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家人这段时间有些激动难耐。 因为家里的大儿子肖驰终于找到了意中人,进度还发展飞快,从公布到搬出去同居几乎就是同一天。 同居生活看起来挺稳定的,这从家里越来越少的属于肖驰的衣服就能看出来。临近换季,大儿子又回来蚂蚁搬家,将衣柜里那件擦洗养护得锃光瓦亮的皮衣都带走了,还从家里的佛堂请走一尊小相。肖妈妈同大院里相熟的几个姐妹说起来满脸的受不了,什么叫儿大不由娘?这就是了。还没结婚呢,就整日琢磨自己的小家庭去了。 她满脸嫌弃,语气却只是甜蜜的抱怨,姐妹淘们也羡慕她:“你家这么好的孩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也不看看咱么大院里有几个跟你家肖驰似的省心?从学习到事业再到家庭,什么地方让你这个当妈的费力气了?我倒是恨不得自己家那个小兔崽子能跟他多学学呢。” “是啊!年纪小的时候不乱玩,谈起恋爱就一击即中。奔着结婚去的吧?” 肖妈妈脸上立刻就绷不住笑模样了:“是啊,前几天肖妙问回来的消息,说对方也准备好了,答应来家里见面了。” “哎呀……” 四下便传来了无数的道喜声。 肖妈妈投以平静的微笑,但内心深处却不是不满足的。 不是她自夸,实在是她这个儿子,在大院这片一起长大的孩子里太过独树一帜。富裕人家长大的孩子,习性难免会张扬跋扈一些,她周围这些姐妹家的小孩,哪个不是还没成年就胡天胡地?女孩子还好些,毕竟家里的教导多少还会听从,男孩子可就完蛋了,跟胡少峰那样似的三天两头朝夜总会跑,一周两个女朋友的,都还是当中相对乖巧的存在。 肖驰老不谈恋爱,早前肖妈妈经过各种佐证比对,还曾经担心过儿子会不会是性冷感,毕竟肖驰没事在家跟着奶奶穿着大褂一起抄经时那仿佛没有七情六欲的气质看起来实在是太过禁欲。她都已经做好这孩子说不定要孤独终老的准备了,现在形势却峰回路转,突然有了进展,她再说有什么不满意,就真的是太贪心了。 因此姐妹淘问起肖驰对象的条件时,她心态十分平和:“听说是个挺懂事的孩子,长得也好看,比肖驰小几岁,正在燕大上学呢。” “家里条件怎么样问过了吗?” “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那个臭小子的脾气,我哪能问来那么多啊?他现在不住在家里,我又忙工作不常回家,就这些还是肖妙从他哥那里问过来的。”肖妈妈说起来有些无奈,打肖驰满十四岁起,她在这孩子的人生道路上就差不多失去话语权了。但对于这个问题,她看得很开,享受孩子的独立就得承受种种缺陷,“不过咱们这样的,也犯不着太纠缠对方的家庭问题,门当户对也好,找个差些的也没啥,还怕负担不起吗?重要是这姑娘本人人品得好。我听肖妙说肖驰被照顾得挺好,头发都是人家帮着梳的,应该是个挺贴心温柔贤惠的孩子,这就行了。” “这可不成!”姐妹淘听到她的话,却满脸的不赞同,“马上都要到家吃饭了,这就是要过明路。你未来儿媳妇什么样,你这个当婆婆的就知道个贴心温柔?快别逗了!” “是啊!”家里的孩子花天酒地的母亲明显在这方面更有应对经验,劝说声顿起,“你小心是个厉害人。我家那臭小子都朝家领了四个了,不是贪就是假,我一个都没看上,拼命想法子给拆了。你可不能对孩子的人生大事那么稀里糊涂。” 肖妈妈从朋友们的口中听到了无数起丧心病狂的案例,心中不由惴惴。 她回家时,恰遇上家里香堂佛光大盛,婆婆又在搞封建迷信,跪香堂里求签。 她是个唯物主义,在科学的旗帜下根红苗正地长大,对老太太的这种行为向来是不赞同的。因此坐在客厅时,只思索那些刚刚灌进脑袋的斗智斗勇。她那几个姐妹淘家里孩子都跟肖驰差不多大,也到了婚龄,在外玩的玩花的话,着实是给家里大人们找了不少事儿。有几个妈妈大约是经历太多,说起“狐狸精”时眼睛都绿了,这看得肖妈妈心有戚戚,难以想象自己的后半生也会跟她们一样陷落进和另一个年轻姑娘争斗的泥沼里。 