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来(1 / 1)

团队成员们此前几次提起方云谏的“女友”,可方主管的态度总是模糊。一群人私下讨论,得出几个乱七八糟的答案。
  譬如:方主管的“女友”也许同样是公司内部人员。瞒着大家,主要是因为恋情刚刚开始不久,不确定往后发展如何。如果最开始就大张旗鼓的宣扬,后面分手了,再见面,未免尴尬。
  再譬如:方主管的“女友”说不定是竞争公司的人员,在争抢单子的时候感情萌芽。为了各自前途考虑,实在不好说出。
  如此种种,方云谏大概听过两耳朵,一律不参与、不制止,任由组里其他人天马行空地乱猜乱想。
  他自己也跟着思索。庄晏那边,能点下午茶来招待自己的下属,显然是不介意将两人关系公之于众。会有现在的状况,完全是方云谏自己的问题。是他不愿意公开、不愿意告诉组里人自己谈了男友。
  因为“同性恋”吗?
  ——不至于。
  庄晏或许该有这样的顾虑,但恒信是年轻员工占多数的公司。平日做方案,最重要的就是敢想、会想,站在潮流前线,紧跟互联网发展趋势。
  公司里也有公开出柜的人,其他人对此的态度也都十分平和。
  可又会是什么原因?
  中性笔在方云谏指尖转了一圈,他回想起过往,再到现在。
  方云谏有了一个不太肯定的猜测。
  也许段明那帮人的确说对了一件事。自己对这段感情没有十足的信心,担心日后分手时会有尴尬,于是迟迟不愿讲明。
  长达八年的创伤,随着方云谏与庄晏的相处,或许可以痊愈。但现在,他还是会忍不住乱想。
  方云谏慢慢吐出一口气,笔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一敲,有了新的想法。
  都说破镜难重圆,即便拼在一起,镜片之间总会有裂痕。
  可如果庄晏愿意为了这份关系努力,那方云谏也愿意努力。
  说到放下心防,最有效的方式,还是分享同一份心情。
  方云谏决定:等到庄晏回来的时候,就把那瓶红酒拆了。
  他又看一眼日历,在庄晏归来的日子上,画了一个又一个不存在的圈。
  往后几天,方云谏与同事聚会、独自过了圣诞节,又在闲暇时间里,悉心设计了迎接庄晏归来的菜谱。
  既是特殊日子,就该有大菜。为配红酒,还是西餐最佳。
  他选菜之余,察觉到一点压力。
  方云谏厨艺不错,但也不是对什么菜系都精通。
  好在现代社会,资讯发达。他可以一边和庄晏视频,一边在厨房试菜。
  镜头对准方云谏,案板上的画面倒是丝毫不泄露。
  他摆出要给庄晏惊喜的姿态,庄晏显得很吃这套,和他谈笑,要他多少透露一点。
  方云谏笑眯眯地拒绝。
  庄晏就摆出遗憾表情,转而又笑了,说:“我也想你了。”
  方云谏说:“那就早点回来。”
  庄晏听着,捏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方云谏看了,知道他要说不能。这是意料之中的话,方云谏原本也没报什么期待。
  但庄晏低声说:“云谏,我可能还得再在这边待几天。”
  方云谏这才一愣。
  庄晏叹气,手指转而在杯壁上摩挲,“我前面也一直在想,要怎么和你说。”
  方云谏捏着厨刀刀柄,原先飘起的心慢慢沉下。
  他理智上知道,这并非庄晏的错。成年人恋爱,总有很多无奈妥协的地方。但是,但是——
  方云谏说:“我知道了。”
  他的语气很冷静,而庄晏担忧地看他。
  方云谏笑一笑,说:“正好,我可以多点时间练习。”一顿,“如果真的事情很多,你一定不要赶。处理好了再回来,我等你。”
  庄晏叫他:“云谏。”
  方云谏喉咙发涩,但还是维持着表情,笑着说:“我理解啊。之前我也一直加班,对吧?”
