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姜言意迷糊,原书中不管是陆临远还是姜言惜,都跟封朔毫无交集。 现在因为她自己这个变数,导致了楚家举家迁至西州,也因为楚昌平之前赶到西州,带来了樊尧年来了的西州的消息,才让封朔顺藤摸瓜逮住了突厥王子,识破了樊尧年和谢知州的阴谋。 这些军机要事封朔和楚昌平也不会主动告知她,就导致姜言意现在对时局两眼一抹黑。偶尔封朔告诉她点什么,她才能瞎猫碰上死耗子一般,从占据了全书九成虐恋情深的剧情里扒拉出一点有用消息。 不过以原书中陆临远为了女主孤独终老,终生不娶的痴恋程度,他帮姜言惜隐瞒身份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封朔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他查了不少姜言意从前的事,自然知道他们三人间的纠葛。 她曾经多喜欢陆临远啊,喜欢到甚至不惜赔上了自己半辈子。 封朔一直都在克制自己,不去想她和陆临远从前的那些事,现在她拆穿姜言惜的身份,有没有几分陆临远的缘由在里面,他不清楚。 但封朔能感觉到自己心口下意识揪了一下。 那种你视若珍宝,她心里却有个角落或许记挂着其他人的滋味不好受。 封朔把姜言意裹进怀里,用力抱了一下,终于问出了从前无数次想问出口,却又因骄傲而回避的问题:“我若处置陆临远,你当如何?” 第88章(捉虫)封朔说:怪甜的…… 姜言意反拥住他,他比她高出很多,下颚正好可以抵着她额头,这个相拥的姿势,就导致姜言意侧脸几乎是贴着他胸膛的,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 他会这样问她,大抵也是知道了原身曾经喜欢陆临远时做的那些事。 姜言意轻轻叹了口气:“封朔,你在西州遇见的这个姜言意,跟京城那个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我喜欢你,也只喜欢你。陆临远如何,跟我是毫无干系的。他做错了事,该罚便罚,但我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你有意重罚他。” “这辈子别的东西你或许得去争去抢,但在这份感情里,你可以坦荡磊落,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让自己的人生沾上污点。他纵有千般好,在我心中却也不及你半分。” 封朔没说话,大掌落在她后背,指尖穿透她浓厚的长发,掌心贴着她身上那件浅色的裙袄,用力收紧,他嗓音里带上一丝喑哑:“谢谢。” 他只当姜言意口中的现在的她跟京城的她不是同一个人,是姜言意已经彻底告别了过去的意思。但后面的表白,对他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他争抢了一辈子,第一次有人告诉他,有的东西他可以不用去争夺,因为那本就是属于他的。 也是头一回有人在意他的名声,他在世人眼中跟阎罗无异,什么骂名都可以往他身上安,他也早习惯了。现在这种被珍视的感觉,陌生却又让他贪恋。 幼时在宫中,多少次被人指着鼻子骂他本不该活在这世上,就连母妃在看到他身上数不清的伤痕时,也会哭着对他说,或许一开始就不该把他带到这世间来。 他一直都是被人弃如敝履的,哪怕后来裂土封王,世人敬他畏他,也只是因为辽南王这个身份和他曾经的战绩。 封朔闭上眼,让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慢慢平静下去。 姜言意脸挨着他大氅上镶边的狐裘,道:“对我庶姐也是,你秉公办理便是,不要想着为我出口恶意什么的。” 她不愿封朔自降格局去做那样的事。 封朔问:“你不恨她吗?” 姜言意道:“我和言归从小到大,的确是对她做了很多很过分的事,我因曾经做错的事受罚,该我承受的东西我没有资格去恨,只盼再无交集就好。流放我到西州、打断言归的腿、害死母亲、把楚家被逼到这步田地,有她的缘由在里边,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皇帝,我该仇恨的也是皇帝。” 平心而论,原身娘三,毕竟领了个恶毒配角的头衔,对姜言惜从小就非打即骂,原身甚至还找人坏她清白。