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朔黑着脸道:“不必。池青那狗鼻子,早不来晚不来,哪里是要商议军事,想赠口吃的罢了。” 姜言意哭笑不得。 池青进帐后,果然是有的没的说一堆,最后才两眼直勾勾盯着桌上的月饼:“听说楚姑娘给营中将士都准备了月饼?” 封朔斜他一眼:“火头营会给军中将领备。” 池青厚脸皮道:“我一个谋士,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又没上过战场杀敌,去火头营跟将军们抢月饼多不好意思。” 言罢又一脸艳羡地盯着那盒冰皮月饼:“楚姑娘这做的是什么月饼,我还从未见过。” 封朔虽不怎么喜欢吃冰皮月饼,但别人这么垂涎,他又一点也不想给,指着姜言意刚打开的那盒蛋黄月饼,一脸嫌弃看着池青道:“这盒你拿去。” 没能拿到好看的冰皮月饼,池青有点失望,但他十分明白见好就收这话,道了谢就拿着蛋黄月饼乐滋滋除了营帐。 姜言意看看池青,又看看封朔,欲言又止。 封朔被姜言意看着,赶紧轻咳了一声,以为姜言意是发现了自己其实不喜欢吃月饼,怕姜言意失落,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几口吃掉了没啃完的那个蛋黄月饼。 咬到蛋黄的时候,他神情就变了变。 怎么怪好吃的? 封朔赶紧叫邢尧进帐来,指着冰皮月饼道:“你把这盒月饼拿去给池青,把他拿走的那盒月饼换回来。” 第148章第二更 最终邢尧端着一盒月饼出去,只拿了两个空盒子回来。 “属下本是想去找池军师换回月饼,怎料其他将军也在,以为属下拿去的是王爷赏给他们的月饼,属下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月饼就被抢光了。池军师说,他拿出去的月饼,也是这样被抢完了的。” 听完这话,封朔脸色简直黑如锅底。 姜言意憋笑憋得腮帮子疼。 封朔阴恻恻道:“让拿些吃了月饼的将领来我帐中议事,把池青也叫上。” 邢尧躬身应是,姜言意在心底默默他们点了个蜡。 * 中秋自然少不得赏月,晚上衡州大营里点了篝火,姜言意教火头营的厨子们做了一顿简易火锅,不过这一锅乱炖煮熟再开饭的方式,更像冒菜些。 将士们虽不能跟家人团聚,和一道出生入死的弟兄们吃团圆饭兴致倒也不差,只在夜深人静时,才失眠念家。 各路诸侯手底下的兵对衡州大营将士们的待遇羡慕不已,同样是从军,人家得百姓爱戴,中秋节还有月饼吃。反观他们,平时饱饭都吃不上一顿,一个营的将士同乡的也找不出几个来,想家时连个说话的老乡都没有。 这一晚有月饼吃的将士们在想家,没月饼吃的将士们更想家。 到点了将士们看似都各自回营歇息了,但没一个睡着了。 姜言意在军营这边忙活完已是戌时,封朔怕她夜里赶路不安全,让她今晚歇在军营。 他自个儿还要同手底下的大将们议事,姜言意睡不着,等封朔时,在篝火烧过后的炭堆里烤起了嫩玉米。 八九月份正是玉米收成的季节,不过大户人家都不怎么吃,觉着玉米粗鄙之食,寻常百姓家待客时饭里掺玉米都是瞧不起客人的意思。 先前王府厨房一直没买嫩玉米,姜言意还以为是玉米没成熟,今日在火头营看到了,一问才得知这层缘由。 姜言意作为一个现代人,对玉米那是半点偏见没有,嫩玉米不管是水煮还是炭烧,都是一大美味,用来炖骨头汤更是鲜甜无比,不过最经典的吃法自然还是用梧桐叶蒸出的玉米粑粑,每逢玉米收获的季节,乡下的老人都会蒸一锅。 姜言意一边给沉鱼和霍蒹葭讲玉米的这些吃法,一边又估摸着时辰翻烤木炭上的玉米,烤熟的玉米焦黄中带着一点焦黑,光是闻着味都觉着香。 霍蒹葭力气大,皮实不怕烫,找几根木棍削尖了把烤熟的玉米串起来,拍干净玉米棒子上不小心沾到的灰,直接上嘴咬。 玉米粒外焦里嫩,啃起来又香又甜,就是有点烫嘴。 