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持剑闯入公主府时,她有一瞬间当真以为,他是要杀了自己。 所以公主才执意要闹到大理寺去,今日他敢持剑闯来,她若再退让,明日还不知驸马要做什么。 只没想到大皇子会来横插一脚。 哒哒马蹄声中,忽然插|入了一声极其清脆的“嘎嘣”。 各自沉思的人循声望去,发现荀宴膝上的小孩正认真地对着菱角琢磨。 这是赵熹临别时给的,他抓了把放入静楠口袋,给她当零嘴吃。 初摘的菱角鲜嫩,经过烹煮后壳就硬了,亏得小孩牙口好,一口咬开,再慢慢地剥。 剥开之后,两块完整雪白的菱角肉显在眼前。 静楠吃了一块,另一块很有礼貌地递给了哥哥。 荀宴接过,对大公主道:“圆圆失礼,我这就……” “不用。”大公主摇头,“小孩儿懂什么,不必苛责。” 她从来不是苛刻之人,看着静楠粉嫩的包子脸,不由微微一笑,“我也想吃,可以给我一块吗?” 看小孩吃得这么香,她难得起了食欲。 静楠很大方地分了她一半。 事实上,大公主已经多日未食了。 毕竟曾经和驸马真心相许,受到那样的侮辱后,大公主日日饮酒,救下孙云宗后,更是整日与他谈心、赏花、喝酒。 喉间烧得厉害,腹间空得厉害。 烹煮后软糯的菱角肉入喉,一时间却更是饿得腹痛,灼灼难耐。 大公主突然别过了眼,凝向窗外,不让众人瞥见她的脸庞。 静楠眨眨眼,有些奇怪,刚想出声,被荀宴点了点脑袋。 一低头,完整的几块菱角肉出现在眼前,小孩立刻忘记其他,开心地接受投喂。 一行人抵达宫门时,天色尚早,皇帝刚刚下朝。 如果事情处理得快,众人还来得及赶回家用午饭。 因有人提前通报,皇帝大致了解了事情始末,将众人直接传至上朝的光明殿。 殿顶高而敞亮,自苍穹投下的阳光从四方门窗映入,汇聚在正中央,模糊了上首皇帝的面颊,使他愈发高高在上,不可捉摸。 “和璧,到朕这儿来。”皇帝未问话,先传公主到他身边去。 和璧隋珠,‘和璧’一词,正是当初皇帝赐给大公主的称号,而大公主名璧,亦含了这字。 昭示长女对他而言,是和氏璧一般的珍宝,所以在诸位公主中,大公主地位卓绝。 感受到父皇毫不犹豫的爱护,大公主鼻头一酸,几步走上去,直接伏在了皇帝膝上。 宛若乳燕投林般,像她儿时那样,每次受了委屈,父皇都会站出来帮她撑腰。 这一路上,大公主已经想通了,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她不想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没了一个驸马而已,不值得她赔上后半生。 她要同他和离,恢复独身。 作为公主,她难道还会过得不快活么? 但提出要求需要有章法,对待父皇不可强逼,只能示弱,毕竟他最是心软。 还有…… 大公主的视线,掠过了大皇子和荀宴。 她听说两位皇兄都很是厌恶这位荀三郎,暗地处处打压,以致父皇迟迟未能给他任职。 也许,她能做些什么。 第31章误会 大公主宋璧,真正的金枝玉叶,千娇万宠。 她降生时,恰逢南方退洪,皇帝龙心大悦。且这是长女,便格外多了分宠爱,与她母妃毫无关系。 所以即便大公主母妃早逝,她照样被养在德妃膝下,尊贵不变。 某种程度而言,所有儿女中,皇帝感情最深的就是这个女儿。 听说荀宴疑似受陈家人欺负时,皇帝生气,是气他人居然敢对他的儿子出手,有一半怒气出自颜面。 大公主受了委屈,皇帝震怒,继而心疼,才纯粹是出自父亲对女儿的慈爱之心。 “真是傻孩子。”皇帝安抚着女儿,语气轻柔,看向下首的目光含着冰刺,凉飕飕的,“受委屈了,怎不早来和父皇说。” 早和他说,他早就让女儿休了这驸马。 “父皇操劳国事,女儿怎么忍心为这点小事打搅您。” 德妃无奈摇头,说了句“你就是要强”,也不再多言。 