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林荫的缝隙照进来,她白瓷般的肌肤仿佛泛着光。 林中一声鸦啼惊得封朔回神,他赶紧收回视线,解下自己的披风,别过脸给姜言意围上,犹豫了一下才把人打横抱起。 耳根子在月色下红得惊人。 等一众亲随赶过来时,就见他们主子怀抱一人,用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大步流星往外走,只留下一句:“把里面的人绑回军营!” 亲随们一时间有些面面相觑,这么些年了,主子府上连只母雀儿都没有,他们还是头一回见主子这么抱人。 * 已到亥时,军营各大营房都不再见一丝亮光,只有各处哨楼和三脚高木架上的火盆里还燃着火把。 胡杨林营房这边的女人们见姜言意和秋葵一直没回来,不由得有些担心。 “姜师傅和秋葵这个时间点还没回来,别是出了什么事吧?”一个女人低声道。 立即有人接话:“要不我们给郭校尉说一声?” 郭校尉是如今管理这边营房的小头目。 春香躺在床上,看着对面姜言意和秋葵的空床,听着女人们压低了嗓音议论这些,心跳如擂鼓。 傍晚时分她在胡杨林里见刘成,刘成说的话又一次回响在她耳畔。 她并不知刘成的计划,但姜言意到现在都还没回,肯定是刘成做了什么。 怕军营里发现少了人,现在找过去破坏刘成的计划,春香立即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冲方才说话的两个人喝道:“吵吵嚷嚷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她一贯是女人们中最霸道的一个,她若是恼了,以往女人们都不会再触她霉头。 但今夜,说话的两个女人并没有被春香喝住,反而低声咕隆:“不知道她成天在得意个什么劲儿,姜师傅都是灶上的厨子了也没这般她招摇。” “觉得傍上个将军了不起呗,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军营里的烂货还指望着以后能给人当姨娘不成?” “喝了要么多药,早不能生了,娶她有什么用?” 每一句话都戳中了春香的痛处。 春香怒不可遏,直接从床铺上爬起来,走过去抓住离她最近的一个女人头发,扬手就开始扇耳光:“你个贱人,以前得我好处的时候一副嘴脸,如今那新来的小蹄子得势了,你又是一副嘴脸!” 都打起来了,原本不想掺和装睡的女人们也只得起来拉架。 春香被被几个女人拉住了还不作罢,她骂道:“你以为那姓姜的是什么好东西?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指不定是在那个野男人床上呢!” “你要是不怕她日后报复,偏要在今夜上报说她没回营房坏她好事,你尽管试试!” 说罢就气冲冲回了自己床位。 营房的女人们都没怎么跟姜言意打过交道,被春香这么一吓,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各自歇下了。 等到第二日去火头营,李厨子问起,她们才知姜言意今日也没来灶上,心中顿感不妙。 春香早拉着刘成到一处僻静处,偷偷问他昨晚的事。 “你是不是已经把那小蹄子给……”春香偷偷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刘成目光警惕盯着四周,面上却还带着笑,看似与平时无异:“说什么呢,昨夜我一直跟赵四他们呆在营房里。” 春香直觉刘成没跟她说实话,她还想再问什么,刘成却道:“放心,无论她是死是活,都不会有人查到我们头上。” 春香一听这话,瞬间就明了刘成约莫是昨夜动手了。 她心下不由得更慌了,她自是不在意姜言意的死活,但这毕竟是一条人命,若是怀疑到她头上,连带着自己邀功的事也会被查出来,那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不是,万一……”春香刚起了个话头,就被刘成打断。 “行了,我出来这么久得回去了,不然引人怀疑。”刘成说完便率先离开。 春香气得跺脚,心中又是慌张又是难过,刘成这分明是没把她的安危放心上啊。 外边突然吵闹起来,有人在叫春香的名字,她只得暂时收起思绪往外边去。 “喊个没完没了的,这是叫魂呢?” 不知何故,从今晨起,她右眼皮就跳个不停,格外心神不宁。 等到了营房外一看,春香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来的正是之前带她去领赏的那个旗牌官。 旗牌官本就生得凶神恶煞,此刻看着春香,脸上的刀疤愈发狰狞,对着身后的士兵一招手,大喝一声:“把这冒充火头营厨子领取大将军赏赐的贱民给我绑了!” 第17章惩罚弄死那个白眼狼 旗牌官声如洪钟,这一声暴喝大半个火头营的人都听见了。 正忙着洗菜备菜的火头军以及营房的女人们都向春香投去诧异的目光。 有鄙夷有惊讶也有幸灾乐祸。 “呸!原来她那天拿回来的红烧肉是这么得来的!” 昨夜被春香又抓头发又扇耳光的女人朝着她唾了一口。 “冒领大将军给姜师傅的赏赐,还回来装腔作势,真够不要脸的!” 