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节(1 / 1)

螺蛳粉要想吃起来爽口弹滑,粉得用陈年米来做,面坊的老师傅们做面是一把好手,作粉的功夫也不差,姜言意带来庄子的粉条,就是面坊师傅们做的。
  冷水泡发才能最大程度保留米粉的弹性,泡软的粉条直接清水下锅,煮软后捞进碗里,淋上吊好的汤汁,铺上几片焯过水断生的菜叶,卧上切开的卤蛋,再放进煮得软烂香浓的鸭掌,缀上酸豇豆、酸笋丝、油炸花生米、腐竹,再添几段香菜。
  姜言意自己馋得恨不得立即端起碗来上一口,给她打下手的刘婆子却是一脸欲言又止。
  这粉看着是挺好吃的,怎地味道闻起来这么怪呢?
  她不好意思说姜言意煮得不好吃,只在姜言意催促她给楚言归和陈国公送过去时,犹豫道:“这……东家,真要送过去?”
  姜言意点头:“快送去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随即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万一他们吃不惯,你就给他们下碗面,我给安少夫人送去。”
  刘婆子还以为姜言意也意识到自己煮砸了粉,没好拆姜言意的台,忙应是。
  螺蛳粉送到楚言归和陈国公住处时,楚言归没做声,倒是陈国公捏着鼻子问了句:“这煮的什么?怎地闻起来怪臭的?”
  刘婆子尴尬笑笑:“是东家一大早起来用螺蛳吊的汤,煮了粉。二位若是吃不惯,东家特地嘱咐老奴了,让老奴去厨房煮个面。”
  一听是姜言意亲手做的,楚言归便道:“拿过来吧。”
  一碗粉加的小料很多,汤色红亮,浮在表面的油却不重,看起来很美味,就是闻着味儿有点难以下口。
  楚言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捡了块吸饱汤汁后泡软的腐竹吃。
  他眉头蹙了蹙,表情颇为怪异,吃完腐竹放下筷子,用汤匙舀了一勺汤喝,细品之后道:“怪鲜甜的,酸辣很是开胃。”
  他都这么说了,陈国公也起了尝鲜的心思,他先吃了鸭掌,这一吃,眼都亮了,直呼:“好味道!”
  先炸再炖的鸭掌表皮软烂,极易入味,几乎不用嚼,舌尖一抿,肉就到嘴里了,胶质感很足。
  当天下午,如意楼的人就租了马车来村子里收田螺,次日,跟臭豆腐一样闻着臭吃着香的螺蛳粉在如意楼有了一个专门辟出来的小区域,一开始生意惨淡,到后面吃螺蛳粉的人趋之若鹜。
  村子里的人也靠卖螺蛳赚了不少钱,都对姜言意感恩戴德。
  安少夫人原本打算住两天就回安家,奈何姜言意烧的菜太好吃,有时候姜言意看账时,安少夫人还能跟着学到不少东西,她慢慢也就把回家的事忘到脑后去了。
  以至于安永元亲自上门来接人时,发现安少夫人比起离家前胖了一圈,整个人都愣了愣。
  第134章
  姜言意怕安少夫人尴尬,帮她向安永元解释:“听闻芸娘前些日子孕吐得厉害,吃不下东西,我留芸娘在庄子上多住一段时日,不曾想惹得安将军担忧,叫安将军亲自过来了。”
  “楚姑娘言重。”安永元向着姜言意抱拳,“拙荆得楚姑娘照顾,安某在此谢过了。”
  这话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
  安永元一贯是个不善言辞的,安夫人在贵妇们跟前诋毁安少夫人的那些话能传到他耳中,还多亏了姜言意。他处理完府上那些嚼舌根子的下人,又跟安夫人撕破脸把话说开了,就等着安少夫人回府。
  怎料左等右等都不见安少夫人回去,他唯一能想到的,大抵就是安少夫人在生他的气,毕竟她孕期受了委屈,自己却半点不曾察觉。
  正好清明将近,他便以接安少夫人回去祭拜先祖为由,亲自找了过来。
  如今渝州战事紧张,安永元又得忙着练兵,姜言意虽留了他们用饭,但安永元却抽不开身。
  “军营还有要事,渝州被困,城中药材短缺,相邻几个州府的药材买过去也是杯水车薪,得从西州送一批过去。”
  安家开了一家西州最大的药堂,在收购药材上人脉自是比别处广些,这差事落到了安家头上,安永元半点不敢马虎。
  一辆马车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送走这夫妇二人,姜言意眉心不觉也蹙了起来。
  粮草,药材,都是打仗时关乎人命的东西。
  渝州横断南北,南边是鱼米之乡,药草也繁多,反观北地苦寒,药材稀缺。
  安永元把安家药堂囤积的药材送往渝州了,后面若是突厥来犯,一药难求的就是西州。
  霍蒹葭见姜言意愁眉不展,问:“东家是舍不得安少夫人?咱回城了,东家隔三差五又去看少夫人便是了。”
  姜言意摇了摇头,“安将军是个护妻的,我到不担心芸娘。”
  她叹了口气问:“再过不久商队也该抵达西州了吧?”
