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宴随意一抬手,为静楠整理乱发,却恰好挡住少女视线。 她察觉了,又是一笑,扭头从车内取出一颗小球,外表浑圆,通体金黄,绘有繁复花纹。 球上有若干小孔,里面似放了几颗珠子或石子,随手一拿,就有铃铃之声。 荀宴认得此物,应是陶响球,专为孩童制的玩具,靠声响吸引人,与拨浪鼓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还望公子不要推拒,让我送给小姑娘。” 少女如此说着,却已直接把小球递到了静楠面前。 观她行事作风,表面温柔如水实则有几分强势,可见出身较好,在家中地位只高不低。 静楠茫然地眨眼,她才刚睡醒呢,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她看向荀宴,得到了一个点头。 小孩便懵懵懂懂地接过,又道了声“谢谢姐姐”。 “真有礼貌。”少女慨叹了声,大有要揉揉那乖巧的小脑袋的想法,最终只能在荀宴目光下作罢。 马车重新驶动,车窗合上。 小丫鬟正欲和自家姑娘说话时,突闻几声马蹄,马车骤停,让车内二人微微后仰。 好在速度不快。 “把这交给你家主人。”二人同时听得这道声音,是那位公子。 小丫鬟掀帘一看,只见车夫神色震惊,他的掌中,静静躺了一颗珍稀的紫珍珠。 ………… ………… 钟九管财,由他出面在水泽县中置办了一所两进的宅子。 并非直接买下,只是暂租了一年。 宅子称不上华贵,但也大气,算是中规中矩。 他们一行人并非一起进宅,分批悄然进入,若有邻舍好奇,就道是几个族中兄弟从其他郡搬来,为了远离繁华,潜心读书。 有些读书人为了能静心学习,的确会寻僻静远离亲朋之处居住,这个理由并不稀奇。 入住的同时,几人并未闲着,融入当地,有意无意地把情况打听了七八。 荀宴和静楠的突然出现令人惊喜,更令小鸭子啾啾惊喜。 “啾——”它猛地扑了过去,直飞得离地三尺高,扑上了小孩肩膀,靠着她脑袋团坐。 小主人不在的日子,它都瘦了许多。 静楠抬手努力摸摸它,以作安慰。 众人含笑看着这幕,片刻后转头看向了荀宴,“公子,那边的事……?” “大有收获。”荀宴边往屋内走边道,“先把你们知道的事说一说。” 在他的示意下,钟九等人接连禀报。 天水郡如今的确处于比较混乱的状态,三位县丞各行其是,除却当朝统一的律法外,其他的政令几乎各有不同。 而且,并非每位县丞都有统御下属的威信,据他们所知,有一位县丞就已被架空,完全是个傀儡。 “哪一县?” “安远。” 荀宴露出不出所料的神情,这一县的名字在几位当家夜谈时亦多有提及,真正的主事人恐怕是那位名为洪升的富商。 一介商人,竟能直接掌控一县,即便他与桥山寨密不可分,荀宴也不认为是可以轻易做到的事。 背后必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洪家人已来了水泽县。”荀宴道。 如果说他之前对少女的身份还只是猜测,如今已是肯定。 他将城门前发生的事道出,并吩咐道:“柳易,去找到那女子宅院,接下来,你直接潜伏其中,三日一回消息即可。” “是。” “解之,朱一过几日将回,届时你同他一起往桥山寨去,那里恐怕有密道或密室。” “是。” 接连几道命令,荀宴将大部分人都做了安排,最后看向了几度欲言又止的钟九,平静道:“你单独随我来。” 二人走至偏僻之处,钟九终于忍不住开口,“今日清晨,京中传信来了。” “嗯?” 钟九等不及卖关子,“公子,二皇子那边居然在怀疑你的身份了,现在从荀家多方打听你当初回京之事。” 荀宴指节微动,认真看向了他。 “荀家自然不会出差错,可是当初公子进京的路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即便如今寥寥无几,也容易被人顺藤摸瓜。” 