跟春香交好的几个女人面上亦是讪讪的,自知没脸,此刻也不敢帮春香说话。 春香素来最好面子,现在却也顾不得旁人是怎么看她的了。 冒领赏赐的罪责她不清楚,但若是担上一条人命,那她指定是没活路了! 春香被两个小兵押着,死命地挣扎,扯开嗓子哭嚎哀求:“冤枉啊军爷,我没有——” 旗牌官因为昨日办事不利,今早才被上司狠狠责骂了一通,现在火气正大着,一听春香这个罪魁祸首还好意思嚷嚷自己冤枉,抬起一脚就狠踹上她腹部:“嚷嚷什么,就你这副贱骨头,老子还不至于眼瞎认错人!” 春香只觉那一脚踢得她肠子都快断了,腹中绞痛,胃里翻滚,隔夜饭几乎都要吐出来,叫嚷的声音瞬间小了下去。 胡杨林营房的女人们那天都看见了旗牌官在门外等春香,眼下事情一暴露,她们也就把前因后果都联系起来了,看向春香的目光更加鄙夷了些。 刘成在营房听见旗牌官的那一声大喝,顿觉不妙,走出营房恰好看到春香被带走,他眼中不由得也有了几分慌乱。 春香眼角余光扫到了刘成,忙向着他伸出手,凄厉大叫:“救我——救我——” 刘成骇得后退了半步,好在此刻火头营前全是挤着看热闹的人,他又站在最后面,旁人也瞧不出春香是在叫他。 见刘成这般,春香突然发疯了似的要往这边奔过来,押送的小兵几乎快拽不住她,恼得往她身上招呼了好几脚,春香被踢得站都站不稳,肚子上又挨了几脚,话也没力气喊了,跟个破麻袋一般被拖走。 刘成看着这一幕,悄无声息从人群中退开。 他去找麻子脸,想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但找遍了整个火头营却也没看见麻子脸。 刘成只得问跟麻子脸同一个军帐的人:“朱愣子,看到麻子没?” 被他叫住的火头军摇头:“今儿一早起来就没看见他,不知又跑哪里躲懒去了。怎的,刘哥你找他有事?” 刘成一听麻子脸一晚上没回去,心中顿时又沉了几分,只勉强应付两句:“没事,就是看那小子不在,问问。行了,你去忙吧。” 他越想越慌,不论是麻子脸那边事情败露,还是春香这边被审,都能把自己供出去。 为今之计,只有在军营派人抓捕他之前逃出去。 但私逃是大罪,西州大营防守森严,只怕还没逃出去就会被射成个筛子。 告假离开军营也得提前一天上报,现在唯有从赵头儿那里拿到对牌才能正大光明的出军营。 赵头儿管理火头营采买之事,时常带人外出采买食材,拿着他的对牌外出大营门口的守卫不会怀疑。 刘成当即决定去偷赵头儿的对牌。 赵头儿今晨忙着跟大将军带过来的辽南军对接粮草,正分身乏术。刘成是李厨子的徒弟,赵头儿对他毫无防备,刘成打着帮忙的由头,很容易就顺走了赵头儿的对牌,又借口灶上有事溜走。 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 但刘成手心还是出了一层薄汗,他偷偷看了一眼手心半旧的木牌,心跳得格外快。 现在只要再找个由头离开火头营,他回去拿了那五十两银子就可以直接离开军营!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沉喝: “刘成!” 刘成额头冷汗都给吓出来了,他慌忙把对牌收进袖子里,转过身瞧见叫他的不是赵头儿,而是李厨子时,才又松了一口气。 他脸上勉强堆出笑来:“师父,您叫我?” 李厨子苍老的面容上布满松树皮似的褶子,他一贯不苟言笑,但今日看起来,比平时还要严厉几分。 他看了刘成一眼:“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言罢就背着手转身离开。 刘成以为是李厨子看到了自己偷赵头儿对牌一事,心都快从嗓子眼儿蹦出去了,他跟在李厨子身后,背脊发冷,脚下发软。 李厨子一直领着他走进一个堆放粮草的无人军帐才停下。 他在掉漆的桌旁坐下,提起茶壶准备倒茶。 刘成见状忙上前一步接过茶壶:“师父,我来。” 他倒了茶俸给李厨子。 李厨子接过茶碗却并不喝,他看着这个跟了自己近十年的徒弟,目光晦暗复杂:“自打你十二岁敬了碗茶拜我做师父,这十年里我喝的茶水,都经你手。” “谁又晓得,这茶碗里哪天加了些什么东西呢?” 刘成本就悬着一颗心,再听李厨子意有所指地这么一说,豆大的汗珠子就从额角滚了下来。 他勉强维持着笑,道:“徒儿听不懂师父的话。” 李厨子重重放下茶碗,一双看尽数十年风霜的眼锐利如钩子:“阿成,你老实告诉师父,可有什么对不起师父的地方?” 刘成跪到了地上,一脸悲怆:“师父,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若是做对不起您的事,我良心岂不是叫狗叼去了?” 李厨子闭目掩去眼中的失望之色,他道:“我本想给你一个机会的。你知道我有个老毛病,但凡沾到一点生豆粉就闹肚子,火头营除了你,连老赵都不知这事……” 刘成跪行两步抱住了李厨子的腿,哭道:“师父,我冤枉!昨日是我老母亲生辰,我特地告假回家去给她做生辰面,我都没在火头营,怎么在您的茶碗里做手脚?” 李厨子目光彻底冷了下来:“我都没说,你怎知晓那生豆粉是抹在茶碗上?” 刘成不料自己竟说漏了嘴,他垂着头眼中闪过一抹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