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一向很在意自己说过的话,尤其是刚说过的,热乎乎的,她还记得的那种。 于是,她就真的没有退,一脸麻木地站在那里,无声地回看了回去。她甚至还不忘踮起了脚跟,终于做到了平视。 绮罗:“……” 鬼:“……” 大约僵持了那么两三下的功夫,最后还是罗汉做出了最符合正常人身份的行为:“鬼啊啊啊——” 他一声虎吼,简直响彻九霄,竟把那鬼震得退后了一步。 绮罗心中对罗汉的好感一下子飙升,心中大赞,做的好! 果然还是鬼先退后了! - 绮罗手里面的火光忽然暴涨,把周遭一下子照的很亮。那“鬼”被火光一晃,又倒退了一步,抬手遮住了眼睛,忽而大叫了一声,拔腿就跑:“鬼啊——!” 他跑地太急,一个前滚翻翻了出去,滚了两三圈之后爬起来又是一个冲刺。绮罗飞身赶了上去,一脚把他给踹翻在地。 她上去二话不说,抬起脚就往那人脸上踩去。 得亏罗汉及时地从她身后拉住了她:“老大,老大,冷静!” 罗汉自从上次被这个孽障差点一脚踩上脸给吓得晕过去之后,就搞清楚了这家伙无理取闹的脾气。本着推己及人同病相怜的心理,他连忙赶过来救场:“老大,消消气,别气坏了!他不就是……不就是……不就是干了啥吗?” 罗汉到这会也没反应过来,这人到底是干了什么,让这位祖宗发这么大脾气? 绮罗简直想一脚把这人的脑袋踩进地里去,回过头来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你听听他说什么了?啊?他说什么啦?” 罗汉内心:他……说什么了? 绮罗气急败坏地嚷道:“他刚刚竟然叫我鬼!他叫我鬼!” 她一转头一脚便又要往人脸上踩:“你他妈长成这个鬼样子,大晚上出来吓人,我都还没叫呢,你竟然还反咬一口?还叫我鬼?你哪来的脸?!你给我起来,咱么看看特么的谁像鬼?!起来!” 罗汉赶紧又把她拦住了:“别别别!老大,歇歇气,歇歇气,你这么一脚下去他估计也就真成鬼了。”他赶紧又朝地上那人使眼色:“还不快起来!” 地上那人看样子原本就被吓得不轻,一睁眼就又看见一张鞋底板碾压过来,更是雪上加霜。他赶忙地往后挪了几步:“别杀我!别杀我!我没做过坏事,你们别找我!” 罗汉道:“别嚷嚷了,我们不是鬼,是人!你看,我们都有手有脚的,哪里就像鬼了。” 那人这才移开手,哆哆嗦嗦地往他们这边看过来。绮罗嘿嘿嘿地森然一笑,内心里已经在他脸上踩了个千八百遍的了。 让你近距离看个清楚! 那人看见绮罗这一张笑里藏刀的脸,又是忍不住一个哆嗦从顶门心抖到脚趾尖,咽了咽口水又道:“那你,你怎么,忽然就把火给点着了的?” 罗汉看他望向了绮罗手里面的那团火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人是被这突然亮起来的火给吓着了的。怪不得他一开始的时候都没被吓跑,亮起来之后却突然被吓得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这也难怪,这世上也没几个人有那妖精的本事,跟火柴成精了似的。 他这么一想着,就忍不住暗戳戳瞄了绮罗一眼。 呵,这家伙自己把人给吓着了,还非得反咬一口。他又十分同情地看向了地上那人,这不就跟出门被人揍了还得给人赔礼道歉似的么。 唉,兄弟,碰上这么个不讲道理的主,也只能算你倒霉吧…… 绮罗这时也想明白了,但愣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她撇过了头去,眨了眨眼睛:“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赶紧起来吧。” 罗汉:“……”世上为何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地上的那人:“……”我是不是还得给赔个礼道个歉? “好了好了。”最后还是一直在一旁看热闹的迟悟上前去,把那人扶了起来,“对不住了,是我们行事不周,多有得罪。” 那人好不容易看见了一个面相好又和善的主,这才稍稍缓过来些。他站起身来,面色仍是惨白,朝他们微微抱了一拳:“不妨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吓着诸位了。” 绮罗道:“没事没事。” 那人:“???”我就客套客套你还当真了? - 火光之下,绮罗看这人有手有脚的,并不像是什么孤魂野鬼,问到:“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儿?干嘛大晚上的跑出来吓人?” 罗汉:“……”论吓人,在场的哪一个比得过你? 那人回道:“在下姓曹,单名一个宁字,是这蛤.蟆村里的人。我刚刚是回家里面去取些用的东西,现在正要回寺里面去,诸位要不和我一起?几个人一起走,也不会害怕了。” 火光照耀之下,绮罗把曹宁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他看起来也就二十八九岁的样子,穿了一身深灰麻布的短打,腰上歪扎着一条破烂的汗巾子,脚上套了一双半新不旧的布鞋,倒也的确像是个乡野的村夫。 