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的心情有些复杂,为什么不主动站出来呢? 她来道歉,是为了表哥道歉,却始终不对自己曾经的恶劣行为解释一句。她并不是羞于低头,死不讲理的人啊。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少女忐忑的眼神,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端起了面静静的吃起来。也罢,这应该是她拐弯抹角的道歉了。 算了,娘亲说得对,他们母子寄居于后街的老房子,算起来是“沈老爷仁慈”,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他也不该计较太多。 荣烛一直尾随偷窥,看到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自从林落把十两银子扔进臭水沟她就知道这个少年自尊心有多强。有道是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待张北琳掀了帘子出来,她便迫不及待的夸赞道:“表哥真好,我明天再做给你吃哦。” 张北琳完全不懂自己好在哪,但既然被夸了,他也坦然受之,于是摸着头嘿嘿傻笑。 “反正是多一碗嘛。” 室内林落听到这句话微微咳嗽了一声,面汤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以至于荣烛没有看到他的失落—— 是多出来的? 张北琳排在他前面是应该的,论血缘他是荣烛姑表哥,论情感,他是荣烛喜欢的人。无论如何都会比自己优先。 所以,根本就不是什么“拐弯抹角的道歉”,她脑子里就没有这根弦儿。 而且他也发现了,荣烛确实在躲着他,她从来不在人前跟他说话,尤其是张北琳在场的时候。 林落这样想着,不断给自己强调应该是这样,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但心里却克制不住的憋闷。 “恭喜宿主伤害值加20,目前得分20455。” 荣烛吃惊,为什么吃我的面会受到伤害?难道我做的很难吃吗?张北琳明明很满意啊。 但无论如何他吃了就是好事,这样身体可以快快变好。 自觉此路行得通,于是荣烛便每天都如此行事,两顿正餐借助师娘给林落补充营养,中间一顿再由张北琳之手来加餐。趁着这股东风,林落从一日两餐变成了现在的一日三餐,而且每天都有鱼有肉,就这样过了过了一个星期。他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精神,身体好了,一些小的不舒服自然也好了。 荣烛终于松了口气,只是她非常不解,为什么林落每天吃他送的饭,都会受到伤害。 “20455,20495,20575,20775,21000!” 好家伙,荣烛就直接好家伙。我这个反派真就做什么都不对,献好心都能给男主带来伤害,而且带来的伤害还一次比一次高,成倍叠加! 赚了积分,荣烛应该高兴,但心里却依然涩涩的。这积分也侧面说明在他心里,她真得就是个一直伤害他的坏人呀。连关心都是不怀好意的那种…… 啧,活着好难。 月底的时候,沈夫人来书信催她回家,年龄不小的女孩子了,不应该成天在外边乱晃。 收拾好东西,驾好马车,荣烛又叮嘱了张北琳几句,这才出门,却没料到门外红墙根下却站着一道清瘦的身影。 荣烛有点紧张,怎么又是一副堵我的样子? 林落静静地站着,像冬日雪地一株松树,那仿佛永远波澜不惊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也如松风似的微凉。 “沈姑娘,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不知道你方便吗?” 荣烛立即摇头:不方便,一点都不方便。 然而林落只是轻轻笑了一下,那一笑,让荣烛有种不好的预感。林落忽然出手,拉了荣烛就跑,他的动作很快,力气很大,冲出几丈远,荣烛才反应过来回头叫人,可是那车架忽然拔了缝,车把式看了一眼就去拿东西修理了。 