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深吸一口气,浑厚到近乎浩瀚的内元磅礴倾泻,一探臂、一握拳,便将燕赵这铜墙铁壁般的掌风劲气打得粉碎,更将其中的内力彻底冲散。
燕赵看见那只名满天下的铁手,竟然真的泛起一片带着金属光泽的青黑色,不由得心中一奇:
难不成,这汉子当真是铁打的?
两人这第一拼,虽是还未见深浅,可丁春秋等人已难以再忍,当即飞扑而上,往瀑布后的洞穴纵跃纵而去。
由于徐行如今正在其中苦修“真形法体”,所散发出的灵力波动、沛然气势,在诸位高手眼中,简直是显眼得不能再显眼。
其中当属七绝神剑的速度最快,这七名负剑少年的剑术,已不只是练到骨子里,而是练到了心魂、神意之中。
他们一动,便像是从人的形体中抽离出去,变成七条纤细且锐利的剑光,直入悬瀑之中。
可是,七人才刚刚窜出去一丈,便被凝练至极的嚣烈剑罡所阻,剑罡织成罗网,以一种遮天蔽日、铺天盖地的无匹气势,将七名“神剑”尽数笼罩!
尽管没有跟铁手实现沟通,但段誉看得很明白,以自己的剑术和实力,对付这号称“七绝神剑”的七名少年人,乃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七人刚一动身,他便立即出手,直接将战斗推至最激烈的高峰。
段誉已打定主意,要在最短时间内,将这七人解决,然后掉转头去援助铁手!
六脉战七绝,神剑对神剑!
苏星河则是大袖一扬,一衣如鹤,冲天而起,径直杀向鸠摩智那数十护法金刚,以及燕赵手下的三十一名死士。
这位老人修为虽是深厚,却是极其不善实战,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若是贸然插足强者之争,多半会令铁手、段誉束手束脚。
于是,苏星河便干脆主动捏起了“软柿子”,力求让这些人影响关键战局,虽然说是“软柿子”,可是凭苏星河的武功,想要应付他们,也得经历一番恶斗、苦斗,甚至是死斗!
铁手当然感受得到两位战友的心意,连段誉这个年纪尚轻的同门都有如此决心,连苏星河这个垂垂老矣的前辈,都有这般战志,他铁游夏又怎会敢于人后?!
铁手胸中涌出一股豪情,目光一凝,没有管近在咫尺的燕赵,而是站在原地,朝威胁最大的鸠摩智、丁春秋,打出奋尽全力的一拳一掌!
这一拳一掌普普通通的“少林百步神拳”、以及再寻常不过的“劈空掌”,却已是他毕生功力所凝,不仅暗含“一以贯之神功”的精纯真劲,更有“大气磅礴神功”的浩瀚内元。
铁手自练成“一以贯之神功”后,每次发劲,就像是站在万仞雄峰之上,居高临下地出手,借助地势加成功力,哪怕随便一举一动,都有雷霆万钧之力。
就好像是有什么无形存在,推动铁手打出这一拳一掌,哪怕他自己也是难以自控,正如这湍急悬瀑,带着一股大势所趋、势不可挡、势必如此的力量,狂涌奔袭而至。
鸠摩智虽是察觉到这力道凌厉迫人,可他本就是嗜武好斗之辈,如何会避?
他目露异光,凝劲于臂,饱提十层龙象般若功的旺盛气血,手臂泛起一层金刚酥油般的光泽,与铁手的隔空掌劲硬拼一记。
轰然一声,鸠摩智身体一颤,竟是在半空中猛地一沉,陡然下降三尺,一袭大红袈裟如波浪起伏,浑身所佩佛宝更是剧烈震动,在砰然响声中,尽数化成齑粉尘埃,随风飘扬。
铁手本是站在深潭边缘,周身皆是弥漫四溢的浓郁雾气,可两股刚强劲力一拼,却将茫茫水雾一扫而空,就连溅跃迸射的水珠子,亦给打成碎片。
丁春秋所面对之掌劲,虽是更为浩大,却不如拳劲凝练,来得稍慢。
眼见铁手和燕赵、鸠摩智都拼过一记,他料定铁手如今定然耗力颇多,便欲直取铁手本人。
心念把定,丁春秋当即运起“化功大法”,原地一个旋身,大袖飞舞成圆,幽蓝、深绿两色相间的内力交织缠绕,形成一个大钻头,“咻”地一声往地底钻去。
轰!