  杨岫带领商队出关一月有余,前些日子刚传了信回来,说是在返程路上了。
  霍蒹葭以前跟着她爹跑镖时,大宣朝大多数地方都去过,就是还没出过关,她道:“我爹说,西出阳关三月三,重归故里九月九。这一出关,没几个月怕是回不来,不过西州城就在关口,杨叔他们又有熟人带路,应该能早些回来。”
  关外是大漠,用骆驼作坐骑,可不比在关内驾马,行程自是慢了不少。
  姜言意道:“按去时一个多月,返程一个多月算,他们回来时怕是在端午前后。”
  姜言意倒不是担心关外的生意,她是想借助商队,从关外别国大批买进药材。
  一旦打起仗来,黄金都没粮食和药材值钱。
  趁着西州城现在还安稳,自是能囤多少药材就囤多少。
  清明祭祖,姜言意姐弟也回了楚家。
  短期内京城是回不去了,没办法去先祖坟前墓祭,便只在新修的祠堂举行了祭祀。
  楚家做了青团,姜言意也从庄子上做了青团和紫藤花酥饼带过去。
  清明吃青团的传统在姜言意原来生活的世界起源于盛唐,油绿如玉的艾草糯米团子,跨越了千百年的光阴,在祖祖辈辈手中一代代传承下来,自有它的魅力在里面。
  姜言意考虑到楚家的厨娘会做豆沙馅的,她便做了咸蛋黄肉松馅儿的。
  肉松是姜言意自己用煮熟的里脊肉制成的,没有现代厨房工具,多亏了霍蒹葭用石舀把沥干水分的熟肉一点点捣成肉末,又快刀切碎。
  蒸熟的咸蛋黄捣成泥,混进肉松重新捏团。
  青团的青色源于嫩艾草的草汁,不过刚采摘下来的艾草苦味很重,捣汁前得先焯一遍水。挤出来的艾草汁混进糯米粉里,揉好的面就是翡翠一样的碧绿色。
  把面团搓成长条分出剂子,像包汤圆一样包进咸蛋黄肉松馅儿,上锅蒸半刻钟就行。
  出锅的青团吃起来糯韧绵软,肥而不腴,表皮有艾草清淡的香气,里边的咸蛋黄和肉松在艾草和糯米的清淡相衬下,咸香口感更为突出。
  楚老夫人许久没见过姜言意姐弟了,自是拉着她们说了好一阵话,看到姜言意带去的青团和酥饼,笑得脸上都起褶子:“你来就来,每次还都得带东西,哪有回家还见外成这样的?”
  姜言意道:“我为了跑生意经常在外边,没能在您膝下尽孝,做些点心孝敬祖母罢了,可不是见外。”
  “你这孩子就是嘴甜。”楚老夫人握着姜言意的手,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点神似女儿的地方,咋看眉眼有些相像,但细观又觉着哪儿都不像姜夫人,最后只怅然道:“去祠堂那边给你母亲上柱香吧。”
  姜言意应了声,推着楚言归离开楚老夫人的房间往祠堂去。
  楚言归腿脚不便,他拜完后,姜言意帮他把香插到姜夫人排位前。
  “阿姐。”楚言归低声叫她。
  穿堂的风带起一阵凉意,姜言意回过头去看楚言归,她身上的衣裙在风里轻轻浮动,一缕碎发落在颊边,窗外的石榴树正逢花期,万绿从中朵朵红,甚是惹眼。
  “我想出去游学。”楚言归看着姜言意说完了后半句。
  姜言意愣了一会儿,才道:“游学?”
