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蛰其实琢磨过史南星这么费劲巴拉的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这人同祁凯看上去是一伙的,亲密得不分你我,祁凯甚至连镇雄地产的一些管理权都能放心地移交给他,可直至现在,却仍好似完全不知道林惊蛰和肖驰的关系。 祁凯似乎没把这件事情说出去。这是不正常的,但林惊蛰也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被祁凯撞破之后他已经时刻准备好了同肖驰曝光在太阳下,这种准备在正式回见过肖驰的家人之后更加无畏了。他们甚至在人前已经很少刻意去掩饰,只是出于不同企业管理者的角度在公务上保持恰当的距离。但即便表现到了这个程度,以史南星和代高峰为首的那一拨人却似乎仍笃定着原本的认知。 林惊蛰开始挺无奈,还解释过几次,但很显然听的人将这当做了欲盖弥彰,并没有愿意相信的。因此渐渐他也觉得没了意思,索性我行我素,随便人家去联想,但现在从史南星的行为看来,适当的误会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真相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不论他,还是史南星。 因为太过操劳获准假期休息的毛冬青没能在家痛快几天,他挂完葡萄糖的右手甚至还没褪肿,便接到了一个让他大受打击的噩耗。 林惊蛰赶到医院去看他时,他才刚刚苏醒。说来也挺危险的,要不是邓麦拿着综合楼的项目去他家找他,毛冬青很有可能晕倒在家里一整个假期不被人发现。 项目组的成员几乎都赶到了,就坐在病床边安慰毛冬青,但林惊蛰到的时候,他的脸色仍旧泛着低落的青白。 “林总,对不起。”才看到林惊蛰的身影,毛冬青便长叹了一声,“让您白高兴了,是我工作上的失误。” “胡说八道什么。”林惊蛰将提来的营养品放在床头柜上,并不责怪,只平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吧,先别想那么多。” 毛冬青感激他不责难追究的同时,心底却仍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愧疚——由于他太过笃定“tobr”进驻综合楼的项目,始于地产上上下下已经开始为即将到来的合作热起身来。林惊蛰批准他另建了新的工作组,抽调加上招聘,整合了十多个员工,法务连续数天加班加点研究合同细则,工地楼改造提前因特殊要求留出空间……等等等等,每一项都是极其麻烦且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的准备。但在一切都正如火如荼开展的时候,“tobr”品牌方却突然联系他,原本已经谈妥的合作计划取消。 要知道前一天“tobr”的团队都已经去综合楼实体视察过,甚至制定下签约团队从总公司启程的时间了。 这无疑是个非常沉重的打击,身体本来就不太健康,又因为长时间的过度工作精力早已经快超出负荷的毛冬青当时便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这大约是他进始于地产以来跌过的最大的跟头,将他整个人原本杀气腾腾的精气神都跌没了。 到底是一起并肩作战许久的队友,林惊蛰看着心中很不好受。他绝没有责怪对方的意思,这件意外里最失格的明显是“tobr”这个品牌方。商场上未正式签约之前确实一切皆有可能,甚至有许多合作在签约之后仍未必能进展顺利。但如同“tobr”这样吊着人几个月时间,到燕市后又表现出强烈的合作意向,甚至以此让始于地产在签约之前就着手准备双方合作后的工作,却又在最后关头改变主意的,仍旧叫人厌恶。 