姜言惜作为一个古早苦情小白花女主,基本上是前期在姜家被欺负,入宫后被妃嫔欺负,每次都得靠男主或男二才能解围。 她看小说那会儿就不太喜欢女主这个柔柔弱弱的人设,尤其是被男主各种强取豪夺后,嘴上说着恨,心底又爱得死去活来,实在是让她恨不得冲进书里去,把女主拎起来抖一抖,倒干净脑子里的水。 如今真穿进来了,拿的还是个恶毒女配剧本,遇上男女主稍有不慎就得狗带,她只想离她们远远的。原身自己和她的亲人,都已经受到了比女主惨痛百倍的惩罚,她们曾经欠女主的早还清了。 姜言惜犯了事,受她应受的惩罚便是,她不愿意看到封朔为了自己刻意去对付姜言惜。 冤有头债有主,皇帝和姜尚书欠她母亲的、欠楚家的,终有一日她会让他们还。 她让封朔知道姜言惜的身份,是为了让主动权始终掌握在她们手上。毕竟她脑子又不是有坑,总不能帮着姜言惜和陆临远一起瞒着封朔。 封朔一直没有说话,姜言意抬眼看他:“怎么,你觉着我优柔寡断了?” 封朔黑眸沉沉,说:“没有。” 他松开双臂时,两手改为捧住姜言意的脸,细碎而缠绵的吻就这么落到了她眉眼间,大雪还在下,雪花落到脸上的冰凉的,但他的唇却是温热的。 他吻得急切,像是害怕失去什么。 她永远坦率,永远都把是非对错分得再清楚不过。 他先前一直怕姜言意对陆临远有余情,就是因为陆临远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一腔正气满身傲骨。 天底下的姑娘哪个不喜欢那样的磊落儿郎,但他每一步都是从阴谋诡谲中走过来的,他卑鄙他无耻他无所不用其极,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来。 她这样的性子,喜欢的约莫也是书经上的那类正人君子罢。 姜言意被封朔亲懵了,她鸦羽般的眼睫轻颤了一下,恍惚间想起,他第一次吻她,似乎也是在这样一个下雪天。 封朔吻上她唇时,虎齿在她丰润的下唇瓣轻咬了一下:“在想什么?” 姜言意含糊道:“在想你啊。” 心底的不安奇迹般地被这句话安抚了下去。 封朔结束了这个吻,宠溺捏了捏她的鼻尖,“今天涂的什么口脂?” 姜言意老脸一红:“今天没涂。” 她才从楚家过来,口脂没带过去。 封朔抿了一下唇,似乎真在判断,片刻后抬起头看着她促狭道:“怪甜的。” 姜言意脸红得更厉害了,她过来时喝了银耳百合莲子羹,楚老夫人上了年纪,味蕾不太灵敏,所以吃东西口味都比较重,莲子羹里糖放得有些多。 她抡起粉拳在封朔胸膛上砸了一记:“不正经。” 封朔轻易就捉住了她的拳头,包裹在掌心,见她面红耳赤,也就没再逗她。 他知道现在整个西州都是关于楚家的不利言论,她嘴上不说,但其实心底也是担忧的,今日突然过来,可能也是为了楚家,便道:“外边关于楚家的谣言,很快就能盖过去,你别担心。” 他语气笃定,姜言意却有几分疑惑,流言蜚语堪比洪水猛兽,强堵是堵不住的,经历过后世的互联网信息时代,她知道要想盖过一个话题,除非引出另一个更有争议的话题。 楚家的这盆污水的皇帝泼的,除了等人们自己忘却,还能用什么方法盖过去。 她问:“你打算怎么做?” 封朔说:“我反了,就不会再有人议论楚家的事。” 姜言意委实是吃了一惊,她短暂错愣了一会儿,指出了关键所在:“但凡举事,都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才称得上师出有名。” 新帝虽暴戾,但继位以来,打压了只手遮天的外戚,又炼出樊家这样一柄指哪儿砍哪儿的利刃,虽然樊家恶名昭著,但不可否认新帝利用樊家排斥异己,制衡外戚,提拔了一批死忠于他的朝臣。 陆家世代肱股之臣,陆大学士作为当世大儒,却跟新帝理念不合,其一是新帝整顿朝堂时牺牲了太多无辜,其二是新帝在感情上太过意气用事,为了妃嫔贬谪臣子,实在是为陆老爷子所不能忍,才在金銮殿上怒斥新帝。 论私仇,肯定有无辜被牵连的世家憎恨新帝,可这没法动摇其根本,为一己私仇而反,在百姓中不会得势。 不触及自己的根本利益,没有谁愿意过流离失所的日子。 除非……她把自己被新帝罚至西州当营妓的事宣扬出去,新帝失德,那就有反他的理由了。 封朔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捏了捏她的手心道:“当年慕武侯在郢州一战大败,以至于郢州十四城的大宣百姓皆被明翰国所屠,满朝震惊,慕武侯畏罪自杀,随后慕家被满门抄斩。但本王接管南境战场时,才发现其中蹊跷颇多,慕武侯的死并不简单。” 