但肖妈妈也有些犹豫,她很清楚肖驰在私事儿上绝不是甘愿被左右的人。在无法影响结果的前提下,她情愿无条件去相信肖驰的判断力和眼光。 要不要去查呢要不要去查呢要不要去查呢? 佛堂里的诵经声终于停了,老太太宝贝兮兮捧着一根金签从里头出来,同肖妙一起翻阅解签书,也不知道翻到了什么,都是一脸的忧愁。 肖妈妈探头去看,薄薄的宣纸上规整地写了两排字—— 白璧微瑕,美中不足 顺其则以,不可强求 这可称不上什么好签,肖妈妈看着婆婆忧虑的面孔,心说何必呢?每天费事搞这些封建迷信,还把自己搞得忧心忡忡。迷信真是要不得。 她有意宽慰,不由出声:“这求的是什么签啊?” 肖奶奶道了句阿弥陀佛,苦着脸回答:“这可怎么好?我求的大宝的婚事啊。菩萨怎么就说美中不足呢?” 什么? 肖妈妈一听,眼睛当时就瞪大了,一把抢来那本签书细细阅读,脑子里那些案例纷纷灌进脑子,叫她越看越忍不住瞎琢磨—— 美中不足是什么意思?白璧微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顺其自然?什么叫不可强求?莫非肖驰带回家的对象,真的有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缺陷吗?莫非真的跟那些姐妹淘说的那样,是个看上去单纯善良实则心机深沉的姑娘?肖家家风正派,从来和睦,要真领了那么一个搅屎棍回来,往后一家老小的日子恐怕真就鸡犬不宁了。 大院里不缺这样的案例,好比后头一户人家,就是女儿找了个不靠谱的女婿,成天盯着老丈人家这点财产权利作妖。好好一户人家,两三年就被折腾得快散架了,这叫家中有适婚儿女的老相识都心有戚戚,谁都不想步这一家可怜人的后尘。 她心中惶惶不安,越想越觉得可怕,脑海中已经完全构思了一部写满勾心斗角的小说。婆媳战争,从来是不见硝烟的厮杀,谁先快人一步,谁就占领上风。她当即将书拍回桌上,拍案而起——不行!一定要知己知彼! ****** 她决心从平日里和儿子玩儿得最好的小伙伴身上下手。 胡少峰被叫来肖家,坐得浑身大汗,一屋子肖家长辈严肃的严肃慈祥的慈祥,身上都有志一同地散发着令人心理压力极度超负荷的威仪。 接触着老太太皮笑肉不笑的神色和肖妙冷冰冰斜睨来的目光,他惴惴不安,心中拼命反思,仍旧找不到自己最近做了什么足以被这样对待的缺德事儿。茶几对面严肃的肖阿姨清了清嗓子,却问出了一个叫他无比震惊的问题:“少峰啊,你跟我家肖驰天天待在一块,形影不离的,应该也认识他的女朋友了吧?” 胡少峰一瞬间以为自己的是听错了,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一脸错愕:“您在说什么啊?” 肖妈妈扯开一个笑脸:“你不用担心,肖驰已经和家里报备过了。我今天找你就是想了解一下那个姑娘的情况,没什么目的,你不用担心他事后跟你追究。” 胡少峰却越听越混乱。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肖驰跟家里报备什么了?他什么时候谈的恋爱?那个莫名其妙的姑娘又是什么情况?他十分诚恳地摇头:“阿姨,您是不是搞错了?肖哥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他否认了! 肖妈妈的神情顿时严肃了起来,她朝同样若有所思的婆婆和女儿投去目光,越发觉得其中有蹊跷。 胡少峰天天跟肖驰混在一起,肖驰生活圈里突然多了个陌生的年轻漂亮的姑娘他能一点不知情?谈恋爱又不是什么羞于见人的丑事,假如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他直说就是了,何必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连提都不敢提?他这样忌惮,无非就是担心事后被报复。