内容听来紧张,但钟九不会掩饰神色,他轻松的目光让荀宴知道,此事还有转折。 “陛下知道后,不仅出手抹平了痕迹,而且……而且,咳。” 钟九顿了顿,忍笑道:“而且承认了圆圆的公主身份。” 荀宴的手僵住。 “是的。”钟九继续道,“现如今,宫中都知道圆圆其实是陛下流落在外的女儿了,而且不知为何深信不疑。” 说完,他看向了正跟着鸭子到处跑的小孩,心道:从此这可就是他们的小公主殿下了。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静楠抬头望来,满眼疑惑。 小鸭子亦抬起脑袋,“嘎?” 第47章说服 庭院安宁,目之所及处是静楠清澈的双眸,荀宴竟生出让她多一个公主身份也不错的想法。 她身世坎坷,险些成为流浪儿,在荀家虽然可以得到保护,但终究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 如果成为公主,一切都不一样了。 公主不同于皇子,当朝公主无论母族如何,对外地位都只高不低,有这一层保障,基本可以无忧一生。 至于他自己如何…… 事实上,荀宴一直就不大在乎皇子这个身份。 受母亲云氏影响,他想要为民行事,却不代表他要拘泥于那个位置。 最终,荀宴深深看了静楠几眼,低声道:“如此也不错。” 他不介意让静楠代替自己,皇宫虽处于权力顶端,却非他心之所向。 钟九皱眉,察觉出了几分意思,犹豫再三道:“这只是一时之计,日后陛下定会澄清的。” “到时再说。” 荀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让钟九无奈,当初被圣上暗地遣至公子身边时,他就知道公子与众不同,可连这个都不在乎,未免太不把圣上放在心上。 如果圣上知道…… 落叶簌簌,几片旋落在荀宴发际、肩头,融入青袍之中,而他恍若未觉,或者说不以为意,动也未动。 看到这样的公子,钟九明白,有些事不是他三言两语能改变的。 念头一转,他道:“圆圆身份爆出后,德妃、淑妃都提出要把她接回宫中,亲自教养。” 这称得上好事,却也不是好事。 荀宴看来,钟九咳了咳,继续道:“但都被圣上压了回去,说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小公主之事。” 多一位公主和多一位皇子的意义截然不同,皇子会招致两位皇子敌视,相对而言,为了迎合圣上,公主反而有可能成为他们示好的的对象。 何况,还是一位年幼不知事的公主。 此事说来其实很不寻常,皇帝没法解释为何要让小公主随荀宴到穷山僻壤的天水郡来任职。 可皇帝不说,他人也不敢多问。 “嗯。” 简短的一句回答,荀宴没有追问。 钟九实在无奈了,除却圆圆的事稍微让公子上心外,陛下如何说、如何做,他好似完全不关心。 他只得上前一步,呈上了信封,“这是圣上给公子的亲笔信。” 荀宴接过,一目十行。 许是年纪大了,皇帝越发话多,前半部分竟都在寒暄,有些父子之间的话见面时不好说道,信中他倒写得十分自然。 皇帝道,他真心怜爱圆圆,认她为公主虽说是事急从权,但也有真意。 若届时无其他事发生,他不会去特意澄清。 同时,信中叮嘱荀宴好好照顾圆圆,不要让她饿着了,瘦了不好看。 瘦了…… 看到这句话的同时,荀宴想起了路途中曾见过一位老人带孙子的情景。 老人带孙子的方式,便是不停投喂,糕点、果子、饮品……各式各样,边喂口中边念叨:“半个时辰没吃东西,孙孙都饿瘦了。” 当时小孩见了,眼神十分羡慕,眼巴巴地看了过来。 但他只当什么都没察觉,过了会儿,小孩也就忘了这事。 回忆间,荀宴眸中浮现出笑意,令钟九大为称奇。 公子对陛下素来没好脸色,看信时却难得有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