当年陈国公大费周章用两个死囚换下了慕家兄弟,以此瞒天过海。辞官归隐后将慕家兄弟托付给了封朔。慕玄青跟随封朔出生入死,只为了查清慕武侯死的真相,替慕家沉冤昭雪。 而他和慕玄青都险些战死的那一仗,慕玄青曾在军帐中收到一支羽箭,箭头上附有“欲知武侯死因,死守郢州三日”的纸条。只可惜他们死守终究没能等来慕武侯死的真相,只等来明翰国大军压境。 姜言意闻言惊骇不已:“郢州失守,跟皇帝有关?” 封朔目光深沉:“那一仗后,慕家兵权就落到了太后外戚高家手中,新帝能成功夺嫡坐上龙位,慕家的兵权还是威慑了不少人。” 而新帝登记时,他受了重伤尚在逃亡之中,若是没有慕玄青替他挡下那一斧子,他估计也会死在战场上,后人是唾骂他守城不力还是感慨他以身殉国也未可知。 尽管早知道皇室夺嫡手法肮脏,听封朔说起这段往事,姜言意还是觉得恶心。 帝王权术下,葬送了多少忠臣枯骨。 如果封朔的推测是真,那么当年郢州之变,不仅让新皇拿到了兵权,还能顺带除去封朔这个威胁。 她忍着心中的不适问:“这些年可寻到了证据?” “若是有证据,池青也不会至今不敢用他原本的姓氏。”他语气低沉,再抬眸时,目光已经锐利起来:“不过当年的证据找不到了,新帝指派樊尧年跟突厥王子接头的证据却不难寻。” 突厥王子如今还关在狱中,哪怕突厥王子抵死不认,让他在诉罪书上按手印也不难,樊尧年虽死,他爹樊威却还在。樊家一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同一战线上的人。 樊威对新帝恨之入骨,让他配合指控新帝,樊威定然是乐意的。 为了除去一个眼中钉肉中刺的藩王,不惜引狼入室。不管新帝的算盘是不是让他和突厥斗得两败俱伤后再来个渔翁得利,既除去他又消耗了突厥兵力,实情传出去后,世人都会不耻。 王权至上,黎民苍生便命同蝼蚁乎? 封朔再去审陆临远时,陆临远因风寒,整个人都病恹恹的,肤色苍白,嘴唇也干裂得起了一层皮。 但见到封朔,他还是立马正襟危坐,努力让自己仪态看起来挑不出错处,仿佛是圣人跟前最恭敬不过的学生。 “下官见过王爷……咳咳……”他见完礼就一阵咳嗽。 封朔坐在太师椅上,牢房暗不见天日,只有墙壁上的火把带来几线光亮,他的冷峻的面容一半映照在火光下,一半隐匿在暗影中,一句话没说,就给了陆临远无尽压力。 封朔等陆临远咳嗽完了,才问:“你来本王麾下,本王不曾薄待你。今日,本王想听你亲口说说,那黎姓女子究竟是何人?” 陆临远心中大骇,他看着封朔那双凌厉威严的凤目,突然有种感觉,封朔已经知道了一切,如今问他,不过是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罢了。 他素来敬仰辽南王,如今却被他怀疑上,陆临远心中不好受。 指甲扎进手心却感觉不到痛意,他闭了闭眼,终于还是坦诚:“下官有罪,下官欺瞒了王爷。她……是姜家庶长女。” 封朔目光冷然:“池青可问了你不止一次,为何不说?” 陆临远有些难堪地道:“下官有愧,下官只是不想让政局纷争波及无辜。” 姜言惜曾是皇帝宠妃,落到封朔手中,最好的情况莫过于成为封朔对抗皇帝的砝码,好歹是痴恋了一世的姑娘,哪怕情分淡了,他也不忍心看她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转眼却又成为人质。 他原想着让底下的人拿走突厥王子交给姜言惜的信物,再将她送去乡下,他的人会给她一大笔银钱,她隐姓埋名好好度过这一生,二人缘尽于此也就罢了,怎料姜言惜会折回来找她,还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陆临远一面觉得没脸再面对封朔,一面又担心姜言惜的安危。 他跪地给封朔磕了一个头:“下官自知愧对王爷。” 听完他这番言辞,封朔只是冷笑:“波及无辜?你可知她险些帮乌古斯丹传信给了突厥暗桩?” 池青带着姜言惜去乌古斯丹跟前一试,果然就试出了东西,随后又以陆临远做胁,逼姜言惜说出了乌古斯丹让她逃跑时交代她的事,现已派人前去北城门茶舍诱捕突厥暗桩。 陆临远闻言,瞬间白了脸色,他痛苦道:“她当是……不知突厥王子的身份的。” 若是当时在马车上,他就捅破乌古斯丹的身份,姜言惜也不至于还傻乎乎把敌国王子当成救命恩人,陆临远现在是悔不当初。 哪怕姜言惜是无心的,但那消息一旦传了出去,也和通敌无异,封朔便是杀了她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