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人到了牡丹院儿时,沈氏已经被人扶到屋里躺着,沉鱼亦托着头在边上的软椅上靠着休息。 那厨房管事一见这场面,吓得腿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叫冤枉:“老太太,老爷,不关奴才们的事啊!二小姐把厨下所有的人都赶出厨房,这顿饭……是二小姐自己叫来的厨子给做的呀!” “这……” 众人一听这话全愣了,原本还对凤羽珩有些支持的心开始往沈氏那边偏移。老太太捂着心口,她就觉得有口气喘不上来,该不是菜真的有问题吧? 凤瑾元大怒,猛地摔翻了一盏茶,直指凤羽珩道:“说!你往菜里放了什么?” 凤羽珩耸耸肩:“药!” “什么药?” “刚才报菜名儿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我问的是毒药!” “父亲为何说我放了毒药?”她十分不解,“父亲找人验过了么?大夫来了么?有人亲眼看见么?父亲你无凭无据,就说女儿往菜里下毒,那请问父亲,为何你们吃着都没事,只有母亲和大姐姐出了问题?” “有可能是我们还没到发病的时候。”粉黛冲口道:“只是母亲和大姐姐体质弱,反应来得快了些,说不定到了晚上,我们就都……” “四妹妹说得可真是有模有样。”凤羽珩挑唇,“真不知道我做为凤家的女儿,处心积虑的毒死了全家人,对我到底有什么好处。我放着一个做丞相的父亲不要,非得去当个孤儿?” 她这么一说,凤瑾元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安氏这时候开了口,提醒凤瑾元:“不如将二小姐的厨子叫来问问吧。” “对!”老太太又发了话,“快去,将今日做饭菜的那些人全部都给我叫到这里来!” 下人应声而去,再回来时,身后就跟了十二个陌生人。 凤瑾元看着这些人,忽然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袭上心来,可他又实在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何处,便问那自家的管事:“你看一看,今日备这席面的,可是他们?” 那管事回过头去仔细去辨,不一会儿就肯定地点了点头,“回老爷,没错,正是他们。” 凤瑾元挥挥手让那管事下去,再看向那十二个厨子时,右眼皮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 那十二人中,为首一人气宇不凡,见到凤家人不卑不亢,完全没有一个厨子的自觉性,只是微微地抱拳躬身,道了声:“见过凤相大人。”就说完了,根本没给夫人小姐们问好。 在他身后剩下的十一人也一样,微微躬身行礼,齐声道:“见过凤相大人。”也没理夫人小姐。 老太太有些生气,闷哼了一声,就准备喝斥两句,却见凤瑾元突然一抬手,打断了老太太要说的话,然后主动道:“敢问先生,在何处谋事?为何到我凤府来充当一名厨工?” 他依稀觉出此人眼熟,再看这副文秀内敛的气度,就已经料定他绝对不是厨子。至于后面那十一人,应该是厨子不错,却也绝对不是普通的厨子。 再想想,这些人是凤羽珩请过来的,凤羽珩哪里能认得厨子,八成是在那九皇子的仙雅楼请来的人。 凤瑾元只觉一阵头大,玄天冥那性子,就算仙雅楼的人真在菜里动了手脚,难不成他还能有胆子跟人家算帐?别说沈氏只是吐了一场,就算是真有事,玄天冥在宫里都敢明目张胆地杀人,定安王府都能让他给烧得只剩下一片灰烬,一个凤府的大夫人,人家放在眼里才怪。 他在心里算计着,如果是仙雅楼的人,这事儿该怎么办才能不与九皇子结成仇,早就把算帐什么的抛到一边了。 可纵是这样,那气度不凡的男子在报上自己的名号之后,凤瑾元还是吓得腿一哆嗦,只道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在下莫不凡,本是一名江湖游医,数月前得圣上赏识,留于宫中专门为皇上、皇后娘娘以及云妃娘娘配制药膳。身后这几位,便是这数月来与在下一起制作药膳的御厨。” 凤瑾元后脖梗子又开始嗖嗖的冒冷风,连带着老太太都无语了。她早该料到的,凤羽珩不管做什么事总是会留后招,支开了自家厨子,启用外人,聪明谨慎于凤羽珩,怎么可能做出这等留人话柄的事。 “凤相。”那莫不凡又开口了,“适才在下往这边来的时候,听说是今日的药膳毒伤了府上的大夫人和大小姐?” “没错!”