霍蒹葭啃时不小心给脸上赠了一道烟黑,惹得沉鱼捧腹大笑,霍蒹葭追着沉鱼要打,沉鱼赶紧往姜言意身后躲,还恶人先告状:“东家,你看蒹葭!” 霍蒹葭送她一记白眼,把自个儿的大刀往边上一插,坐回原地继续啃玉米。 沉鱼赶紧小人得志般地冲她做个鬼脸,霍蒹葭哼了一声,捧着烤玉米冷萌冷萌转过身继续啃,一个眼神都不给沉鱼。 姜言意被这两活宝逗乐了,笑得快直不起腰来。 此时她们还不知,危险将至。 夜色里,一队人马幽灵一般悄无声息穿行在密林里。 一名斥候从前方折回,半跪在大胡子将领前禀报:“将军果真料事如神,今夜衡州大营篝火不息,看样子是在过节。” 大胡子冷笑:“幸得信阳王之前的情报,从横岭穿过来,果真没有衡州军的斥候。中原人看重中秋节,今夜他们吃好喝好,必定疏于防范,咱们杀他个措手不及,一举夺下衡州,大宣的门庭也就被彻底打开了!” 封朔同部下商议完要事已是亥时,姜言意给他留了一根烧玉米,封朔没肯吃。 他伏案处理公文,姜言意就搬个小马扎坐他旁边,把玉米一粒粒剥下来喂给他。 让他自个儿拿着啃他不要,她剥下来的他又心安理得吃下了,姜言意都不知道他这是看她辛苦的份上给她面子,还是觉得自个儿拿着玉米吃不雅观才不要的。 这么想着,姜言意不由得闷笑出声。 封朔抬眸看她,“笑什么?” 姜言意抿着笑摇头,不说话。 封朔伸手在她鼻尖轻轻刮了一下,眼底是他自己才懂的愧色:“对不起,阿意,今年没能陪你好好过一个中秋。” 姜言意放下手中的玉米,两只手抱住他的手臂,脑袋在他胳膊处轻轻蹭了蹭,仰起头笑意盈盈道:“你现在不就是在陪我?” 他一直在看公文,哪里算陪她? 她这般说,封朔心底愧意反而更重,他俯身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后山有萤火虫,我带你去看萤火虫?” 姜言意上辈子生活在城市,都没什么机会见到萤火虫,咋听这个提议,又是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去,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她犹豫看了封朔案前的公文一眼:“这些不急着处理?” 封朔揉了揉她的发,道:“不缺这一个时辰。” 姜言意眼底的欣喜瞬间就藏不住了,却轻咳一声,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既然你这么想看萤火虫,那我就陪你去看看吧。” 封朔神色无奈又宠溺,上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骑乌云带着姜言意出了军营,直往后山去。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入秋的天气再没了盛夏的燥热。 姜言意坐在马背上,后背贴着封朔的胸膛,只觉自己倚靠着的仿佛是一座磐石,说不出的心安。 拂面的晚风带着初秋夜晚特有的清凉,她惬意眯起眼。 封朔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在夜色里格外低沉:“你若是喜欢萤火虫,一会儿我可以抓些回去,装进白纱布里,还能当灯用。” 姜言意笑道:“萤囊映雪吗?” 封朔低笑:“你知道的典故还不少。” 姜言意轻哼一声,抬了抬下巴,封朔在她身后闷笑。 行了一段路,远远就能看到远处密林里起起落落的莹绿色小光点,好似一条蜿蜒的绿色绸带。 姜言意初次见到这么壮观的萤火虫,只觉着惊艳,封朔神色却是一变,甚至拉住了马缰绳。 “怎么……”姜言意扭过头刚想问他为何突然停下,封朔却直接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有人在林子里穿行,人数怕是还不少。”封朔这话几乎是贴着姜言意耳朵说的。 