看来肖驰的那个对象,手段真的不一般啊,能让肖驰为了她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都抛到脑后了。 肖妈妈和婆婆女儿三堂会审,旁敲侧击,反复追问,将胡少峰折腾得汗流浃背,脸色煞白,最终也没能得到什么结果。肖妈妈忧心忡忡地送走对方,一颗心却已经陷入了谷底。能让胡少峰这种惯常张扬跋扈的孩子都嘴严成这样,肖驰的那个对象肯定有什么地方了不得。可寻常人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缺陷?对方在肖驰的形容中懂事漂亮,又在燕大上学,外形和智力上肯定是无可挑剔的。那么唯有个性和人格上的缺陷才能让人这样三缄其口了。 究竟是什么问题?生病了吗?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肖妈妈琢磨得脑仁儿都疼了,拼命劝自己别想太坏,乐观地朝健康缺陷上偏。说实话她宁肯未来儿媳妇是个不孕不育或者缺胳膊少腿的,哪怕丑成钟馗呢,也比什么戏多人贪的搅家精强。 ******* 胡少峰命都被审没了半条,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肖家之后,他在床上缓了一整晚,睡醒后才反应过来—— 昨儿肖家人那意思,肖驰是恋爱了吗? 不不不这太玄幻了,他怎么样也没办法将自己那个清心寡欲的肖哥和“女人”“恋爱”“对象”这样的字眼联系起来。可昨晚听意思,好像是已经过了明路?这怎么可能呢?他绞尽脑汁想的头都大了,也想不起这段时间肖驰身边出现过什么特殊的女人。大院里这一片长大的发小是绝不可能的,难那不成是客户?又或者有什么项目合作的公司员工? 但最近和迅驰地产有合作的公司就始于一家,始于地产里那都是些什么员工啊,除了林惊蛰和邓麦之外连个能看的都没有,成天就是灰头土脸地跑工地。客户就更不用说了,最近跟迅驰地产有业务往来的女性客户,平均年龄都在四十岁以上。 但根据昨晚肖妈妈为取信他而抛砖引玉说出的条件,对方年纪应该不大,在燕大上学,还得同时满足聪明、漂亮这样的条件。胡少峰把学生会的姑娘全选了一遍,仍无法找出任何一个画风同肖驰匹配的人。 他不由觉得肖家人一定是搞错了什么,说不定这个对象完全就是子虚乌有的,否则他作为肖驰最好的哥们,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但这样琢磨着,他也突然想起了一件比较奇怪的事情,比如小区前段时间突然从肖家搬进了东泰小区。 他想起消失之前承诺他可以登门谈工作的话,他还一次也没去过呢!胡少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焦虑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翻箱倒柜,终于从书桌里抽出一叠可以拿来当个由头的材料。 然后他拿出电话本,翻出了那串从登记开始就从未拨打出去过的座机号。 这都九点多了,肖驰听声音却还没睡醒:“喂?” 胡少峰难以置信地看了眼时间,他记得肖驰从上学起每天就雷打不动的七点起床,看起来是真的有点反常啊。 他小心翼翼地问:“肖哥,那一份文件要交给你,现在能去趟东泰小区吗?” 肖驰顿了一会儿才问:“不能到公司再说?” 胡少峰胡搅蛮缠:“有点儿急。” 他等待回应中,却听肖驰的声音离话筒略微远了一些,像是再跟旁边的什么人说话:“胡少峰说他一会儿要来……” 这征询意见的语气瞬间将胡少峰震在了原地,卧草!一大早都他妈还没起床呢,肖驰身边居然还有个人?! 过了一会儿,肖驰朝电话道:“没事儿,你过来吧。” 他作势要挂电话,胡少峰紧急大喝一声止住了他的动作:“肖哥!!!” 肖驰拍了拍怀里被电话铃声吵醒后睡得不是很舒适的林惊蛰,声音有些不满:“怎么了?” “你跟别人住在一起吗?!”胡少峰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发晕,“是我嫂子?” 