凤子皓头脑简单,还没意识到这莫不凡是有多大来头,抢着道:“既然你承认饭菜是你们做的,那就要给我们凤家一个说法!” “你把嘴给我闭上!”凤瑾元狠狠地斥了凤子皓一句,而后对着那莫不凡说:“莫先生,只怕这里有些误会。” 他贵为丞相,宫里有位专门侍候药膳的大红人,凤瑾元当然知道这回事。这莫不凡无品无阶,既没有官衔在他之下,又在宫中有着独特的地位,凤瑾元与之对话只能客气有加。最关键的是,这人能为皇上皇后做膳食他还不怕,毕竟那两位都是讲理的人,可闹心就闹心在他还管云妃的饭!能让皇上安排到云妃身边的人,那得是多看重,多靠谱的啊! 莫不凡听凤瑾元这样说,不由得笑了笑,道:“我就说么,皇上与皇后娘娘三日前才刚用过的药膳席谱,怎么到了凤家就吃伤了人?” 这话谁都能听明白,人家的意思是说,皇上皇后都能吃得,你们凤家人是比皇上还金贵? 凤瑾元陪笑,“误会,都是误会。” “凤相。”莫不凡面色严肃起来,“我等今日来到凤府,是淳王殿下与御王殿下同时求了皇上,说是凤家的大夫人回府,请在下带着御厨来为府上准备膳食。今日这席面所有菜肴均为三日前皇上与皇后娘娘用过的,食方由在下亲自调配,所用的所有食材全部都是从御膳房运送过来,所有药材出自凤府自家的百草药堂,且这些药材在下锅之前,均经了在下的手,由在下亲自验过再扔到锅里。凤相觉得,是在下有问题,还是这些专门给圣上做御膳的厨子有问题?” 凤瑾元擦汗,“都没有问题。” “恩。”莫不凡点头,既而疑惑,“那眼下是怎么个意思?哦,大人莫不是不满淳王殿下和御王殿下的安排?哎呀!那凤相可真是辜负两位王爷的一番好意了。” 一听说这事儿玄天华有份,原本还窝在软榻上装熊的凤沉鱼一下就站了起来,连声道:“想来真的是误会了,刚刚是在外面园子里用的餐,只怕是我身子弱,被风吹到了,这才头疼,现在已经没事了。” 凤瑾元在上次从凤羽珩手里接过了沉鱼亲手缝制的荷包后,就明白了她对玄天华的心思,眼下见沉鱼如此表态,哪里还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他又不好发作,毕竟沉鱼说没事了,总好过她继续头疼强。 可沈氏还躺在榻上,看那样子确实不像是装的,凤瑾元就有些尴尬,这案到底该怎么破? 就在众人僵持的工夫,凤家下人总算请了大夫来。这大夫在京中还小有名气,与凤家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一见了凤瑾元赶紧就跪下磕头。 凤瑾元没工夫受这个礼,急声道:“快些给夫人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大夫应了声,起身就往榻边而去。 这时的沈氏比适才到是有所好转,可还是一副疲惫之色,脸色也不好看,阵阵恶心偶尔依然会泛上来。 那大夫在沈氏腕间搭了帕子,只掐了一会儿便“咦”了一声,然后又仔细掐了一阵子,这才再次起身,问凤瑾元道:“凤大人,府上夫人可是吃了不干净的毒物?” 这话一出口,众人又是一惊。之前还以为是沈氏作怪,皇宫里出来的大夫和厨子怎么可能给凤家下毒,但眼下这大夫却又提到毒物二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姚氏急着问了声:“大夫为何如此说?” 那大夫答道:“若不是吃了有毒之物,何以要吃催吐的药物?” “催吐?”粉黛下意识地疑问出口,再看了沈氏一眼,发现沈氏的眼珠随着大夫的一句话,迅速地转了一圈,立即意识到这里定是有问题。 凤瑾元道:“大夫有话请明说吧。” 那大夫便直言:“府上大夫人发病时肯定是有呕吐吧?那是因为大夫人事先服用了催吐的药物,这种药吃下一点,不出半柱香的工夫就会让人产生呕吐,且伴有轻微抽搐。不过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也就没事了,一般都是用来紧急解毒的。” 那莫不凡自琢磨了一会儿,上前走了两步:“凤相,在下不才,医术得圣上赏识,可否请在下为大夫人诊上一诊?” 莫不凡能这样说,凤瑾元当然乐意,赶紧侧身让他过去。 莫不凡走至沈氏旁边,却不诊脉,到是直接抓住沈氏肥厚的手掌。 凤子皓在边上见了,不由得叫喊出声:“你干什么?看病就看病,为什么要抓我母亲的手?” 凤瑾元斥他:“休得胡言!” 而这时,莫不凡的声音也传了来——“奇怪,凤想请看,大夫人为何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