但工作本就是无奈的,毛冬青被耍了个团团转,却仍然要咽下肚子里的怨气:“林总,也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问题,等下午缓过来一点,我就出院去拜访他们的负责人。” 他这病恹恹可怜样,恐怕也只有周扒皮才忍心放出门,林惊蛰立刻拒绝:“不用,你好好待着休息,‘tobr’那边的事情,我带着邓麦去解决就好。” 又叮嘱他团队里的组员们:“你们留在医院里,好好摁住他。” 一边生怕他多想,离开前还拍拍他的被子安慰:“这几天你做好准备,要是能养好身体,我奖励始于百分之三的股权给你。” 毛冬青乍一听还以为自己弄错了,整个屋里的员工们也被这消息震惊得愣在原地,等回过神来,所有人面上都一片空白,毛冬青更是差点从病床上跳起来:“林总!您别开玩笑了!这怎么可以……” 始于地产虽还没上市,但业内估值已经超过千万,照现在的势头发展,综合楼的项目落成后,这个数字至少还得翻腾个几倍。百分之三这个数字看起来小,换算成价值,却着实惊人。且股份这种东西和现金不一样,后者只是一次性的刺激,前者却是永远不会干涸的泉水,只要公司不破产倒闭,就会给所有者带来源源不断的利益。毛冬青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员工,他为林惊蛰卖命,是因为林惊蛰信任他、赏识他,敢于将重要的决策交给他来制定,这是千里马于伯乐的报恩,他从未奢想过这种不现实的东西! 但林惊蛰显然心意已决,他无视毛冬青慌乱的拒绝,甚至还回首给病房里的一众员工们丢下一记惊雷——“明年春节之后,除了毛总监那百分之三的股份,我还会额外拿出百分之四来,以后作为特殊奖励下发给大家。要记住,始于地产不属于我一个,这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未来和产业。” 匆匆赶来探望又匆匆起身离开的林惊蛰的背影让病床上的毛冬青眼眶湿润着,他空白的头脑久久未能恢复清明,那同他关系最好的女组员孙怡情一边为他削水果,一边也不禁叹息:“你快别作了,把自己作完蛋,再去哪儿找林总那么好的领导?” 百分之三的股权啊,历数燕市这些大大小小的公司,有哪家老板能有那么舍得? 进入始于地产以来,毛冬青的能力有目共睹,他频频升职,中途并非没有遇上其他公司试图挖墙脚的猎头。但这一刻,他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戴上枷锁。 病房中剩余的其他人也心思各异:羡慕的、憧憬的、浮想联翩的,林惊蛰那百分之四的股份成为了吊在他们眼前的一根胡萝卜,为了这个目标,所有人此刻都心潮澎湃,斗志勃勃。 ****** “tobr”在燕市尚未开设公司,只有一处简易的办公点,林惊蛰带着邓麦登门的时候,被负责人办公室外的助理拦住了。 “林先生,您可以进去,但邓先生需要留步。”这位助理的姿态放得很高,“格朗先生不喜欢一次性接待太多客人。” 林惊蛰看着无奈被带走的邓麦,心中有一些不高兴了。 “真是太遗憾了。”听到毛冬青住院的消息,这位从到燕市起就点明让毛冬青陪吃陪喝陪玩并整理各种数据的格朗先生明显明显不像话里的内容那么关心,他傲慢地告诉了林惊蛰他突然改变主意的原因,“毛先生的工作能力很出色,但综合楼在招商合作里做出的让步实在太少了,这让我很怀疑贵公司的诚意。” 林惊蛰难以置信,为了拉动第一个决定入驻的品牌,毛冬青的小组从工作开展起举行了无数次的会议,最终不论是商铺位置还是租金优惠,都已经制定出了接近底限的优惠。他难以想象“tobr”居然能到这个程度还觉得没诚意,格兰却从抽屉里拿出一册意向书丢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册其他商场开给“tobr”的招商红利,里头的条目让林惊蛰仿佛看了场西洋景。 “三分之一外立广告、百分之二十的沿街面积、连续十年商铺租金免费……”亲爹也没有这么舍得儿子的吧?