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秒钟,深深地用力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极大的决心似的,说,“景煜曾经对你有过真感情,要谢,就谢谢景煜吧,是他帮你拿到了我这儿的赦免牌。到了那边之后,你最好能学会真的安分守己,如果这一次再敢有什么关于你不安分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的话......” 谭婧后脖颈处爬上一阵凉意。 他不冷不热地添上四个字,“后果自负。” 说完,穆云深掉头就走,大步流星地迈过病房门槛走了出去。 萧景夜跟在他身后,全程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萧景煜,与他血脉相承的亲生哥哥,今日终于得以沉冤昭雪,也总算是能够得到安息了。他那一把在流言蜚语里浸泡了许久的潇潇君子骨,终于得以洗刷冤屈,重见天日。 他在这人世间坦坦荡荡地活了几十年时间,到头来却因为一个女人不知不觉地把自己送上了一条死路。 思及此,萧景夜突然觉得有点儿难受。 萧小少爷此人,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是个心直口快的一把好手,结实的皮肉骨骼之下隐藏着的是一颗十分粗枝大叶的男儿心,向来只装的进澎湃汹涌的滚烫热血,很少会萌生出这样细腻温润的心思。 悲伤的情感来的猝不及防,像一颗突然破了壳的种子,迅速铺展开来大片壮阔结实的藤蔓,将他整个人包裹进去,一点点吞噬殆尽。 萧景夜被这难以抑制的悲伤感折腾的浑身难受,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一时间在车厢里有点儿辗转。 穆云深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忍不住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随手从口袋里撤出了两张干净的纸巾递过去。 萧景夜愣了一瞬,“干什么?” “这里。”穆云深面无表情地抬手在自己眼角的位置指了指,“你眼睛红了。” 萧小少爷疑惑地皱了一下眉头,五官忽的跟着动了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穆云深这话是个什么意思,就眼睁睁地看着一颗液体五段地凭空而降,落在他金贵的几乎能价值连城的短袖上。 穆云深没吭声,眼神跟着停留在那滩眼泪浸润开来的不大不小的水渍上。 萧景夜,“......” 他赶紧抬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反手将掌心里残余的滚烫悉数蹭到穆云深车子后排的真皮座椅上,如临大敌地震惊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穆云深幽幽地说,“眼泪,又不是金子,大呼小叫什么呢。还有,你知道我视力很好的吧,起码还能看得见你的小动作,准备好什么时候给我换座椅了没就往上抹?” “......”萧景夜自觉忽略了他后半句话,继续一惊一乍道,“眼泪?眼泪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哈哈哈哈。” 他脑子里一时间天雷滚滚,各种各样的标语在他眼前排着队一轰而过。 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 男儿有泪不轻弹。 ...... 萧战曾经灌输给他的那些理念此时鬼使神差地全冒了出来,高高挂起,像一整串火红火红的二踢脚,颜色忒喜庆。 穆云深在他脑袋上虚虚地点了点,“行了,别装疯卖傻的,大白天的影响多不好。” “......我没。”萧小少爷很想解释清楚自己刚才是在想什么,但是过度缺乏的词汇量逼迫着他刚张开嘴就安静了下来。 就这么憋了半晌之后,萧小少爷灵光一闪,迅速岔开话题道,“对了大哥,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姓顾的不可能再卷土重来了的?” 穆云深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十分平静地说,“怎么个卷土重来法?” 这臭小子,刚刚明明还满脸悲痛欲绝,这会儿就又恢复成平常那个没心没肺的傻样了。 穆云深在心底默默地腹诽着,嘴上却半个字也没说,甚至还好脾气地跟着他的话顺势就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