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青铜的士兵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前面几个都已经劈里啪啦地掉成了一地的零部件了,后面的还不知道要刹车。 一窝蜂的冲锋陷阵,然后一窝蜂地支离破碎。 最后自然是一个都没剩下。 整个过程,迟悟就站在原地,挪都没挪过一步,只是微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那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看见这边全军覆没的场景,一点也没有要来清理掉这堆破铜烂铁的觉悟。黑布遮住了他的面孔,甚至旁人连他的眼睛在哪都分辨不清。 但他又给人一种感觉——他在盯着这边的两个人,用一种极其深沉的目光。 片刻之后,他一勒马缰,调转了方向,竟是打算……要跑了? 那马看起来是匹好马,扬起前蹄,长嘶一声,奔腾而去,绮罗再也顾不上其他的了,一骨碌爬起来,拔腿就追,却被迟悟一把抓住了手腕。 “穷寇莫追。”他道。 “穷寇莫追……”绮罗暴躁的都要炸毛了,“我爹要追啊!” 她甩开迟悟的手,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却还没跑几步,就忽然眼前一黑。 脑袋里天旋地转的,她一头栽倒了下去,摔进了那一堆破烂的青铜铠甲里。 - 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身上冷的感受不到热气。 那一团温暖,只在她身边呆了一天不到的时间,就又不见了。 不能丢,绝对不能再丢掉了! 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好不容易才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希望,这次若是丢了……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回来,又要到哪里才能找回来? 绮罗这么想着,睡梦中手也不自觉地握紧,她紧紧地抓住了什么东西,当做救命的稻草一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绮罗才又醒了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迟悟坐在她床前,一只手被她紧紧地抓在手里。 少年侧身坐在床沿边,脊背微微地绷出了一种好看的弧度,眼梢微垂,眸子里是年轻人特有的清亮,漂亮的眉骨轻轻地蹙起,若有所思。 这样的面貌让他显出了少年人特有的稚气,稚气之中偏偏又蕴了几分少年老成。 “唔……”绮罗哼哼了两声,拿起另一只手挡在了脑袋上, 迟悟见她醒了,面上些微的凝重立时便一扫而空,桃花眼梢微微地挑起:“你可算是醒了,感觉怎么样?” “唔……头晕,晕死我了。”绮罗头晕脑涨地想要坐起来。 “没事,我看你脉象还算平稳,应该没什么大碍。” 本来就没什么大碍好么,姑奶奶能有什么大碍?绮罗脑子里面一团乱麻,晕晕乎乎地想着。 “我们这是在哪?”她问道,颇有一种要发起床气的架势。 “还在客栈里。” “这么大的动静,没人过来查看么?” “官府的人已经来过了,回去了,当时比较混乱,周围的人都在逃,看到了事情全部经过的没几个人……众说纷纭,他们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都回去了。” “什么,这么容易就打发走了?”绮罗有气无力地干笑了两声,“那屠龙宫呢,没派人来看看?” 屠龙宫虽说是鲜少涉足江湖之事,却不是完全的与世隔绝。若是周边的地区出了乱子,多多少少还是会管管的。 与藏山寺护国寺的身份相比,屠龙宫的存在更像是一个不怎么参与朝堂政事的侯府,过着富贵闲人的生活,一心求仙问道。 但侯府毕竟是侯府,庇佑一方百姓也是他们的职责。若是出了天下动荡,战争杀伐这样的事情,他们更不会坐视不理。 道无情就是例子。 清静无为,说来,也只是相对的,谁也不可能完全与这个世界脱离开来。 所以,在南海一带的官府虽然不属于屠龙宫管,但其实都会听从屠龙宫的调令,江湖与朝堂有时分的很清,有时又并不分明。 绮罗肯定屠龙宫的人是来过的——即便他们平常可能懒得管这些事情,但这次,他们肯定会来。 她前不久才从黄泉海里逃出来,长生现在肯定在全力地追捕她,她当街跟那队诡异的人马对战的情形,不止被一个人看在了眼里。 只要有一个人上报上去,说看见了一个有着赤色眼眸的人,屠龙宫的人马都应该立即赶过来才对。 道长生不会放过任何有关她的消息的。 果然,迟悟说道:“屠龙宫的人也来过了,但只派了几个年轻的小弟子来,所以很容易就蒙混过关了。他们没发现你,也没发现什么其他的异常,随便问问就回去复命了。” “蛤?”这倒是和绮罗预想的不太一样。 迟悟也笑道:“我也有些奇怪,我还以为道宫主会倾整个屠龙宫之力来围剿你呢。” 呵呵,绮罗嘴角微抽地笑了笑。 “唉,我现在越来越搞不懂他了。我以前还觉得自己挺了解他的。”绮罗也有些纳闷。她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算了,无所谓了,懂不懂都没什么关系了。” 因为再见面的时候,估计就是她的死期了。 “其实,我倒是有另外一种感觉。”迟悟顿了顿,思衬着道,“我觉得道宫主好像也并没有很迫切地想要抓你回去。” “错觉,这是错觉。”绮罗十分肯定的答道。 迟悟有些哭笑不得:“是么?” 绮罗自嘲道:“你是不知道,道长生有多恨我。如果不是当年我被抓进去的时候,正派的那些家伙们跟屠龙宫主约定好了留我一条命,他可能早就把我给砍了。