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晨又拉了白雾:“白姑娘,我们刚才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你快来看。” 兰晨拉着白雾先过去了,邵羽跟着唐若竹也跟过来。左右看过,这些题对白雾来说都不难,但邵羽就有些抓脑袋。 “杜墨树擅长医术,卦术,阵法修为也是数一数二的。他是不是算到今日这么多人来,所以才设了这些题?” “你以为人家闲的?高人有高人的本事,人家不想见你,你能进得了不悟山吗?” “这话听起来有理,但他想见的人有这么多?” “这你就不懂了,他想见的或许只是我们其中的一位。” “要见一个人直接去见就是了,什么开山,什么迷阵,什么破题?麻不麻烦?” “这就是高人与凡人的区别。” “哼,我看也没多高。” 有人忿忿离去,留下来的人冥思苦想了一阵,解不出来也走了。剩下的就只剩白雾、邵羽以及兰晨与唐若竹。 不加江小桦,他们还剩四个人。 白雾想了想,道:“你们进去吧。” 她既然来了,就不会见不到杜墨树。且不说陈鱼已经派青鸟为他们带路,单是白雾孤身前来,要见杜墨树也不费吹灰之力。 人要见,蛊要解,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她把答案直接说了,邵羽耿直的问她:“那你呢?” 白雾笑笑,伸手紧了紧披风。 “我不着急,你们先去。” “我在外等候,你们进去吧。”唐若竹笑了笑,摸了摸兰晨的头发,回头看着白雾说:“我们两个谁去都一样,你们先。” 白雾还没说话,兰晨直接写了答案,拽着唐若竹的胳膊将他推进门里。唐若竹颀长的身形瞬间隐没在光影交错的漩涡里,兰晨对着漩涡喊道:“别忘了问你的金丹。” 事了她拍了拍手扶着腰间的笛子,撅嘴嘟囔道:“肉唧唧的。” 唐若竹进去后,那个漩涡就自动合上了,兰晨挑眉冲着白雾和邵羽抬了抬下巴。 “该你俩了,需要我送你们一程吗?” 白雾看了邵羽一眼,转身进了漩涡。 兰晨的目光落到邵羽身上,邵羽一怔,双手微抬,本能的抗拒被人推进去。“我自己进去……” 三扇门,后面的东西都各不相同。 白雾这扇门后是一枚没有棱角的石头,这是枚至真至纯的灵石。握在手里便觉阵阵清凉,丝丝柔意,有温和的力量从手心里传来。 她取下石头,前方的虚幻散开,杜墨树就在那里等她。 他背身站着,本应如墨的青丝里掺杂着白发,已不是当初在天界时的模样。单看背影,就已经宽阔沉稳许多。他着一身长衫,看起来儒雅随和。大概是察觉白雾已经来了,他挺拔的身影转过来,眉眼带笑的垂眸行礼。 “神主。” 白雾看着他苍老的模样,问他:“为何?你虽已除去仙籍,但仙身还在,不应如此。” 杜墨树低着头,不知是怯懦还是自卑,他故意错开白雾的视线,看着她脚尖的位置,仿佛她穿的这双鞋好看的举世无双。 “仙籍仙身都非我所求,世间沧海桑田,感受时间流逝于身也是一种修行。” 杜墨树不愿讲,只笼统找了个由头。白雾猜道:“你卜卦太多,窥伺天机?” 天机不可泄露,不管是神是仙还是凡人,窥伺天机有所企图都是大逆不道的行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天谴。 杜墨树当初飞升成仙容颜不老,此次再见却是华发丛生。若非是受了天谴,他现在看起来也还是一位翩翩青年。 “你有什么事情耿耿于怀不能放下?”白雾问他:“修行者,戒除七情六欲贪嗔痴妄,凡事不应执着太过。” 杜墨树垂着眼睑笑了一下,三分悲两分喜剩下五分看起来像是自嘲。 “总有一些事情,难以自控。”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白雾,又将视线挪到别处。“我所走的路,或许与大多数人都不同,但我愿意。” 看看,这就是偏执之人说出来的话。 白雾还想再说什么,杜墨树打断了她。 “不必劝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有分寸。” 如此,白雾也就不再多言,只道:“好自为之。” 杜墨树冲她一点头。“多谢神主。” “谢我什么?” 杜墨树却没有回答她,望了望她的披风,伸出一只手,这手清瘦的骨节毕现。 “将他交给我吧。” 白雾看着他,他的视线并不与她对视,白雾无法看出他心里的情绪。但他微微笑着,可谓温润非常,任谁看了都如沐春风。 或许是因为前两次的离开都把江小桦害的太惨,面对杜墨树伸出的手,她有些不放心,故而生出片刻迟疑。 杜墨树或许就是看出这一点,说:“神主可以跟过来。” 白雾笑笑。“不了,我还有别的事。” 既然来了,又何必心存猜疑。如果不信杜墨树,她又为何而来?这份迟疑让白雾心里多了一点烦躁。 这不像她。 她将江小桦化出原身交给杜墨树,转头走了。 她没有用传心镜知会江小桦一声,也没有交代杜墨树什么话。