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1 / 1)

太皇太妃看到那血迹,又看看自己的手,整个人都僵住,眼中有什么模糊了视线,她眨了一下眼,才惊觉自己落泪了。
  太皇太妃只觉脑子里一阵抽疼,心口也揪做一团,几乎站不住:“宋嬷嬷,哀家疼……”
  “母妃……”封朔一惊,忙上前搀扶,但他刚碰到太皇太妃的手,就被一把挥开。
  太皇太妃跌回了软榻上,一手紧紧捂住胸口,脸色苍白得厉害:“宋嬷嬷……”
  封朔看着自己被太皇太妃推开的手,忍下心底翻涌的悲意,对着屋外吼了一声:“快叫郎中!”
  屋外早有人跑去请郎中。
  太皇太妃指着封朔,看着宋嬷嬷吃力道:“让他走……”
  宋嬷嬷搀扶着太皇太妃,见此情形,也只得红着眼对封朔道:“王爷,您先回去吧,老奴在这里看着娘娘。”
  封朔看了一眼被头疼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太皇太妃,眼眶红得厉害,他生平第一次认识到,就算自己权倾朝野又如何?
  母妃不认得他了……
  这一刻,他似乎又变成了当年那个一无所有只能祈求上苍垂怜的少年。
  封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院子的。
  邢尧带着人很快将芳晴也拖了出来。
  她发髻都已经散了,披风散发跪倒在封朔脚下,痛哭流涕:“王爷,奴婢知错了,求您开开恩,奴婢今后一定只好生伺候娘娘,再也不生旁的心思了……”
  封朔看都没看她一眼,嗓音寒凉如刃:“拖下去,杖毙!”
  芳晴满心满眼都是悔意,这一刻她是真是怕了,她狼狈往太皇太妃房中爬去:“娘娘救——”
  一句话没喊完,就被堵了嘴拖下去。
  封朔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他心口窒得慌。
  秋风瑟瑟,挂在枝头的枯叶被卷了下来,打着旋儿落到他脚边。
  封朔出了府,邢尧还要继续跟着他,被他屏退:“退下吧,本王想一个人走走。”
  封朔会武,能于十万军中直取对方守将头颅。
  邢尧不担心他的安危,得了他的命令,知道他想静静,便无声退下。
  封朔漫无目的走着,脚下像是灌了铅,本想去来福酒楼大醉一场,等瞧见一道倩丽的身影在不大的店铺里忙碌时,才惊现自己到了姜言意这里。
  姜言意之前订的桌椅板凳今天送来了,她正带着秋葵擦桌子,咋一回头,见封朔站在门外还吓了一跳。
  不过……这位大将军好像有点狼狈。
  怎么失魂落魄的?
  姜言意出于礼貌打了个招呼:“大将军。”
  封朔抬眸看她。
  她站在店门口,腰上系着围裙,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白玉般的皓腕,含笑的眉眼间全是朝气。日光从她头顶洒下,让她整个人仿佛都是从光影中走出来的一般。
  他就这么看着她,唇抿得紧紧的,好一会儿一言不发。
  姜言意被他盯得不自在,“怎么了?”
  封朔动了动干涩的唇:“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
  他说的是“我”,而非“本王”。
  姜言意愣了愣,见他状态确实是很不好,猜测他约莫是遇到了什么事,赶紧往边上让了让:“您坐。
  想起上次在来福酒楼碰到他,他似乎也在买醉。
  姜言意突然福临心至——他莫不是又被那个姑娘给血虐了一顿?
  这种情况上辈子姜言意见得多,失恋什么的,找个烧烤摊子或是火锅店,一边哭一边吃,最好再来上两瓶啤酒。
  吃完哭完那阵心碎劲儿也就过去了。
  可惜自己托匠人打的铜锅还没送来,不然也能给他煮个失恋火锅了。
  姜言意一边擦桌子一边不动声色打量了封朔几眼,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半垂着眸子,跟座雕像似的,眼下不知是被什么刮伤了,干涸的血印留在那张冠玉般的脸上,好似美玉微瑕,看得人更心生怜惜。
  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孤寂,好似这人世间只余他一人了一般。
  怎么怪可怜的?
  姜言意擦完桌子,想了想还是招呼一声:“大将军您先坐会儿,我去后院搬点东西,一会儿再招待您。”
  谁料封朔听到她这话,突然抬起头来:“我帮你。”
  姜言意哪敢让他帮忙,赶紧道:“不用不用!”
  但封朔已经起身往后院走去。
  秋葵本在院子里试图搬那口酸菜缸,一见封朔进来,吓得立马躲厨房去了。
  封朔单手就稳稳拎起了半人高的酸菜缸,微微偏过头问姜言意:“搬去哪里?”
  也正是这一偏头,他瞧见了贴在院墙上的道道黄符,他昨天夜里摘下来的石榴也全堆在地上,最顶上那个还插着三炷香。
  封朔眼皮跳了跳:“这是什么?”