只一刹那,丁春秋的身形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个深邃的空洞,铁手的掌劲击中空洞,将整个洞口再次向外扩张尺许。
余波荡开,远在十丈开外的星宿派弟子们,也被震得人仰马翻,好几个首当其冲的都是骨断筋折、软倒在地,再难行动半分。
又一个呼吸过去,地面骤然隆起,仿佛有一条长龙正在地底穿梭,只听一声如踩厚实积雪的轻微响声,铁手身前的厚实土层,竟破开一个大洞。
在“嗤嗤”声中,土层石块尽数腐化成尘,如一道墨绿色烟柱,自洞中冲天而起,携剧烈毒力,朝铁手扑杀而去。
铁手抬臂一格,内元汹涌,一气横生三十六重浪涛,将浓烟拒之于三尺之外。
饶是如此,他的袖袍亦被腐蚀,皮肉也传来灼痛,可见其中毒力何等可怖。
丁春秋也有些奇怪:
——这铁脑壳怎会还有如此功力?
不过这讶然也是一闪即逝,因为在丁春秋的“化功大法”前,纯粹的内力,根本就起不到什么阻挡作用!
幽绿烟雾中,一只骨节粗大,肌肤粗糙,却不见多少皮肉的干枯手掌,裹挟青翠欲滴的精纯毒元,拍向铁手胸膛。
三十六重浑厚气墙,在这只手掌面前,简直是三十六层薄纱,被一穿而过。
在这个距离里,铁手才第一次,清晰看清楚了丁春秋这个“星宿老仙”的全貌。
这位一向喜欢躲在轿子中,装神弄鬼的星宿老仙,竟然是一个身材高大,只输燕赵一头的魁梧老者。
他两条眉毛浓白,横在眉骨之上,浓密胡须短而张扬,显得悍勇非常,虽也有逍遥派中人一惯的堂堂之貌,眼神却透出近乎非人的残暴和凶狂。
直视铁手的坚毅面容,丁春秋眼中掠过一抹嘲弄,挟全身之力,猛然出击。
下一刹那,这嘲弄之色却并未转化成胜利的喜悦,而是骤然凝固在脸上。
因为:
——从铁手掌中传来的劲力,实在是太过强悍!
——他怎么还有这样磅礴的力量?!
丁春秋惊骇之间,长袍一卷,竟是被自己看作“强弩之末”的一掌,硬生生打得横飞出去三尺,才落在那底层空洞之外,神情惊骇地注视铁手。
铁手的身子震了一震,晃了一晃,便停了下来,伫立不动,仿佛是一尊亘古长存的神山,给人以一种无可撼动的坚实感。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铁手在连斗燕赵、鸠摩智之后,内力已近枯竭。
可他却始终是枯而不竭,并且一振又起!
这正是“大气磅礴神功”的妙处,铁手的磅礴大力,已跟脚下大地结为一体,延绵不绝、取之不尽。
这才是他可怕的地方,更可怕的是他的招式,始终都是那么平凡、那么朴实,却又那样的没有破绽,简直是无懈可击。
丁春秋、燕赵、鸠摩智一看就知道,哪怕三人联手,想要在短时间内,冲破这已有必死决心之大敌的阻碍,也几乎是不可能。
铁手平视三人,面上腾起灰绿之气,嘴角渗出血丝,显然已在刚刚那凶险至极的内力互拼中,受了不轻的伤势。
可他却浑不在意,只是用沉稳语气,缓缓道:
“诸位,请!”
见他这般风神,燕赵和鸠摩智皆是动容。
他们跟丁春秋这种无所不用其极,阴险毒辣的卑鄙小人截然不同。
两人都是真正专注于武学的自尊自强之人,见铁手身中剧毒、内伤沉重,仍能岿然屹立,自是有些佩服。
丁春秋却是不管这许多,长袖一卷,再次掩杀而上,于此同时,轿子里那高瘦、浑圆、矮壮的三名温家供奉,亦是破轿而出。
可三温的目标,竟然不是铁手,而是正酣战“七绝神剑”的段誉!
铁手一见这三人形貌,就知道他们乃是温家颇负盛名的“茶、米、酒”三大高手,心道不好。
他们三人虽是形貌各异,却是同胞兄弟,那高瘦汉子名为温茶,出自制毒的“小字号”,人如其名,突破了“无色无味”的传统至境,制毒如温茶,有种清新淡雅之气。
那浑圆痴肥的胖子名为温米,乃是藏毒的“大字号”传人,他将自家大哥制出来的奇毒,都混在饭中吃了进去,“藏”于一身脂肪肥肉中,只要被人割破肌肤,毒力便会顷刻释放出来,杀人于无形。
最后那矮壮汉子唤作温酒,学艺于施毒的“死字号”年纪虽是最小,功力在三兄弟中却是最深,能将温茶的淡雅毒力提纯、精炼为厚重香气,令中毒者如饮醇酒,不觉自醉。
三人在“老字号”中的地位,只在“三绝公子”等一众前辈供奉,以及四脉首脑之下,一身制毒、藏毒、施毒的手艺,更是隐为温家本代弟子翘楚。
所以,他们才会来到丁春秋身边,帮助这位“星宿老仙”汇聚天下万毒,修行“化功大法”,三人因此也各具一部分“化功大法”的精髓,举手抬足,毒力无穷。
纵然是很多内力、武艺都更在三人之上的高手,猝不及防间着了道,也要被化成一滩可以循环利用、遗祸无穷的毒水。
段誉的六脉神剑虽是凌厉非常,战力惊人,可是纯论内功修为,还是无法跟铁手这等天纵奇才的人物相比,若是被“茶、米、酒”三人围攻,定然是在劫难逃。
这种情况下,铁手已不能再隐藏实力,更不能再以静制动,他一定要出手相护。
因为段誉是他的朋友,他非救不可!