  庄晏说:“我好像更想你了。”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像是一把小锤子,敲在方云谏心上。
  他一面觉得不至于,一面又想,自己似乎真的被安慰到
  方云谏微笑道:“我也一样。”
  话音落下时,方云谏有一种奇妙的直觉。
  庄晏接下来要说的,应该是情人、伴侣之间最寻常,也最笃定的几个字。
  关于“爱”。
  或许是“我爱你”,或许要简单一些,可总是会有。
  气氛走到这里,他们之间说这种话天经地义。
  但庄晏又给了方云谏一点意外。
  庄晏一本正经,说:“我想的大概比你要多一点。”
  方云谏:“……”
  方云谏忍俊不禁:“这怎么比啊?”
  庄晏说:“可以比。想你的时间、次数。”
  方云谏彻底放下厨刀,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里的男友。
  庄晏像是微醺,近乎是叹息道:“云谏,你不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和你分开之后。我也以为,可能可以忘掉你。”
  方云谏心想:谁又不是呢?
  他努力了很多年,偏偏庄晏再度出现,把他此前的所有努力推翻。
  庄晏:“……可你总在我心上,忘不了,放不下,就那么牢牢地待着。”
  方云谏喉咙发苦。
  他想要讲话,可庄晏又说了下去,是:“我过得好的时候、过得不好的时候,心里都要冒出你的脸、你的名字。到后面,我又看到你。那天水果店里,你蹲着,逗阿黄玩。我看着你,看了好久,心里想着,这一次,一定不能再放过你。”
  他讲话的时候,语气温柔,显得情深义重。
  方云谏心绪起伏,面上总是带笑,说:“嗯?不放过我?”
  庄晏笑道:“对。”
  方云谏尽量让气氛松快些,说:“好啊。让我看看,你能把我抓得多牢。”
  庄晏说:“你已经在我手心里了,对吧?”
  方云谏笑道:“这么自信?”
  “对,”分明相隔千里,庄晏的视线却仿佛真正直直落在方云谏身上,“你哪里都去不了了,云谏。”
  方云谏客观评判:“有点吓人。”
  庄晏一顿,笑道:“是吗?”
  方云谏说:“我刚刚在想,你应该会说‘爱’我,但你没有说。”
  庄晏不语。
  方云谏半叹半笑,说:“但你说的,好像比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要有分量很多。”
  庄晏笑一声。
  方云谏看他,笑道:“我也爱你。庄晏,我前面说,你不要着急,处理好事情再回来。这话是真的,但是,我很想快点见到你,这话也是真的。”
  庄晏问他:“你不会后悔吗?”
  方云谏无奈,略有头疼:“你真是喝醉了。好啦,还是赶紧睡觉吧,爱你。”
  他起先觉得,“爱”这样的字眼,要用很郑重的态度说出口。可真正说出来后,方云谏又转变想法,觉得一切比自己此前所想轻松太多。
  视频挂断了,他依然在哼歌、切菜,厨房里又泛起饭菜香气。
  过了一刻钟,方云谏不太满意地看着锅里的成品,喃喃自语:“这么多‘失败品’,是不是庄晏还没回来,我就吃腻了?”
  他苦恼片刻,但很快,想到男友归来的场景,又开始乐此不疲。
  时间既快且慢。分别漫长,准备却显得短暂。
  庄晏回海城的机票几次改签,终于在元旦当天顺利上飞机。
  同学聚会的时间就定在当晚。方云谏几次想到“不如就不去聚会了,难得准备那么久”,但想想班群里热情洋溢的同学们,他又觉得不去的话太说不过去,只好叹口气,把烛光晚餐计划推后。
  他提前问了庄晏,看男友回来之后,是否还要再去公司。
  庄晏回复“不用”,方云谏顺势提出:“那我去接你吧?”
  庄晏没来得及说什么,方云谏又补充:“总算能见面了。”
  庄晏听着,笑一笑,“好。”
  有了这句话,方云谏开车去机场。
  两人分别不过时日,但在方云谏的观感中,却似过了半个世纪。
  等到庄晏出现在出口,两人在汹涌人潮中对视。
  方云谏看着庄晏,忽然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他开始不明白,自己之前到底在忐忑什么、犹豫什么。
  兜兜转转,八年过去,依然是眼前这个人。
  既然如此,他有什么理由不相信,自己和庄晏真的能走到很久之后?
  方云谏用了一次眨眼的时间做出决定:等到下一次,段明他们几个再开玩笑时,自己一定不会再回避话题。他会告诉段明,告诉唐洲,告诉自己身边的所有人。是的,他恋爱了,对象是久别重逢的初恋,同时也是一个男人。
  他想着这些时,庄晏朝他走来。
  “云谏?”庄晏站定,端详方云谏,笑道,“在想什么?”