  “先生身上有四门学问,出世学、术学、游学、兵学。我愚笨得紧,独有术学可令先生满意,先生说我所见太少,所念过于执着,不若出去游历一番,见见人生百态,等知晓何谓‘四时开闭以化万物纵横’,出世学和游学便算学成了。”1
  楚言归语调平静而舒缓,在他那张长开后更显清雅俊秀的脸孔上,已能看出几分由书香纸墨温养出的淡然气度,但那双墨玉般的瞳孔里,似乎又藏着东西,幽深、隐秘,叫人不敢窥探。
  明明一直都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但姜言意还是觉得这个少年的成长之快,让她都有些陌生了,她思量片刻后道:“你一心求学,阿姐自是不会拦你,只不过现在世道正乱着……”
  “正是乱世,我才更要去看看这世间百姓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楚言归平静打断姜言意的话。
  姜言意心知他都这样说了,必然是一早就决定了的,自己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但还是放心不下:“若是遇上危险可如何是好?”
  楚言归道“阿姐放心,忠叔会和我一同去。”
  “祖母那边……”
  “祖母那边就劳烦阿姐帮我隐瞒一二,说我外出求学去了便是。”
  楚老夫人性情算是刚强的,但死了小女儿,最有本事的三儿子又还在疆场,得知楚言归要出去历练游学,必然是不会同意的。
  从楚家回去后,姜言意第一时间去找陈国公询问楚言归的事。
  怎料陈国公竟留书一封不告而别。
  信中说他能教的都教楚言归了,世间典籍三万栋,他教弟子,非是教人咬文嚼字考个状元郎,姑且只是个引路人,走哪条路,走多远,他把楚言归引到道上了,将来全凭楚言归自个儿的造化。
  姜言意本以为陈国公是回了梅林草庐,让邴绍去了一趟梅林,却得知陈国公也没回梅林,倒真同隐士高人一般销声匿迹了。
  楚言归游学去后,姜言意看着偌大的院子,愈发觉着家里冷清得厉害。
  从前不怕寂寞的一个人,现在竟也有些怕孤单了。
  姜言意去牙行买了两个丫鬟,想热闹些,但两个小丫头吃倒是能吃,就是不爱说话,不仅在她面前畏畏缩缩的,瞧见霍蒹葭也怕得紧。
  姜言意颇为无奈,好在两个小丫鬟勤快本分,平日里又有郭大婶提点她们,做起事来手脚利索,姜言意也就随她们去了。
  去年刚搬到这里时,她和秋葵留了许多南瓜籽儿,开春后全种在了靠墙根的花圃里,现在整片院墙都爬满了南瓜藤,甚至还有些绕到了隔壁院子的石榴树上。
  家里那一窝小猫也全长大了,墙头的南瓜叶旁,屋檐上,柱子边,随处都能看到眯着眼睛打盹儿的猫。
  姜言意摘了南瓜藤上的雄花,裹上面粉和蛋液下锅炸,又折了南瓜藤上的嫩尖儿炒着吃。
  这是姜言意外婆最擅长的菜式,她从前去外婆家,想吃南瓜花了,跑去地里把南瓜花全摘了,因为没分出雌雄花,没少被外婆念叨。
  雌花凋谢后,会长出小南瓜,雄花则不会。
  刚出锅的炸南瓜花表皮的酥脆,里边炸熟的南瓜花又十分软糯清甜。
  因为姜言意时常做些小菜分给周边邻居,便是一开始不太好接近的谢初霁,因为两家挨得极近,也时常会来姜言意这里坐坐。
  她喜欢下棋,陈国公不在,她得知姜言意会下棋,同姜言意来过两局后,就黏上了姜言意,二人时常一边对弈一边谈论关于办书塾的细节。
  谢初霁是大才女,她祖父又是同陆临远父亲齐名的当世大儒,有她做书院的活招牌,愿意送女儿上学的人家越来越多。自愿前来当夫子的才子也远远超过了书院招收夫子的人数。
  姜言意上辈子没收到过情书,这辈子没收到过情诗,但是谢初霁收到的情诗信纸,多到可以用来生火。
  她同谢初霁下棋时偶尔调侃起此事,谢初霁只挑眉道:“写下这些酸诗的人加起来,怕是还比不上你未来夫婿一根手指头。”
  姜言意后知后觉自己这是被谢初霁反调侃了。
  她神情有点呆,像是没反应过来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才女竟然也会开玩笑。
  谢初霁发现姜言意神色不对,倒是又变回了原本淡漠端庄的神情。
  姜言意连忙笑着说:“你方才那神情语气,才让我觉着你是个活生生的人了。”
  谢初霁见状,放松了下来:“母亲常说我在为人处世这一窍不曾开过,我也不屑学委以虚蛇那一套,早年开罪过不少人,可惜还是不长记性,到现在这一身臭毛病是改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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