样貌算不上俊俏,但却也不丑,是那种一见面就会让人觉得很亲切平和的长相。但是与这样青年的相貌不符的是,他的脸色蜡黄中透着灰败,一副将要饿死之人的有气无力之相。 她这会也算是稍稍地放下了戒备,手里的火苗在曹宁说话的过程中就小了,周围的光亮也不那么刺眼了。 曹宁愣愣地看着那火光自己变小了,指着那一豆火苗,有些结巴:“你、你是怎么让它……” 绮罗低头看了看火苗又抬起头来,呵呵一笑:“哦,忘了告诉你,我属木头的。” 罗汉:“……” 迟悟:“……” 曹宁:“……”还有这种属相? 于是原本的一行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曹宁走在最前面,领着他们往山林深处走去。 他问道:“你们怎么上山来了,我还以为外面的人都知道山里的古怪,都绕道了呢,我已经许久没看见外人来了。” “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绮罗问道。 曹宁听罢,回头瞥了她一眼,像是觉得稀奇似的微抬了抬眉:“你们在这山里走了多长时间,没发现不对劲?” 然而还没等到绮罗回答,他又扭过头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是了,若是发现了,也就不会这么平静了。你没发现你们走不出去么,一直在原地打转转?” 绮罗:“发现了,所以呢?” “你发现了?”曹宁一愣,颇有些意外,“我看你们……还一副不怎么着急的样子。” 绮罗刚要答话,罗汉却先蹦了起来:“什、什么?我们在原地打转转?!我怎么没发现!” 绮罗:“……” - “你要是发现了,你就是老大了。”绮罗无奈地给他解释,“这周围雾气太浓了,你没注意也是正常。记得刚刚我们经过的那条小溪么,我们已经第三次经过那里了。” “哈?!”罗汉又是一个大惊道,“老大,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你怎么不说一声呢?那我们现在岂不是还在打转转?” 绮罗白了他一眼道:“跟你说有什么用,你认识路?” 罗汉:“不认识。” 绮罗:“那不就得了。” 绮罗一抬手,指了指周围,问罗汉道:“你再看,这雾是静止的还是流动的?” 罗汉道仔细地瞧了瞧:“是动的,是慢慢在动的。” “可是方向不对。”绮罗道,“我们现在走的方向是能明显地感受到微风拂面的,可这雾气缓缓流动的方向竟与我们同向。” 也就是说,这雾是逆风流动的。 在他们上山之初,绮罗对这山上的异常就有所察觉了。一般人走路都喜欢抄近道,所以踩出来的山路不说直来直去,起码也该是平顺些的。而现在这山路,七拐八绕的,走个一百步的距离恨不得有九曲十八弯,很明显是不符合常理的。 “我们上山之前,一连几天都是风天,而这□□山的山形和位置更是容易串风,这样的情况下,是不太容易成雾的。更何况,还浓成这个鬼样子。”绮罗对着这雾气大肆地评头论足了一番,最后来了一个精炼的总结。 “作成这个样子,好像怕别人看不出来它是妖雾似的。” 妖雾:“……” “哦。”罗汉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低下头把绮罗说的都捋了一遍,觉得很有道理,可是总又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他思量了半天,才忽地抓住了重点,他哇的一声叫了出来:“妈呀,老大你知道这山里有古怪还往里面走啊!” “我这不是想抄近道么,你没听那小二说,从山脚下绕得绕老大一圈呢。”绮罗懒懒散散地翻了翻眼皮,一本正经地道,“再说了,你怕什么,大不了放火烧山,总归是能走出去的。” 罗汉:“……” 原来在这个祖宗眼里,多走两步路是比放火烧山更麻烦的事。 绮罗转而又问曹宁道:“我刚刚是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异常?” “这我怎么会知道,要是知道就好了。”曹宁苦笑道,“大约从大半年前开始吧,山里面就有了异象。天天都有起雾,没有一天是清明的。几个村子之间的路都走不通了,倒不是被堵死了,而是像变了一样,出现了很多之前没有的岔路和弯道。走山路走了十几年的人愣是找不着到其他村子的路,走着走着,就又绕回来了。下山更是不用提了。这山上就像是被人抹去了出口一般,怎么都出不去。” “这个迷阵只是拦着人不让人出去,但要是往山上走的话,路到不会怎么变化。”曹宁道,“前面,再往前走一段,就回到寺院里了,所有的村民和误闯到山里的外人都集中在那里。喏,你看,从这儿就能看到寺院的飞檐了。” 绮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远处望去,只看见半圆不圆的明月嵌在深蓝的夜幕之中。微风吹过,风铃轻轻地摇摆起来,挂着风铃的飞檐之上,似是蹲了什么东西。 正直勾勾地盯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