肖驰轻笑一声,冰凉的嗓音总算柔和了下来,轻轻回答:“嗯。” 卧草卧草卧草!!!! 居然是他妈真的!!!! 为了会见这位居然能够虏获他肖哥的传说中的未来大嫂,胡少峰敬畏地沐浴焚香,换了套全新的衣服,还抹了发胶,带着强烈的震撼动身启程。他开车驶入东泰小区,拎了一大堆的见面礼,循着记忆朝自己熟悉那处方位,人模狗样儿的,目光无比正派严肃。 初次见面,非得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不可! 院门打开,他停下车匆匆朝大门跑,跑出两步却又突然回过头来,目光,在原本停在车位上的那两辆车上疑惑地划过。 这是两辆黑色的轿车,都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型号,其中一辆他很熟悉,就是肖驰平日里经常开的。 但另外一部,肖驰应当是没有开过的,他却莫名也觉得眼熟。 从车身到车牌,没有一处不令他觉得似曾相识的。 胡少峰反复思考自己究竟是在哪里看到的这辆车,按响门铃后大门打开,他看到屋里为自己开门的人的一瞬间,脑子忽的就亮了。 林惊蛰啊!这不就是林惊蛰的车嘛!平日里谈生意吃饭可没少见他开过! 胡少峰错愕地对上林惊蛰的眼睛,片刻后倒退两步看了下大门旁边的门牌号:“呃……” 林惊蛰的目光从他手上拎着的一大堆东西上扫过,松开抓着门把的手,趿拉着拖鞋懒洋洋回头转身:“进来吧。” “……???” 胡少峰站在门口窥向大门里熟悉的装潢,他迟疑了十好几秒,才犹豫地踏进屋子。林惊蛰打开鞋柜,从里头找出一双拖鞋丢在他脚边,动作非常地自然地拎起他因为换鞋搁在柜子旁边的那一堆袋子:“肖总在厨房。” 胡少峰有点想问他为什么那么早会出现在肖驰的家里,但并没有找到机会,林惊蛰拎着东西转身就进屋去了。 胡少峰:“……” 他探头朝屋里看了看,这是个很有生活色彩的家,和他刚装修时看到的有些不一样了。宽敞的客厅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空荡,茶几和墙壁的柜子上林林总总放着不少生活用品,茶几上摊开书,电视机也亮着,正在放早间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充满了原本应该无比静谧的空间。 胡少峰小心翼翼地朝里走,余光里全是林惊蛰打开袋子朝冰箱放苹果的动作。他有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走错门了,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从厨房里端着一鼎还在扑腾的砂锅走了出来。 大米和肉类混合的甜香味萦绕在他的鼻间,胡少峰的注意力却全落在对方身上那穿得一丝不苟的围裙上。肖驰挽着袖子,雪白笔挺的衬衫和围裙搭配起来如此的格格不入,他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只是放下砂锅后淡淡地抬头瞥了胡少峰一眼:“来了?” 林惊蛰朝桌上摆碗筷,顺嘴问他:“胡总,早饭吃过没?没吃的话一起吃点?” “……额……”胡少峰盯着他俩密切的配合,不由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女主人是还没起床吗? 林惊蛰没得到回答,侧目看了过来,望到他脸上的表情,便眉头微挑,转头朝肖驰露出一个微妙的带着嘲讽的笑。 肖驰立马捕捉到了,正在揭砂锅盖的手微微一顿,突然探头朝林惊蛰的嘴唇轻轻啄了一下。 “啧”的轻轻一声。 林惊蛰没想到这人这么神经病,也吓了一跳,回过神后狠狠掐了把肖驰的肚子,也没好意思看胡少峰的反应,匆匆进厨房去了。 肖驰回首目送他的背影,片刻后才回过头,砸了砸嘴,盯着胡少锋时脸上的笑意变淡:“早饭一起吃吧。