此地乃是书院,书香氤氲,追慕先贤之地,本不应呼奴使婢一派骄矜,所以荣烛并未带仆从,再加上她前世读初中就开始住校了,自付能照顾好自己,所以还特意选了不带小红。这下子,事发突然,她竟一个帮手都找不到。 耳畔的风声呼呼刮过,荣烛回过神来,那马车,那书院,都被抛在了身后。 “你要带我去哪里。” 荣烛开口询问,风从嗓子眼里灌进去,让她胸口一阵发疼。林落却紧紧拉着她,荣烛两条腿机械的往前摆动,她要喊“停下”,又喊不出来,眼前只有晃动的白光,林落青色的身影渐渐虚化,仿佛一阵青色的烟雾,而她就要被这团烟雾溶解,吞噬。 荣烛哑着嗓子喊:“停!停……停下来。” 林落忽然站住了脚。 就很突然。 荣烛一头撞进了他青色的怀抱里,硬硬的,她鼻子都红了。 她太累了,站都站不住,胸腔鼓胀的几乎要裂开,心脏跳动的按压不住。秋冬天,她穿着橘红色罗襦绣夹裙,薄绒的鹿皮小靴,这一趟下下来,汗水微微,玉白的面颊柿子似的发红,按着胸口喘息不定,嗓子眼都在发甜。 “人在这个时候,是没办法撒谎的。” 林落这样说着,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手帕,迎风一抖,缠在了荣烛眼睛上。荣烛大惊,想要挣扎,却分不出半点力气。 林落看起来好整以暇,不仅没有出汗,连呼吸都是平稳的。 荣烛的世界忽然昏暗,她要揭开手帕却被林落制住了双手,只有一点模糊的光亮在他眼帘里晃动,她本能的追寻那点光。 豆蔻年华的少女,娇颜留诗韵,容貌胜桃花,那一条雪白如云的帕子挡住了她的眼睛,让她显得懵懵懂懂,有种别样的柔弱感。 荣烛很紧张,她不知道林落要干什么——虽然她曾闹脾气跟系统说,不拯救了,死了算了。可事到临头,她发现她是怕的。她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也不清楚自己会落入何种境地。一百万积分才赚了两万多,她会受到男主什么样的报复? 她会提前下线吗?如果此刻便死了,原本世界里当着植物人的她,是不是当即也就死了? 更叫她绝望的是她根本没有反抗的念头,在她的价值观里,做了坏事就要被惩罚,伤害了别人活该被报复——因此早早的呈现出一种引颈就戮的姿态,甚至于根本没有意识到林落已经放开了她的双手。 “沈姑娘,玩弄我很有趣吗?” 荣烛立即摇头:“不,我没有……” 她忽然委屈起来,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玩弄他,她对他好的时候,是认认真真想对他好的。 被蒙着手帕的眼睛忽然就湿润了,两行清泪从细软的棉布后渗了出来。那泪珠硬是大颗大颗的,却又被挡着,只让腮帮上微微湿润了一小片,柔软而哀怨,鼓胀的花苞似的,隐藏着许多委屈和秘密。 林落有些惊讶,他愣怔许久,还是收回了准备揭开帕子的手,逼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是个坏孩子,欺负弱小是我的乐趣。” 荣烛的声音有点哽咽,脸上却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颓丧神情。林落内心愈发笃定了:就是她,善良可爱,却拉着“刁蛮恶劣”的旗子当坏人的,田螺姑娘! “我是弱小吗?” 荣烛立即摇头:“不,不是……你是大佬。” 林落挑眉:“那为何要针对我?” 他这几日仔细观察后便发现自己错了,他以为荣烛在书院的“规行矩步”“文雅知礼”是装的,但其实并不是。温文尔雅,春风拂面才是她的本性,她曾经小心翼翼的的把一只掉落树枝的小松鼠放了回去,甚至于帮一个家境贫寒的学子购置了一套文具,让师父是“表彰进步”的名义送了过去,对方完全没有被施舍,被同情的感觉,而她自己全然隐在幕后。这可不是“装淑女”“扮慈悲”“沽美名”能解释的通的…… 她本性极好,美好纯粹。只有在对他的时候例外。 只有他! “为什么要针对我?”少年的声音里压制着不甘和愤怒。 荣烛的终于受不了了,几乎是嘶吼般喊出来:“我被逼的,不干我会死!” “滴滴”脑海中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所有的神经都在一瞬间被灼烧,荣烛顷刻酥软了身体,眼前一黑,绸缎似的滑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