可是,铁手只要一出手,就不能隐藏实力。
丁春秋就等着他出手。
一旦铁手全力出手,必然定然无法抵御他的“化功大法”和“星宿奇毒”!
燕赵和鸠摩智虽是心有不忍,可生死激战中,两人也只会竭尽全力,趁此良机将铁手就地格杀!
铁手当然知道这一切,可他还是出手!
一以贯之、大气磅礴的掌劲,破空直击温家三大高手,丁春秋、燕赵、鸠摩智亦随之而动。
这三个全场最强者不需要任何沟通,齐齐跃起,朝铁手扑来,势要将这铁一般坚硬、山一般厚重的强敌,立毙当场!
就在局面千钧一发、生死攸关之际,一颗由水流凝聚而成厚重球体,自湍急瀑流中,旋飞而出。
周遭空气仿佛都变成了波涛海浪,汹涌澎湃,就连正在激战的段誉、苏星河以及七绝神剑等人都受到影响,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直面这一招的三大高手,更是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他们本以为那是某位绝世高手的狂猛内力,可真正出手接招之时,才发现,这竟然真的就是一颗水球。
一颗被强悍劲力聚成一团,再轰击出来的水球。
三人全力一击,那水球立时当空炸裂,化成一片小小雨幕,将三人衣袍濡湿,虽未受伤,可他们心中都泛起一股浓重的屈辱感。
紧接着,宛如千百个响雷同时爆发的轰鸣,才姗姗来迟,在瀑布深处的岩洞中猛然炸开。
那是山岳即将崩塌碎裂时,发出的震荡之音!
无数裂痕出现在阳刚挺拔,如刀削斧劈的山体上,更蔓延至山壁之下的地面。
岩壁破碎,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缝隙中疯狂膨胀,急速生长。
——山崩地裂。
此时此刻,这个成语不再是表示夸张的形容,而是切切实实地描述!
巨响声中,长达数十丈的瀑布,就像是被某种无形大力截断,宽有数丈的瀑布湍流,向前延展出去,形成一条无比平直的长道。
璀璨绚烂的苍蓝水光,自山洞中喷薄涌出,刹那间充斥所有人的视线。
由深邃的苍蓝到明亮的靛蓝,再到温润的淡蓝,水光的颜色不断地波动,变幻,就像是一片风起云涌的海面。
光芒海洋中,有人断瀑截流为道,背倚悬空烈日,缓步走来。
在那两只黑布鞋下,原本狂猛的飞湍瀑流,竟然变得无比安静、安宁,甚至有种祥和之气,就像是凝固冰晶,折射出五颜六色的绚丽光辉,又呈现出流动的质感。
可哪怕四周都是绚烂的光辉,众人的目光,仍是在第一时间,集中到那张仿佛是夺天地造化而成、令世间万物都黯然失色的俊美面容上。
这张脸的五官和轮廓皆是毫无瑕疵,一袭青衣随风飘扬,其上流淌烟云般的水雾,恍若不属凡尘的天仙洞衣。
他不像是从水雾瀑布中走出,倒像是由沧浪之灵精、青空之魂魄凝聚而成,具备一种难以言喻的非人伟岸感,宛如一尊活化过来的神佛塑像。
可哪怕是最惟妙惟肖的神佛塑像,也无法与之媲美,因为神佛本是塑像,他却是真切行走于世间、充满旺盛生命力的鲜活存在。
——这到底是什么人?!
燕赵扬起头,难耐目中惊讶。
他甚至感觉即便是那个高深莫测、深藏不露,每次现面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尊,都不曾给自己这样的压迫感。
这不是功力高低与否的问题,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本质差距。
那人就好像当真是一条凌驾于世间的天龙,只是显出原形,便令众生如虫豸一般,只能昂首仰望而已。
刹那间,全场寂静,好像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种共识,若是在这位至高无上、至尊至贵的存在面前先开口说话,便是一种不可饶恕的“僭越”。
唯有段誉、铁手,以及力战数十人的苏星河,看见他,眼中才没有这种敬畏惊惧之情。
只有一片坦然安定。
因为他们都知道,只要有这个人在,那纵然对手再多、再强,都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徐行脚踏瀑流,俯瞰众生,淡然一语:
“逍遥派掌门徐行徐踏法,见过诸位。”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