  第34章封氏表白
  姜言意见他盯着那边,颇有几分尴尬。
  当着院主人的面说人家那边闹鬼,那她跟都护府这和谐的邻里关系估计就要走到尽头了。
  她正想找个由头掰扯过去,躲在厨房的秋葵却以为她是被封朔这一身郁气吓得话都说不出了,怕封朔对她动怒,秋葵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帮她回答:“隔壁……老是掉石榴,可能闹鬼!”
  闹鬼?
  他是鬼么?
  封朔脸色黑如锅底。
  姜言意见他面色不善,以为他是不悦自家院子被说闹鬼,讪讪转移话题:“那个……可能是我盘下的这铺子风水不好。”
  说完姜言意自己也沉默了,她说的都是些啥?
  封朔发现她总有本事,能把自己满身的郁气硬生生给气没。
  他不想再继续这鬼不鬼的话题了,拎着酸菜缸一脸厌世问:“搬去哪里。”
  在姜言意看来,他这是气得完全不想说话了,但即使这样也还记着要帮她搬这口酸菜缸,这位大将军为人处世挺有品的。
  她赶紧引着往厨房去:“搬进厨房就行。”
  厨房的案板底下,已经放了不少坛坛罐罐,都是姜言意这些天的杰作。
  什么黄豆酱、水豆豉、泡萝卜……她都捣鼓了不少。
  今天上午做了酸菜,打算下午做的糖蒜现在还在院子里的木盆里泡着呢,明儿她还计划磨豆腐,做一罐腐乳。
  封朔把酸菜缸也放到案板底下后,姜言意赶紧用盖子盖住,以防掉灰尘进缸里。
  她蹲下去用手推了推酸菜缸,打算挪到边上一点,这样她那罐糖蒜做出来,还能挤着放到这案板底下。
  但用了吃奶劲只把酸菜缸推动一点点的时候,姜言意就有点怀疑人生了,封朔单手拎这缸就跟拿个碗似的轻松,怎么到她这里这么沉……
  这就是男女力气上的差别么?
  她继续用力把酸菜缸往边上推,这次很容易就挪动了,仰头一看,是封朔伸出一只手在帮她挪。
  姜言意从他那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眼神里,莫名地读出了点“要帮忙就吱声”的傲娇感。
  啧,她突然觉得这位大将军性子挺像一只波斯猫的。
  她落落大方一笑:“多谢大将军。”
  封朔被她那一笑看得有些晃眼,不自在别过脸去。
  姜言意站起来时,忽而听得一句“小心”,她闻言一仰头,反而险些更快地撞上案板沿,好在封朔及时伸手帮她挡了一下。
  这案板有点低,姜言意前几天蹲下去放东西站起来的时候,脑袋就在案板沿处被磕了好几次,每次都疼得她龇牙咧嘴,但下次放东西的时候,她还是不长记性。
  这一次发顶撞上了封朔宽厚的大掌,不疼。
  四目相对,他狭长的凤目半垂,眼底闪着旁人不可探知的幽光,她仰着头,一双秋水眸里满是错愣。
  他暗色的袖袍垂下来,姜言意能闻到一股干净的皂角味。
  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一点微妙的暧昧。
  姜言意最先回过神来,她道了句“多谢”就准备站起来,却被封朔用另一手按住了肩膀。
  姜言意僵持着这个姿势,脸上的错愣更多了些:“大将军?”
  封朔一瞬不瞬望着她,凤眸幽深,他喉头动了动,似乎用力极大的勇气才问出这句话来:“你觉得我如何?”
  姜言意有点发懵,但按在自己肩膀处的那只手力道有点些,似乎还有一股血腥味?
  她一偏头,果然发现封朔那只手上有血迹。
  她惊吓道:“您手流血了!”
  他刚才是用的这只手搬酸菜缸,难不成是把手上的旧伤口给崩裂了?
  封朔却并不理会,只一手按着她的肩膀,神情带着几分偏执,继续问她:“在你看来,我如何?”
  她看不懂他的暗示,那他就明问好了。
  姜言意懵逼了一阵,可算是反应过来了,封朔莫名其妙追着她问这些,可不就是失恋后怀疑自我,想找认同感么?
  她赶紧道:“我觉得大将军你很好啊!文武双全、智勇无双、仁政仁德、足智多谋、骁勇善战、爱兵如子……”
  她卡壳了一下,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的词了,又接上一句:“简直是个超级大好人!”
  封朔十五岁便去了军中,打交道的也都是些大老爷们,对男女之间那点事,还是从将士们的荤话里听出来的。
  他印象最深的,约莫是自己一个部下娶了个从良的花娘,旁人问她为何嫁了那么个大老粗,那花娘只含羞带怯说“将军是个好人”。
  在他看来,说对方是个好人,可不就是喜欢的意思么。
  此刻听姜言意说觉得自己是个超级大好人,那岂不是超级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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