林惊蛰念了一堆,越看越觉得啼笑皆非,忍不住开口问道,“格朗先生,您觉得这份合约现实吗?可能吗?” “不管可不可能,它已经出现在这里了。”格朗哼笑一声,眉眼当中有着对身边一切的睥睨,“林先生,可能您一直搞错了定位。我们‘tobr’这样首屈一指的外资企业,能够来到这片土地,并和你们合作……” 林惊蛰在他傲慢的声音里一点点积蓄着火气,但表面仍平静如常,直至突然间,他在那本意向书的末尾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四风广场?” 这个名字他仿佛是听过的,回忆了片刻,他猛然想起—— 史南星前些天又一次提到的齐清地产入股的新商场,不就叫这个名字吗? 脑海中有什么模糊的碎片串联了起来,他猛然合上那本意向书,微笑着站起身。 格朗还在夸夸其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声音都停下了,等回过神来,不由皱起眉头:“林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没什么可谈的咯。”林惊蛰将那本意向书轻轻地甩回格朗的办公桌上,微笑着同对方道别,“祝您和四风广场合作愉快,再见。” 格朗看着像是愣住了,随后立即想要挽留他,林惊蛰却迅速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招呼被安排坐在外头的邓麦离开。 邓麦在外头干坐了半天,“tobr”的人连水都没给他倒一杯,他却无暇顾及自己被不尊重的事情,只焦急地询问林惊蛰:“林哥,谈得怎么样了?” 林惊蛰余光里看到后头那群原本傲得跟什么玩意似的人已然追了出来,他嗤笑一声:“崩了。” “那怎么办?”邓麦脚步一滞,迟疑地想要停下,“要不我回去试试?哪怕条件严苛点,大家也得坐下来谈谈啊。” 电梯门打开,林惊蛰一把抓着他踏了进去,微笑着朝踏着小高跟一路追在后头那位原本眼高于顶的女助理点了点头,然后在电梯门缓缓关闭之后恢复了阴沉的脸色,冷哼一声道:“不用去了,要不了多久他们自己会回来找我们的。” 格朗抓着办公室的大门,错愕地看着那道说离开就离开的背影,片刻后回过神来赶忙拨了个电话。 史南星很吃惊:“走了?怎么会走了?” “我怎么知道!”格朗怒道,“你当初不是很肯定地说他一定会退让和我们谈条件的吗?根本就不像您所说的那样!” “等等等等等。”史南星也被搞糊涂了,他从各方面了解到的消息都显示了始于地产对这场招商的势在必行,否则他也不至于以此为切入点搅合始于和迅驰的合作。现在林惊蛰和肖驰只是私人矛盾,由头太小,他总得为他们至少一些商业上的不和,才能撼动两家公司的共同合作。 四风广场当然只是幌子,先不说齐清从上次员工招聘上吃过亏后敢不敢再跟林惊蛰这么对着干,单只那些招商政策,就哪怕一群傻子决策层都不可能制定出来。那些条件,只是为了让始于地产在和tobr的谈判中让步而已。 不这样,怎么才能令林惊蛰自乱阵脚?为了拉拢肖驰,史南星都准备将四风广场百分之十的股权让渡给迅驰地产了,没想到林惊蛰这一头却突然不按套路出牌。 史南星有些着急,他可没那么多时间一直耗在燕市,跟林惊蛰斗智斗勇,他想要的是速战速决。 金三角那边的关系已经走通了,花了他不知多少精力,那几百公亩隐秘的山田也已经谈妥了卖家,都是现成的生意,明年花期之后就能有进项,国内的老路子他渐渐在接触,摸得差不多之后就该启程飞西南了,在此之前他非得把林惊蛰这个当初坏了他海运生意的搅屎棍弄死不可。 但很多事情的发展总不那么尽如人意,史南星好容易安抚了格朗,才放下电话,祁凯又嚷嚷着撞了进来。 “舅,那个什么沙蓬好不容易从中云来燕市一趟,你去见他却不肯带我,太不地道了吧?” 史南星琢磨着鼓动林惊蛰的事儿,看见他就头疼:“我跟你说了,他身份特殊,不能多见人,燕市跟中云能一样吗?万一被人发现就全完蛋了。” “哼。”