封朔不是头回来这边,之前只有林子外围的萤火虫能看到,现在远远瞧着,林子深处的萤火虫也都飞了起来,而且是很连贯的一条光带,显然是有人在林中穿行,惊扰了歇在林子里的其他萤火虫。 姜言意听他这么说,一颗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这里是衡州大营的驻扎地,平日里巡逻森严,连普通百姓靠近五里地内都会被驱走,深更半夜从树林里钻过来的,肯定不是善类。 封朔很快翻身下马,对姜言意道:“横岭是道天然屏障,这边没有布防,有人摸过来,显然是布防图泄露了。你速回军营告知池青、韩拓、萧邯他们此事,他们知道怎么做,大营里的盟军将领不可全信,你回营后若是遇到他们,也别轻易求助。” 姜言意知道他这是担心盟军里出了内鬼,她脑子似乎很冷静,但心里还是没来由一阵害怕,她低声问封朔:“那你呢?” 封朔只握了握她的手:“我去探探林子里有多少人,你回去报信,大营那边早一刻钟知道敌情,就能多一分胜算。” 言罢封朔就松开手,只看了她一眼,就踏进了夜色里。 姜言意也知道事态紧急,刻不容缓,她调转马头,驾着乌云原路返回。 她人轻,乌云又通人性,一路上跑得飞快,大营门口的守卫认得乌云,远远看到乌云托着人跑来,就撤开了栅栏。 出去时是封朔和姜言意一道驾马出去的,回来却只有姜言意一人,守卫看着姜言意到了军营还没有减速,直接驾着乌云冲进了军营,还有些纳闷。 姜言意向一名巡逻的小将问了池青的营帐,抵达时因为乌云跑得太急,她力气又不够,险些没拉住,让乌云直接跑进池青的军帐去。 池青拎着半壶酒闲散坐在案前,比起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倒是多了几分不羁。 他见姜言意驾着乌云,意外挑了下眉:“楚姑娘这是大半夜的练马术呢?” 姜言意没空同他拌嘴,一口气道:“横岭那边有大队人马穿过来,王爷亲自查探敌情去了,让我回营通知你和韩拓、萧邯将军。” 池青一听有敌军从横岭穿过来,手中的酒壶摔在了地上也顾不得,快步走出营帐,吩咐门口的守卫:“速去叫韩拓将军和萧邯将军前来!” 姜言意因为太紧张,一时间手脚软得有些不听使唤,没法自己从马背上翻下去,她坐在马背上对池青道:“王爷孤身一人在那边,还望军师即刻派人前去援助。” 池青一眼就看出姜言意是紧张的,让人去叫她的两个婢子过来,又宽慰她:“楚姑娘放心,我这就派虎步营的精锐前去接应王爷。对方大半夜的从横岭过来,人数必然有限,估摸着是想突袭,目标极有可能是粮草和药材。” “他们在军中十有八九有内应,一会儿韩将军和萧将军会准备迎敌,我得去盯着各路诸侯揪住那个细作,楚姑娘你暗中去把粮草和药材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封朔手底下最得用的便是他们三人,池青这一计,是直接把他自己和韩拓萧邯放到明处,让内应放松警惕,再由姜言意去完成最后一道部署。 池青拨给姜言意三千人马,让她去转运粮草和药材。 姜言意怕自己被认出来,若是被抓去当人质也是一大麻烦,和霍蒹葭、沉鱼都换了一身普通兵卒的服饰。 整个衡州大营看似平静,但早已有条不紊秘密进行着一切。 将士们思乡根本没睡着,得到有敌袭的消息,瞬间披甲拿刀集结完毕。 负责带队的小头目板着脸训话:“今儿白天衡州城的百姓才拿了月饼过来给你们吃,今晚若是不砍死两个明翰国耗子,都对不起你们吃的那块月饼!要是守不住衡州,更没脸去见衡州的父老乡亲!” 将士们心底的血性瞬间被激起来了,一个个恨不能立马冲去战场杀敌。 * 姜言意是头一回见到封朔手底下的嫡系部队做事的可怕效率,粮草和药材从装车到秘密运送出衡州大营,愣是没超过一刻钟的时间。 她们走的军营侧门,离开前整个衡州大营看起来依然一片静谧,丝毫没有马上要作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