  方云谏说:“好事情——走了,车就停在这边。”
  两人上车,庄晏坐副驾位。
  两人始终有联系,方云谏大致知道庄晏这次去武汉是处理什么。
  年底查账,查出了对不上的情况,这才发现分公司那边有一个负责人长期吃回扣、饱私囊。
  庄晏前去之后,以这个负责人为切入点,顺藤抓出一批“同伙”。目前来看,这群人至少也要在拘留所待到一月中旬,往后还要看具体查案情况。
  方云谏:“接下来怎么样,就不用你操心了吧?”
  庄晏揉一揉眉心,说:“已经够得上刑事了。”
  方云谏从后视镜中看他一眼,说:“很累?”
  庄晏承认:“是有点。最近一直没睡好。”
  方云谏心软,说:“在车上睡一会儿吧?”
  庄晏眯一眯眼睛,说:“太亮了。”
  方云谏:“遮阳板放下来。”
  庄晏照做,“还是亮。”
  方云谏叹气,“那要怎么办?”
  庄晏笑道:“没事,我眯一会儿,你开车小心。”
  方云谏:“这会儿两点。差不多三点到家,你还能休息两个多小时。”
  庄晏说:“这可不是好事儿。”
  说着,他闭上眼睛。
  方云谏心里琢磨:不是好事儿?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有心问问,但看庄晏已经闭了眼,方云谏心头又是一软,未再讲话。
  他静静开车,耳边有庄晏的呼吸声。
  等到红灯路口,车停下时,方云谏忍不住再转头,望向庄晏。
  清隽的少年男友、成熟英俊的青年男人——两张面孔在方云谏心头交织,往后,重叠在一处。
  红灯时间还长,他抬手,虚虚地勾着庄晏的眉眼。
  心头还有很多话想说:既然要同学聚会,不免要讲一讲老同学们的状况。再有,他们还得商量,是否要在老同学们面前公开两人的关系。另有张翔、刘超他们几个,这些年中,因为学业、工作的缘故,和方云谏之间的关系逐渐淡下,但此前毕竟是真切好友,还是要向庄晏叮嘱一些。
  方云谏的手忽然停顿。
  他犹疑,掌心缓缓贴在庄晏额头上。
  触手滚烫。
  方云谏一个激灵,意识到:庄晏在发烧。
  后方响起喇叭声。是到了绿灯时间,方云谏却不开车,于是后方的司机心焦催促。
  方云谏强迫自己冷静。只是发烧,不是大问题,回家吃了药就好。
  他在心里默念几句这话,拉档、开车。只是接下来的路程中,总要比去程要快不少。
  好不容易到了家楼下,庄晏依然闭着眼睛。这会儿再看,方云谏从男友身上看到更多病容。
  苍白的、干燥的嘴唇,眼下的青黑色,还有睡着时也不忘皱起的眉头。
  方云谏轻轻推一把庄晏,问:“庄晏?你还能走吗?”
  他看庄晏眼皮颤动一下,过了会儿,才算睁开。
  短短时间,庄晏的嗓子也哑了,果真是病来如山倒。
  庄晏:“到家了?”
  方云谏:“对。”
  他上下打量庄晏一下,说:“我扶你。”
  说着,方云谏下了车,再绕到副驾位上,把庄晏从车座上架出来。
  庄晏的身体沉甸甸地压在方云谏身上,方云谏感受一下,觉得自己尚能支撑。
  他好歹也是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平日也未疏于锻炼,总有这把力气。
  庄晏嗓子发干,说:“行李。”
  方云谏深呼吸,说:“待会儿我下来拿,乖。”
  庄晏就不说话了。
  方云谏扶庄晏上楼。他忧心忡忡,好不容易带着人进门、把男友扶上床,就连忙去找药,喂庄晏吃下。
  等到吃了药,再给男友换衣服,还不忘下楼取行李。
  忙完这些,方云谏一看时间,竟然已经将近四点。
  他脑子懵了一瞬,猛然记起来:等等,庄晏这个状况,根本没办法参加同学聚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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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庄晏先生去做核酸检测(bushi
  情人节快乐!虽然是这么个日子但是并没有甜甜甜呢_(:3」∠)_
  后天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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