祁凯却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气哼哼道,“我看你是怕我跟他搭上线会挖你墙角吧?” 史南星严肃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是合作关系,根本不存在挖墙脚。” “对了。”他见祁凯的面色因为这番话渐渐和缓下来,便又紧追着问,“沙蓬说烟土田的卖家已经找到了,来源也很安全,马上就能准备好交易。你的资金呢?” 祁凯有一些不情愿:“好歹一个多亿呢,你光要钱,连沙蓬都不让我见……” “我只是现在不让你见沙蓬,等以后双方正式合作了,你早晚会和他碰上的!”史南星虽然不想让他分一杯羹,奈何自己实在是没钱,只能屡屡退让。见祁凯这个态度,多少有些不安,想了想,索性出言恐吓:“大家前期合作都谈好了,就差你这一笔资金,万一在你这掉了链子,我跟你说这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事情。沙蓬这群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祁凯瘪了瘪嘴,被吓得不敢说话了,吊儿郎当地靠在门框上生闷气。 “钱呢?”史南星问他。 “公司呢!”祁凯抱怨道,“前几年在群南赚得那一笔被罚得干干净净,现在压着五宝山那么大一块地,我也没钱了,哪儿那么容易周转出来。” 史南星问他:“最长多久?至少要给他们一个期限。” “几个月吧,看五宝山的进程,五宝山要是顺利,那我明年四月之前就能宽裕。”祁凯算了算,眼珠子一转,又开始浮想联翩,“舅,咱们这生意什么时候才能有入账啊?” 史南星不管心中怎么想的,毕竟要用到他的钱,面上仍和颜悦色:“那片田都是现成的,明年七月就能开花,等我把国内的渠道走熟,差不多也就加工好了。重点是钱!所以你那一个亿的资金,一定要加快动作。” 祁凯可算被哄高兴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舅,你就专心点手头上的事儿吧,别成天盯着林惊蛰他们,没用的。” 史南星听出有些不对,不由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我跟你说不清楚。”祁凯磨磨唧唧地又发起脾气,“哎呀反正你听着就是了!” ******* 史南星能听他的才怪!没几天便摸到了迅驰地产,肖驰和他谈了一个下午,同他保证会对话题保密,办公室门刚关上就给林惊蛰打电话—— “史南星说要把四风广场的股份让百分之十给我。” 城北今年腾飞的可不止一点半点,地块早已经有价无市,尤其在cbd商圈规划内这一片格外吃香的土地,别说招标会了,就连出让市场上都看不到踪影。四风广场的位置虽然没有林惊蛰手上这处综合楼的好,但位处商圈临街,又和综合楼面对面,也是相当难得的一处宝贝,林惊蛰之前就很奇怪凭借齐清的能耐怎么可能突出重围拿到这处项目的股权,听到里头有史南星的手笔,这才解开疑问。 也怪道史南星敢拿四风广场来做林惊蛰招商的文章,这么样一位合伙人,齐清哪怕再不情愿呢,他敢反抗对方的意愿么? 百分之十四风广场的股权拿出去绝对是可以让人抢破头好东西,史南星这样力量,不过搞到手百分之二十几,这一口气就割出了将近半拉身子的肉,林惊蛰赶忙敲定:“那还废话什么?快弄来啊!” “我和他约好时间了,协议周三就可以签。”肖驰当然不可能错过这显而易见的好处,史南星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绑在同一根绳上,他心知肚明,却也顺势而为,“他也去找你了吧?” “找了。”林惊蛰提起这事儿就想笑。他之前就笃定tobr会有人回头回头找他,但怎么也想不到史南星居然就亲自上阵了。