我能平平安安地活到今天,完全是托了前任宫主的福。”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下好了,我先从屠龙宫里逃出来了,他也没必要再对我手下留情。要是这次被抓回去了……”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忽然就闭口不言了:“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 反正再见面的时候,她估计就得死了。其他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 绮罗这才想起来更重要的事,猛地抬头:“对了,我爹呢?”她又立刻补充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爹的魂魄呢?” 迟悟望着她,微微地凝起了眉头,半晌,轻声说道:“抱歉……那人逃走了。” 绮罗听了,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垂下了眸子,自嘲一笑。 她怎么忘了呢——她昏迷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场景,不就是那个人策马扬长而去的背影么。 带着她爹的灵魂。 明明当时就快要抓到的,明明只差一点的。 她的手忽然紧紧地一握,然后猛地发觉,自己还握着迟悟的手呢。 她一怔,迟悟也是一怔。 绮罗立时便想起来了,她睡着的时候,梦里一片漆黑,她冷的不行,却怎么也动不了,想来是入了梦魇,迷糊了。 她只记得自己拼了命地抓住什么东西,当作救命的稻草一般。 原来一直都是在抓着他的手。 刚才醒来,竟然也忘了松开。 绮罗:“……” 其实么,摸摸小手也没关系的吧。迟悟是个男孩子,又不是小丫头,肯定不会这么注意这个的,绮罗心里想着。 但关键是,她不想让迟悟知道她刚刚魇着了。 堂堂大魔头做了噩梦被吓得不轻的,这事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混?还怎么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还怎么叱咤风云? “咳。”绮罗轻咳了一声,松开了迟悟的手,厚颜无耻地道:“你抓着我干什么?” 迟悟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绮罗道:“你想抵赖么?” 迟悟:“我……” 绮罗认真道:“我知道,我这人呢比较容易招人喜欢,你正值年少,会有此举动也实属正常。放心,我不会要你负责的。” 迟悟:“……” 锅从天上来。 - 绮罗的内心戏甚是丰富,但这股妖劲儿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她自己都想不起来。 她转而想起了当时与那黑衣人对峙的场景,对迟悟道:“说来奇怪,挂在我脖子上的点绛珠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它径直就朝那人飞过去了。” 迟悟凝视着她,问到:“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你感受到什么力量牵引着点绛珠了么,比如说……” 他顿了顿,“类似于风。” “风?”绮罗一愣,思衬道,“你是说那人会御风?” 能御风的修者,她还真听说过,好像当今的皇族就有这样的本事。而那人凭空将豆官儿给抓过去的手法,倒也是很像那些御风者的做派。 不过她转念一想,就把思路给岔开了去:“不对,当时点绛珠挂在我脖子上,我并没有感觉到有强大的风流。若真是有风流靠近了我脖颈的位置……那么危险的位置,我不可能毫无察觉的。” 她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景:“若真要说的话,我感觉……更像是那珠子自己飞过去了,像是被什么吸引了过去一般。它当时忽然间就变得烫得厉害。” “你是说那珠子感应到了什么?” “应该是吧。” 迟悟的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么?魂魄的碎片之间是会相互感应的。” “你什么意思?”绮罗觉得迟悟话里有话,可一时间又没有抓住那个点。她细细地琢磨着,忽然醒悟: “你是说那个人手里面本来就有我爹的残魂?”绮罗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 迟悟望着她,未置予否。 “对,你说的对,肯定是这样的!”,绮罗眼中出现了一点异样的光芒,她眉头紧锁自言自语地喃道,“我就说,我就说那个人为什么可以控制火,是因为他的手里有我爹的魂魄!他手里有我爹的魂魄!可……我爹的魂魄为什么会在他的手里?” 她抬起头来望向了迟悟,仿佛在等着迟悟给她答案似的。 可迟悟也只是看着她,眼里有一点点温柔而又无奈的光亮。 他也不知。 “可恶!”绮罗坐起身来,在床板上狠狠地捶了一拳。 那人,收集她爹爹的魂魄,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 那是她爹的魂魄,是承载着她爹记忆和执念的东西,怎么可以被旁人拿来当作工具一样使用? “混蛋啊!”她心里闷的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胸口,正在骂人呢,却把刚从外面进来的人给吓着了。 ※※※※※※※※※※※※※※※※※※※※ 感谢幻泪成雪小可爱的地雷~(≧3≦) 我会继续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