陛下听了侍卫禀报,这会儿对大皇子正是不满,她就不过多开口了。 皇帝传女官上前,“将公主出宫建府后这几年的事都说清楚,尤其是与驸马相关的,一件也不许漏。” 说罢,他又道:“公主正伤心,驸马怎么还站在那儿?” 侍卫们顿时领悟,押驸马上前,噗通一声,强行令他跪在了大公主面前。 这也太过蛮横,驸马正要张口辩驳,抬首就被皇帝眼神吓回,冷汗流了下来。 这一刻他终于想起来,陛下也不过是个父亲。 正如父亲对他们兄弟无条件的包容一般,陛下对大公主也是如此。 本以为依照理法,他占尽优势,唯独忽略了一种情况:陛下维护女儿,是不需要讲理遵法的。 驸马垂首向下,但地面泛出的光仍是刺目,心中生出了一点悔意。 他并不喜欢那美婢,也没有急着想要孩子,只是听了母亲的话,认为生儿育女乃女子本分。 母亲告诉他,公主与他已是夫妻,夫为妻纲,公主该顺从他。 驸马一时听劝,竟深以为然,造就了今日的情状。 光明殿空旷,众人皆闭口不言,耳畔唯余女官有条不紊的禀报。 女官是皇帝亲自为女儿挑选,一心向着天家,此时将大公主的委屈一一道出,该强调时强调,模糊时亦能一笔带过。 总而言之,公主即便有错,也是小错,大罪当然在驸马那儿。 这些话儿静楠通通不懂,仰着小脑袋,不知在听些什么。 荀宴交待了她不许走动、不许说话,她就一直乖乖站在原地,一手牵住荀宴衣袖。 呆呆的,像个小木头。 忽然,小木头也有了感觉,转头看向了西侧。 那儿有个人在凝视她,目不转睛。 旁人都在注意上首动静,也无人发觉,公主带来的云宗正眼也不眨地盯着荀宴身侧的小姑娘。 云宗的目光轻而淡,不含什么感情,似乎是毫无目的地看着小孩。 事实上在马车时,他就隐约注意到静楠了。 他解释不清是什么缘由,仿佛冥冥之中小姑娘自有一股吸引力,令他无意识投去了目光。 静楠不认识他,眨了眨眼,认真地同他对视半晌,感觉并不好玩,又移开了。 “那人是谁?”下一瞬,皇帝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一同来了吗?” “来了。”大公主回他,对下方招手,“云宗,你上来。” 这就直接开始相看新驸马了? 德妃不知公主到底轻声说了什么,欲言又止,到底忍了下来,同时用目光示意大皇子按捺不动。 建平侯那儿没有解决,陛下不可能当真今日就另立驸马,此举只是为了羞辱驸马而已。 单论相貌,满殿几乎无人能比得过云宗,无论周身花团锦簇或寒风萧瑟,云宗往那一站,总叫人能直接注意到他。 女子看男人第一眼,无非是气度相貌,而云宗有着让上京各家女子一见钟情的资本。 饶是德妃对他并无好感,也不得不内心感叹此人外表得天独厚。 但在皇帝眼里,就很不是那么回事。 他更愿意将此人出色的外貌归结于三个字——小白脸。 当初为女儿相看驸马时,皇帝就处处看人不顺眼,此时更不可能对云宗有好脸色。 知道云宗失忆、身份不明后,皇帝没有多问,传他上来寥寥几句,不过故意打压下首的驸马。 反正大公主已对他直言,新驸马之言不过是一时气话,她对孙云宗并无男女之情。 从女官的口述中,皇帝已将事情来龙去脉理了清楚。 但现在还没到算账的时候,他目光一转,轻声问:“怎么还把荀宴带来了?” 大公主把方才荀宴维护她的事讲了遍,神色似有触动,忍不住道:“父皇,您的眼光果然极好。” 皇帝微微一笑,不经意与荀宴对视了眼,父子目光交汇,又错开。 “他确实是一代翘楚。” 最重要的是,即便荀宴没有另一层身份,他今日也会出手。 这就是荀宴与他人最大的不同。 如果没有前几日荀宴的那一出,皇帝肯定不会同意大公主和离,可这时候,他更想顺着女儿心意来。 父女二人在上首单独聊了半晌,终于,皇帝特意等候的人匆匆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