这人老大哥状登门,温和得像没有脾气,为了招商的冲突在他面前各种批评齐清,只说是不知道齐清那么虚伪,当面道完歉,背地里却又给始于地产使绊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么为林惊蛰抱不平呢,甚至还主动提出补救措施,说自己也该担起一部分责任,愿意为了这件事情给齐清施压。 只要林惊蛰能适当再让些步,tobr在燕市的第一家店,就仍旧是综合楼的。 林惊蛰对他谢了又谢,但几天下来一直也没明确地给他回复,就是想看看下一步的砝码是什么。 四风广场百分之十的股权够本了!绝对够本了!林惊蛰叙述完这几天史南星做的事儿,笑着朝肖驰道:“你放心,周三之前我肯定稳住他,我一会儿就打电话给他,让他帮我约tobr的负责人过几天出来见面。你也得配合一点,千万别掉链子,不然我弄死你。” “又骗人,那么坏,晚上跟我一起抄经。”肖驰用一点听不出指责的语气“指责”了一声,看了眼手表,立刻温声询问,“下班了,一起吃饭吧?你在公司吗?我去找你?” 林惊蛰的声音微微一顿,抬起头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人。高胜和周海棠投来疑惑的视线。 “我没在公司……”犹豫了几秒钟,林惊蛰还是道:“不过没事儿,你过来吧,我在公司楼下屏风街的牛骨火锅店,和朋友一起。” 锅底已经上来了,挂断电话后,高胜笑着将一旁冬瓜倒进清汤里,问:“你让谁来啊?撒娇撒得理直气壮。” “什么?”林惊蛰不明所以,又有一些紧张。 高胜笑着看向身边的周海棠,周海棠了然,立刻娇羞状挪过去用肩膀撞了高胜一下,声音一波三折:“我弄死你~~~” 林惊蛰看得微微一顿,等回过神来,立刻抓起手边的一个碗朝这俩王八蛋砸去。 周海棠哈哈大笑,林惊蛰自己可能都没发觉,他跟关系越亲密的人在一块脾气越坏。在陌生人面前,他的利益和笑容完美到无可挑剔,沉稳得仿佛是个阅尽千帆无比可靠的中年人,但一到熟悉的人面前,就立刻变成小作精,非得让谁都顺着他不可,否则立刻就不高兴。 还懒,连菜都不愿意自己夹,换下来的衣服也不肯洗。 高胜烫了颗白菜,操心地夹进他的酱料碟里,十分的发愁,这脾气哪个女孩子能受得了哦。 又想到林惊蛰刚才打电话叫来的人,心中有一些的失落。上大学后大家各自分开生活,林惊蛰的身边终于也出现了跟面对他们时一样可以任性耍赖的新圈子。 能让他这样放松的人是谁呢?女朋友吗?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垂眸叹了口气,下一秒抬起眼,差一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肖肖肖肖肖总。”高胜错愕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英俊面孔,“您怎么来了?” 肖驰将手肘处耷着的皮衣挂在座位上,还不等回答,林惊蛰就拍拍身边的座位:“站着干什么?坐下坐下。” 他有一些紧张,但表面仍旧沉着地朝明显非常意外的高胜和周海棠道:“都认识的吧?不用介绍了吧?” “当然当然,肖总您好。”高胜立刻看明白了,迅速将自己脑子里刚才那个不切实际的猜想驱逐出去,跟周海棠笑着起身同肖驰握手。肖驰很是尊重地也站了起来:“不用那么客气,我本名肖驰,叫我名字就行。” 周海棠稍微陌生一些,高胜这么长时间在燕市商场里摸爬滚打,却多见过肖驰几面。记忆中高不可攀的印象和眼前这个突然温和了许多的身影重合起来,他不明所以但有些受宠若惊,却并不敢轻易造次,改口仍客气且尊敬:“我还是斗胆叫您一声肖哥吧。” 林惊蛰看着这番你来我往,心中不由叹息。他本来还没打算好是否要将自己和肖驰的关系透露给这一波发小,毕竟他们从小生活的环境不同,林惊蛰很难确定他们能否有强大的承受能力去接受他和肖驰的关系。但刚才那个瞬间,他突然就冲动地这么做了,心中孤注一掷的同时又有些委屈,他不想在高胜他们跟前还东躲西藏的。 肖驰能够不顾一切地将他介绍给家人,难道他就不能让对方进入自己的生活圈吗? 