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在气什么,就是觉得心里有点燥,像是有人点了一把火。她燥的不是如何熄灭这把火,而是这把火为什么会出现。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不自知的变化。 白雾告别杜墨树以后是如何走出虚幻之境的,她自己都不知道。青鸟衔住她的长袖,她才回过神来。 见她回头,青鸟松开她的衣服在她身旁飞了几圈。 “心绪不宁?”陈鱼在白雾身旁现身。 白雾听出他的声音,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不自觉的走到山崖,崖下云海涌动,翻来覆去,霞光漫天。高处风大,吹着她的披风飞起来,一点也不保暖。 陈鱼也难得没说话。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安静不吵架的时候,只要两个人见面,不是陈鱼呛她,就是她不满陈鱼吹毛求疵到处找茬。 大概站了很久,白雾扯了扯披风。“有点冷。” 陈鱼笑出声。“不只是有点冷,我看你是冻傻了,脑子僵掉了。” 白雾:“……” 她本来有点感谢陈鱼方才什么也没做就静静陪她站了一会儿,他这一开口,就让白雾有些后悔自己心里生出的感谢。 感谢他?感谢他有病难自医吗? 白雾转过头看着陈鱼。“杜墨树为什么开山。” 陈鱼暼了她一眼。“想不到吗?” 白雾确实想到了,可是她觉得不可能。 “见我做什么?” 陈鱼耸肩。“他自己不愿说的事情,我哪儿知道,想知道问他去。” “你是不是欠打?” 陈鱼转过身看着她,笑的有点冷。他伸手抓住白雾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探她的神格与身体。 很多事情,瞒得住琼樱瞒不住陈鱼。白雾心里是清楚的,她也没想过要瞒他多久。顺其自然,任陈鱼抓着她,她也不挣扎。 不多时陈鱼松开白雾,长袖盖住他的手。他面色冷盘认真的看着白雾站了一会儿,想说什么,最后又没开口,气的袖子一甩抬脚就走。 白雾:“不要声张。” 陈鱼冷笑一声,他走出几步又转回来。 白雾还是面对着山崖站着,她到底是女子,身形纤瘦。山崖的风大,看起来几乎能将她吹走。 陈鱼走过来。“不要声张,瞒得住谁?琼樱吗?神主真是好分寸。” 第28章 白雾没说话。 “自从你收徒的通灵信传遍三界,大家心里都清楚你活不久了。以前只有我们几个知道,遮遮掩掩小心谨慎,生怕掀起风浪给人可乘之机。你倒好,一惯的自信果断,通灵信说发就发,徒弟说收就收。”陈鱼冷笑一声。“收徒可以,毕竟不收不行。你信手拈来一个凡人,三千仙家都入不了你的眼。但他需要多久才能修成上神,你等得起吗?你要把位置就这么撒手交给一个不成熟的接班人?” 白雾还是没说话。她看着云海的尽头,那个天与云交接的地方,重合出淡淡的光。风吹乱她的头发,她安静的像是一座经久矗立的雕塑,陈鱼的话她不知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白雾越是不声不响陈鱼越是生气。 他看着她,忽而笑起来。 “也对,神主总有办法,毕竟契约已成。” 风声呼呼的吹着,天光将白雾的身形描摹出飘渺的幻影。她转过头,面上不怒不喜。 “陈鱼。”她难得很正经的喊陈鱼的名字,语调淡的像高山上飘落的雪,又冷又轻又远。她说:“我考虑过的。” 她挣扎过,试过,她知道自己对江小桦有些过分的关注与宠溺,但到现在为止,她都一直把这种情绪解读为怜悯。她怜悯众生,江小桦只是众生之一。 白雾说:“放心,信我。” 她信自己,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有分寸。她要的是培养下一任神主,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塑出一个完美的三界领袖。 “我所选择的人,我会负责。”她的话浅而重。“不多,我只要八百年。八百年后,他定能渡劫飞升。” 陈鱼不像琼樱那般,从来不会怀疑白雾的决定。但他不得不承认,白雾有魄力,她说过的要做的许诺的,从没有哪一件是不成的。 他撇着白雾笑了,袖子一甩背到身后。 “八百年,要是不给呢?”他语气晏晏的说:“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如果解蛊失败了呢?”他眯起眼睛看白雾,几分探究。“如果,你那个徒弟现在就死了呢?” 白雾转身看陈鱼眸光微凝。陈鱼从来不开玩笑,她在认真分辨这句话的真实性。但他却忽而朗声笑起来,像是听了什么让人捧腹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