,可真是滴水不漏。 这安插上自己的人手,都做的水到渠成的事儿, 要今天没有这一出小丫头片子临危不乱定乾坤的由头,直接把个人就安插在铺子里头, 少不得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这么一来,自己却是真不好再说什么了。 而况,今天这么一出之后,那楼下那个小丫头片子,在这铺子里,就定下了威望。 往后自己的话,可就不那么好使了。 虽明白这些,沈旺却连气都气不起来,实在是,对方的手段太高明了,瞧着,她什么都没做,就和自己站在楼上瞧着这一出乱剧, 楼下一度乱得不可开交,她也没任何出手帮忙的意思。 如今这个局面,可都是楼下那小丫头片子自己的本事。 沈旺心里苦笑地叹了一口气,又望了望面前那仿佛事外人的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咬牙,双手一作揖: “老奴我,服气了。”这一次,是彻底服气了。 心里却再三嚼弄着那三个字:小东家,小东家……唉…… 他心有不甘,哑巴亏是吃定了,但也不想就这么被算计了一回,无论如何,也要找回一些场面。 心思一动,便道: “虽说,那丫头临危不惧,是个可造之材,可到底还是年轻了一些, 今天铺子里的乱局,算是解决了, 可谁家店子新开张,不挣钱也就算了,头一天,还往里头倒贴了银两? 这可说不过去吧,大小姐?” 沈旺虽笑容满满对着连凤丫,嘴里言辞却十分犀利。 “那可不一定。”连凤丫淡淡道。 沈旺一愣……什么? 便是这时,楼下异动。 朝荨瞧了一眼柜台里摆放的,虽说,那糟心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却还是无比无奈地叹了口气。 正要说什么—— 人群自动向着两边分开,露出一条在这个店铺里而言,算得上十分充裕宽敞的小道来。 “怎么回事?”有人扬起嗓音问。 话没说完,就被其他人拽住:“嘘~!” 店里的伙计同样不解:“小东家,这是……” 身前的娇小的小姑娘,竖起葱白的食指,碰了碰唇瓣,伙计很有眼色地闭上了嘴巴。 “那是?” 楼上沈旺眯眼,觉得突然造访的那个女子身形有些眼熟,正眯起眼仔细打量。 “她是——?” “陆小姐。” “陆家的那个陆小姐?”沈旺惊问,“镇北将军陆寒山的亲妹那个陆小姐?” 连凤丫勾唇:“沈管家理解的没错,就是那个陆家的陆小姐,镇北将军陆寒山的亲妹陆小姐。” “她来?” 不待沈旺说完,连凤丫便接了话道: “自然是来捧场子的。” 那楼下,陆蒹葭引着身后的各家小姐,闺房密友们进了店子里头,自然,都是跟了家里忠仆在侧的, 这些各家的小姐们出行,言行可有讲究。 她们入店子前,自有家中仆从把无关的人挡得远远,就怕有谁不开眼唐突了这些身份娇贵的小姐们。 店里先前经过那么一出闹剧,早就已经凌乱不堪,便有小姐们不肯再往前走了, 峨眉轻皱起,“若不,姐姐们,我们还是走吧,这市井之地,太乱了些。” 这些个小姐们,哪儿见过这样的场面,这何止是乱了些,刚被打砸摔抢,一片凌乱。 “钟姐姐不知,我也正有此意。” 有小姐小声附和道。 陆蒹葭闻言,只当充耳不闻,并不理会,也不规劝,只一眼扫到那摆在柜台里的琉璃瓶子,眼睛一亮, 疾步走了过去: “县主果然给我留着一瓶。” 边说,边扭头: “这里谁做主?” 朝荨眼神一动,心领神会,反应极快: “小姐要它?” 指着那柜台里单独摆放的三个琉璃瓶子里中间那个问道。 “拿来我看看。” “这可不成。” 陆蒹葭诧异地一抬头,看向比她年岁小的姑娘: “怎么就不成了?” “这三瓶,是我们店子里的镇店之宝,非卖品。 这位小姐不如再看看其他?” “县主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去问问凤淮县主,就说,陆家妹妹来了,就想要她铺子里的镇店之宝了,问她卖不卖?” 朝荨闻言,眼神一亮: “小姐是陆家来的,那个镇北军大将军的陆小姐?” 陆蒹葭轻快一笑:“看来我这,又要沾我兄长的光了。” 这边说的话,自然也落入了别人的耳中。 “那是镇北军大将军的亲妹?”有人惊呼:“这家铺子主人,还与镇北将军府上有旧?” “你是真蠢么? 没听到那陆家小姐说什么?” “陆小姐说了什么?” “她说,叫那小东家去问问县主,娘哟,这铺子竟然是那位民间县主开的。 那耿三儿和那土娘,也真是点儿背,惹谁不好,惹那位凤淮县主。” 有人不明所以,越发糊涂: “那凤淮县主很凶残暴戾?” “额……那倒也不是,只是关于那位民间县主的传闻,可是不少。就有传闻,当今皇上十分看重这位凤淮县主。” “……”好吧,那耿三儿和土娘,的确是倒霉到家,发疯耍横却连人家的底儿都没查清就着急忙慌地来找事儿了。 又有人看出其他的门道来: “来的那位可是镇北军大将军的亲妹妹,是真正名门大户的小姐,那与她同来的,岂不都是?” 话虽未全,意思再清楚不过,话锋一转,又道: “那陆家的小姐,看样子可是对那柜台里的镇店之宝志在必得,这些名门大户的小姐们,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 连陆家小姐都求之不得的东西,看来,那真是好东西了。” “那瓶子十分特别,这连装香的瓶子都不似凡品,瓶子里装的岂不是更珍贵?” 的确,那瓶子就十分精美,在光线下,更是闪闪发光,姑娘们,谁受得了这样精美又璀璨的物件儿? 何况,物以稀为贵。 便是那本来要走几位小姐,都为那惊奇的瓶子停下了脚步,折返了回去。 围着那物件儿,就有人出高价要买。 朝荨年纪虽小,却已经能够应对有暇了。 二楼上 沈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瞅瞅身前的连凤丫……得咧,就这份做事滴水不漏的本事,自己不服都不行。 沈旺此刻甚至都怀疑,那耿三儿和土娘来闹事,是不是也是这女子提前安排好的。 他很想就这么怀疑,但却心知肚明,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 “沈管家,没有下回了。” “什么?”沈旺一抬头,疑惑不解。 连凤丫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瞧: “沈管家可知道,对于喂不熟的豺狼,我是怎么处理的?” 沈旺面色陡变,心里惊魂不定,又不能确定她已经知道了什么,正要找托词暗探揣测。 “今天的事情,没有第二次了。”女人眼底温度骤降,冷冷盯着沈旺不动: “不要再犯第二次蠢,记住了。” 话落,转身从沈旺身边从容而去。 而沈旺,此刻却像脚下生了钉子一样,被钉在那里,动也不动,一股恐惧和寒凉,瞬间就爬上了心头。 他哆嗦着嘴唇,浑身都在颤抖,眼底是深深的恐惧……耿三儿和土娘,是他安排的。 她知道了? 她知道了! 她怎么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