谁都可以不接受,就是高胜他们不行。 林惊蛰垂着头不想说话,肖驰刚坐定第一件事就是从锅里捞了一片牛里脊放他碗里。 “都没熟!”林惊蛰下意识开始作,“我才放下去的!” 肖驰愣了一下,和平常那样从他碗里将肉又夹回去,塞自己嘴里,嚼了几口道:“熟了。” 林惊蛰不容置喙:“没!” 肖驰便好脾气地同意道:“那再烫一会儿。” 作完之后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林惊蛰便抬起头来,正对上高胜他们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脸。 林惊蛰:“……” 他低头默默吃起肖驰随后捞给他的玉米来。 他们这次碰面为的是高盛广告的事儿,顺便许久没见的周海棠也跟着来聚个会而已。跟随《江湖传奇》热映的裙带关系受益的绝不止海棠食品厂,高盛广告同样因他们为海棠豆瓣制作的这则令人印象深刻的广告成为了一部分群体目光的焦点。现如今国内的广告业并不成熟,大多都是一些死板的重复和喊口号,高盛广告的创意和拍摄能力令许多潜在的客户群都蠢蠢欲动起来,海棠豆瓣获得的成功让目光长远的商界人士都看到了宣传的力量。 合作意向雪花般朝高胜飞来,就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已经谈成了好几个。 高胜朝林惊蛰嘚瑟自己的成绩,周海棠也带来了生活圈的消息,主要就是他爸最近新收的那几个徒弟。周母因为食品厂的经营越来越忙碌之后,渐渐便没有机会经常到店里,太阳街小吃店的经营便被周父和高胜的父亲一手揽了下来,最近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大概是被海棠食品厂的迅猛发展给闹的,周父突然收了批徒弟,还成天跟高胜他爸商量着开分店的事情。 “我爸和高叔叔那就是大男子主义,不想被老婆比下去。”周海棠看得清楚,但也没什么阻止的念头,开饭店虽然累,但父亲能有一份自己的事业,生活充实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林惊蛰和他的想法差不多,比起这个消息,他更在意的反倒是周海棠说到的另一个问题。 “胡老师在师范大学当旁听生?谁給她办的手续?” 周海棠耸肩:“谁也不知道,胡老师这这几个月天□□师范跑,估计认识的里头的教授吧,好像还挺赏识她的,经常给她补习。” 一段时间没回家,家里人的总会出现各种各样超出预期的变化,林惊蛰觉得神奇,只默默消化。 高胜现在果然历练出来了,相当的不一样,一餐饭下来,跟肖驰这么个难搞的对手,居然也没冷场。这两人聊广告聊it,聊到最后居然亲近了不少,还开了瓶酒,慢吞吞喝了几杯。 出去的时候嗅到肖驰一身酒气,林惊蛰从他兜里掏出车钥匙:“我开车吧。” 当下虽然还没有酒后绝对不能开车这种规则,肖驰却仍旧顺从地同意,一行人目送林惊蛰的背影跑远,高胜已经服了。 这一餐饭,肖驰除了喝酒外,几乎就没吃什么东西,动筷子都是在给林惊蛰夹菜。 高胜自己也给林惊蛰夹,周海棠抽空捞到个林惊蛰爱吃的冬瓜,也朝林惊蛰碗里放。 一桌人全围着这个小王八蛋转了。 他自己倒是还好,已经照顾习惯了,比较奇异的是肖驰居然也吃这一套,冷着脸,八风不动的,帮林惊蛰夹肉时筷子却又准又快。 一顿饭下来,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对劲。 正琢磨着,大约是外头冷了,肖驰抖开刚才进店时脱下的耷在胳膊上的衣服,朝后一甩,披在了身上。 这是一件皮衣,显然不怎么御寒,肖驰穿上之后,还要朝上套一件羽绒外套。 高胜却眼熟地认出了款式,这不是林惊蛰去年过年是时买给自己和周海棠邓麦的嘛。 方才一起喝了酒,高胜也没那么敬畏了,想到什么说什么,当即打趣道:“肖哥,这衣服您也有一件啊?” 什么?