给我的文件呢?” “……………………”胡少峰机械地抬起胳膊,将自己捏在手上的文件袋一点点蹭到了桌上,他觉得自己甚至听到了自己骨关节活动时发出的如同年久失修的零件那样艰难磨合的声音。方才那两道身影迅速贴近又分开时弄出的动静他不能更熟悉了。 文件袋没放稳,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脑子已经搅成了一团浆糊,压根不存在捡东西这一指令,他低头看着文件袋,眼睛又落在了刚才进屋时林惊蛰为他拿的那双拖鞋上。 “……肖哥。”他突然声音发飘地喊了一声。 肖驰随意地抬起头:“嗯?” “我……”胡少峰拼命咽了口唾沫,喉头干涩地接着说,“……我去门口抽根烟。” ******* 林惊蛰回到公司后想想不对,还是打电话给肖驰,叮嘱对方让人给胡少峰准备一些治疗烫伤的药膏。 早上那碗滚烫的粥吹都吹不凉,胡少峰却三口就喝完了,告辞离开时人看起来迷迷糊糊的,林惊蛰有点担心他出问题。 肖驰却一径地在电话里同他抱怨:“他都没来公司,一大早打电话把人叫醒,送来的什么破文件都不知道……” 邓麦进办公室时听了一耳朵,见他挂断电话后,不由好奇询问:“什么烫伤膏?胡总烫伤了?怎么那么不小心?” 林惊蛰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事实上他在此之前根本没想到肖驰会如此毫无顾忌地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公布给胡少峰这种关系密切的朋友。 肖驰在餐桌前亲吻他的那一刻,他心中错愕的同时也充满了甜蜜的。这种被允许进入对方私人社交圈的信号,仿佛给两人的关系带来了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升华。只是苦了胡少峰,对方离开时的浑浑噩噩的背影,显然是被他们的举止吓住了。 林惊蛰静坐片刻,无法可想,对方的这种反应其实已经算是和善了,至少从头到尾,除了空白和茫然外,胡少峰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过激的情绪。 想当初祁凯还骂了几句恶心变态呢…… 林惊蛰有些无奈,同时好奇回燕市后的这段时间居然没有听到外头传出什么动静,想了想却也不愿再为这些注定会来的烦恼深究了。 他摇了摇头,朝邓麦道:“一点小伤,应该不要紧。” 邓麦也不疑有他,径直将自己手上抱着的那一堆文件堆到了林惊蛰的办公桌上,嘴里介绍:“这是三角地综合楼的当期报告,基础工程已经快要结束了,非凡网络的月度总结在下面,对了。” 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玻璃瓶,轻轻搁在桌上:“林哥,这是汪总上午让人送来的,海棠食品厂的第一批酱已经质检完毕了。” 这个小小的玻璃瓶做的十分精致,表面覆盖有一层凹凸不平的花纹,只一片平整的圆弧,被精确地贴上了纸质标签。纸质标签请人专门设计过外观,右下角绽放着一朵手绘风格的海棠花,正面居中位置则用显明易懂的字体简洁直白地打上了品牌大名——海棠豆酱。 厂区其实还没完全建设好,但已经足够支撑基础生产了,林惊蛰早前听了一耳朵,险些就将这事儿忘记在了脑后。当下看到这个盛得满满当当的小瓶子,立刻取来打开闻了一下。 浓郁的豆酱味扑面而来,邓麦递来一枚小勺子:“周阿姨说第一次这样大批量生产,辣椒的配比稍微多了一点,豆酱的味道跟以前做惯的有一些不一样,下一次会尽量将口味调整过来。” 林惊蛰用勺子挑了一点尖尖,含在舌尖,咸鲜香辣的气味顿时顺着味蕾蔓延了整个口腔。他皱着眉头分辨片刻,其实并没有尝出和以往有什么很大的区别,显然他这种普通人的味觉,远远够不上周妈妈他们的精确。 林惊蛰点头道:“你让他们别太有心理压力,慢慢来。酱都送到太阳街了?” 邓麦点头:“凌晨就装车了,人根本不够用,周海棠都没上课,被拉去盯着出货了。” 林惊蛰有些意外:“不只是小批量吗?