肖驰不明所以地投去疑惑的视线,刚开始还以为对方说的是自己的羽绒外套,但随后才意识到原来指的是自己的皮衣。 他心中顿时又有一点点甜:“惊蛰送的。” “看出来了。”高胜同周海棠相视一笑。 这也能看出来?看出我和惊蛰的天生一对么?肖驰被这拙劣的恭维取悦了,脸上露出一个比较明显的笑容来。 高胜一看他高兴,也觉得有趣,恰好众人慢吞吞走到车边,高胜打开门,朝座位后头一捞,便捞出一件深褐色的物体。 “哎呀,拿出来那么久都忘了收回去。”他说着将外套丢进车里,将这件皮衣穿起来,语气轻快地说笑,“肖哥你穿着果然比我穿着好看多了。” 肖驰脸上那浅浅的笑容逐渐凝固了,他盯着那件衣服,一时竟没回过神来。 但高胜没能敏锐捕捉到他情绪的转变,周海棠随即在车里翻了翻,也翻出自己的那件套在了身上。 一模一样的质地,一模一样的颜色,似乎连尺码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是都不如在肖驰身上时那么服帖。 身后一阵汽车马达的震动,林惊蛰将车开到众人身边,打开车门,才下地,便对上了肖驰回首朝他望来的平静无波的眼神。 他从那犀利的视线中嗅到了强烈的危险,先是不明所以,随后目光落在还在说笑的高胜和周海棠身上,一点点石化了。 周海棠嘎嘎大笑:“果然啊,肖总的身材比我们好多了!” 好你妈。 坏事了。 林惊蛰脑海中迅速闪过了这两个词语,肖驰微微一动,他就下意识追了上去—— “你等等!” 肖驰不等他,沉着脸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林惊蛰头痛地追了上去,抓着他的胳膊想让他停下:“你等会儿,你听我解释……” 肖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平静的表象下委屈几乎从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冒了出来,将林惊蛰淹得一头冷汗。 “那衣服……我……”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那衣服当初是肖驰自己莫名其妙抢走的,这又不是他的错!可这话绝对是不可以说出来的,说出来肖驰可能会在大马路上哭。 因此林惊蛰少见地伏低做小,哄劝他上车回家再说。 两人拉拉扯扯,肖驰越发不高兴了,明明是自己车,却不肯去坐,甩开林惊蛰拉着自己的手朝停车场外走。 林惊蛰一脸的无奈,只好回来开车去追,原地的高胜酒醒了一半,十分摸不着头脑:“怎么了?肖总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别屁话了!”林惊蛰不搭理他,上车后猛然想起什么,下来赶紧把周海棠和高胜身上这两件皮衣扒下来,然后丢车里,驾驶着汽车扬长而去。 被扒掉外套穿着毛衣站在车外饱受风吹的高胜和周海棠:“……” 不远处凑巧看到熟悉的身影停车观望的史南星兴奋地猛然拍了下大腿。 “怎么了?”看着远处刚才明显不欢而散两个人,祁凯一肚子莫名其妙,“他俩怎么大庭广众的就闹成这样?” 想必是因为始于地产争取tobr条件闹掰了,史南星心知肚明,却不想同他说那么多,因此故作不知:“谁知道,可能是什么宿怨吧。” 祁凯撇了撇嘴,放屁吧还宿怨,前几天还被自己撞见躲着亲嘴呢。 林惊蛰在史南星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将车开远了,追上默默走在人行道上朝家去的肖驰,不由分说将人拽上了车。 肖驰坐在副驾驶座,第一次对他拉着脸:“干什么?” 林惊蛰头都大了,一脑门的汗,把外套兜里的钱包和卡包统统掏出来朝肖驰怀里塞:“带你去买衣服,啊!买够你一辈子穿的。” 肖驰:哼。 他把林惊蛰厚厚的钱包塞进兜里,然后一脸不高兴地把屁股下面两件皮衣丢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