也那么忙?” “是啊!”邓麦说起这个,也十分惊奇。前些天他还想过工厂酱料的销售渠道问题呢,今早七点半到太阳街帮忙卸货时,根本没想到店门一开竟会涌入如此可观的人潮。有些人甚至前些天就听到了风声,专门抱着买菜的竹篮子在店门口排队等着买酱,一口气十瓶二十瓶的,给钱时半点不手软。 此前林惊蛰还跟汪全他们开过会,工厂建立之初,前期都在摸索经营,这段时间内的出货量肯定不那么乐观,因此一开始他们的销售渠道暂时还是锁定在太阳街的小吃店,一则那里有固定的客源,第二也能凭借这些早期的客源将海棠这个商标推广出去。 等到后期,厂区全部建设好,销量慢慢上去之后,就得寻求更广阔的发展了。 林惊蛰为此将正忙于营销非凡搜索的高胜都拉入了伙。高胜这小子最近还挺牛,听周海棠说,他在学校里备案成立了一个新的兴趣小组,已经招纳了三十多个同年级和新入校的学生,研究的课题就是如何帮非凡搜索营销。这群学生脑子灵光,想法天马行空,天天钻在一起琢磨,用林惊蛰额外批给他们的那几千块钱,还真给他们搞出了不少事情。 现如今燕市地铁通道、公交车站还有往来穿梭城市的出租车上都能看到非凡搜索的户外广告,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用那么少的钱做到的。 认真说来,豆瓣酱的推广和销售和他们的业务范围也是共通的。反正距离生产线成熟还早,林惊蛰也不着急,直接给了他们三千块钱的佣金,让他们慢慢去琢磨。 他虽然需要高胜帮他盯着吴王非和粱皮的动向,但私心里,还是不太希望自己的哥们一辈子为别人打工的。 ******* 胡少峰的嘴烫得不轻,连喉咙都伤着了。看病时急脾气的医生喋喋不休地教训他:“年轻人有什么好急的?就差那么一分半钟?喝个粥也把自己烫成这样,丢不丢人!” 他有苦说不出,开了药捂着嘴下楼,脑子里还是迷迷糊糊的,仍未能从那一幕震撼的真相中苏醒过来。 离开东泰小区的路上他甚至稀里糊涂撞到了一处水泥墩,水泥墩没事儿他也没事儿,就是车头整个稀烂了。 愣愣地看着车被拖走后,他才感觉到嘴里尖锐的疼痛,到医院一看,居然是程度相当严重的烫伤。 祸不单行,祸不单行。 精神恍恍惚惚的,他下楼时撞在了一个人身上,直接将对方碰得跌倒在地。 “艹!长没长眼睛啊?我*%*” 这人十分泼,还没爬起身嘴里便蹦出来一堆国骂,三句话不离脏字儿的,听的胡少峰火气也冒了出来,皱着眉头含糊地回嘴:“哎我说至于吗哥们?” 对方一脸戾气地爬起身,全身都写满了想要报复社会的不痛快,看模样还想挑事儿,但锋利的视线扫过来后立马闭嘴了。 “……”胡少峰意外地扯开自己疼痛的嘴唇,“……祁哥?” “……”祁凯拄着拐杖一脸吃·屎的表情,“是你啊。” 胡少峰低头错愕地看着祁凯膝盖上缠绕着的厚厚的绷带,作势要上来扶一把:“您怎么伤成这样了?” 在夏威夷摔完一跤,耽误了一下治疗,祁凯回国后又被林惊蛰他们的事情搞得一直休息不好,平日生活习惯还五毒俱全,伤口久久不愈,前段时间就发起炎来,越发严重,搞得他现在走路有时候都不利索。 祁凯苦不堪言,脸上只是强装无事地淡定地扯了扯嘴角:“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生怕胡少峰再问下去,赶忙岔开话题,盯着对方格外红肿的嘴巴道:“你嘴怎么回事啊?怎么伤到医院来了?严不严重?” 胡少峰颇觉丢人,当然也不可能说出烫伤的原因,因此只是勉强笑了笑:“小伤,小伤,喝水时烫到了一点。” “太不小心了。”祁凯告诫他,“以后喝水时一定要慢一点。” “我懂,我懂。”胡少峰同他告别,也礼貌地寒暄,“祁哥以后走路也要小心,这摔一跤多疼啊。” 双方和乐融融地告辞离开,错身而过,又回首看着对方的背影,同时嗤笑一声。 胡少峰心说,傻逼,走个路也能摔成这样,是不是弱智。 祁凯撇嘴,弱智,喝个水也能搞成这样,肯定是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