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娘皱皱鼻子,眼里流露出浓浓的轻视,轻蔑道,“什么哥哥的人,不就是一个伺候的下人。仗着有几分颜色,便以为能笼络住哥哥了,白日做梦!” 侯夫人无奈,但女儿是自己亲生的,她也不舍得为了外人训她,只是提醒道,“私底下说两句就算了,当着你哥的面,可把嘴给管住了。他那人重规矩,叫他听见了,定是要罚你的。” 李元娘满脸不高兴答应,“知道了。” 侯夫人见她应了,没揪着不放,转而教起她如何同未来姑爷相处,屋里没人,母女俩说着体己话。 说着说着,李元娘的脸就浮起了红晕,露出了小女儿的娇羞。 . 回到世安院,阿梨腰酸背痛,叫了手巧的香婉替她揉了好久,才缓过来了。 待缓过来了,阿梨便按着平日里的习惯,习了一会儿字。 薛家家穷,她又不是薛家亲女儿,自是没机会习字,进了侯府之后,更没这个机会。还是来了世安院之后,托人买了书来,自己每日学一会儿。 一年下来,也认识了些字了。 云润在一旁研墨,羡慕道,“主子真聪明,字也写的好看。” 阿梨摇头直笑,“我的字好看?那你是没瞧见世子爷的字,那才叫自带笔韵风骨。” 李玄同其它宗室子弟一样,启蒙之后便去了国子监,平日里授课的都是大儒名士,一手字写的极是好看,还有人特意来府里求他题字的。 云润眨眼,天真道,“那主子可以让世子爷教您啊。” 阿梨摇摇头,没接话了。 云润性子天真,也幸好有个林嬷嬷那般护短的姑姑护着,也是她命好。 每日的习字之后,阿梨又取出自己的账簿来,勾勾画画,添上几笔开销和收入。 昨晚李玄留了根簪子,梨花样式的白玉簪,应当不是不小心落下的,大概是赏她的。 今日侯夫人赏了匹绢,成色不错,卖出去应当值钱。 …… 就这么勾勾画画,阿梨把这几日的账记好了,其实她手里还真有些银子,李玄是个很大度的主子,待她一向大方,侯夫人那头赏赐也没断过。 只不过,当年入侯府时攒银子,是为了替自己赎身,如今攒银子,纯粹图个安心了。 想了想,阿梨取了十两出来,叫云润取荷包来,装好了,放在妆箧的抽屉里。 弄好这些事,阿梨又吩咐香婉,“你去膳房传个话,让熬个当归生姜羊肉汤。等会儿我给世子爷送去。” 香婉闻言,欢天喜地下去了。 阿梨笑看香婉下去,摇摇头。侯夫人方才都说了那话了,她再不上点心,只怕侯夫人那边要不高兴了。 阿梨用了晚膳,等云润瞧见李玄那屋要膳了,才端着汤去了隔壁。 她特意耽搁了会儿,到的时候,李玄用了一半。他没叫人伺候,素尘只不远不近站着。 阿梨端着汤进去,她今日总算把那件压箱底的雪青绣莲纹蜀锦裙翻出来了,上身是雪色百合纹的对襟夹袄,配了条浅青色的褙子,袖口毛茸茸一圈,衬得手指白白细细的。 李玄见了她,似是有几分讶然,旋即拂手让素尘出去,看向阿梨,“坐。用过膳了?” 阿梨温温顺顺应是,没坐下,挽袖子给李玄舀了碗汤,膳房料加的足,阿梨直接捞了小半碗的羊肉,再舀了勺汤,素手那么捧着递过去,柔柔道,“世子用一碗吧。” 李玄最讨厌汤汤水水的,下意识皱了皱眉,等瞧见汤碗里汤都遮不住的羊肉,顿时又有点想笑。 “你这是让我喝汤,还是吃肉呢?” 李玄大概今日心情不错,难得开口说了句玩笑话。 阿梨抿唇笑着,轻声地道,“要喝汤,也要吃肉,世子这回回来,瘦了好些,该补一补了。” 李玄闻言,清冷的面上竟露了个笑,“倒也就你能瞧出我瘦了还是胖了。” 他这话说的寻常,阿梨却是脸上霎时浮起了红晕,如玉的耳垂都一点点红了。什么叫就她瞧得出,明明是侯夫人说的。 李玄平日里正经端方的一个人,为什么在她面前,总说些做些叫人羞臊的话和事? 李玄倒没觉得自己多过分,榻上什么事没做过,不过几句实话而已,也值得她臊成这样?但他也没继续说,接过汤碗,皱着眉,犹如咽什么苦药一样,一口一口往下咽。 等吃完了,便将汤碗放下了,李玄继续用膳,阿梨在一旁坐着,时不时给他夹菜。 一顿晚膳用下来,阿梨觉着自己今日的差事办得不错,她夹的菜,李玄都吃了。 觉得无事的阿梨想走了,叫云润把一小罐桂花蜜送进来,转头对李玄道,“这蜜能解酒养胃,世子爷别嫌腻,每日冲一盏,对身体好。我让素尘收好,世子记得喝。” 李玄倒没说不要,只是道,“就放这,不必给素尘。” 阿梨乐得不用和素尘打交道,欣然点头,“好,都听世子的。” 说完了,便起身,打算回去。 李玄喊住阿梨,从袖里掏出个药瓶来,一圈莲纹的瓷瓶,他递给阿梨,道,“你那清火的药别用了,用这个。” 阿梨接过去,温温顺顺笑着,道,“谢世子赏。” 李玄又道,“今早搁在你那的簪子,是给你的。” 他说话一向言简意赅,阿梨也习惯如此,明白李玄这是想看她戴了,打定主意明日便戴,面上只温温和和谢过李玄。 二人再无其他的话,阿梨顺势出了门,回了自己的屋子,进屋便揉着发酸的腰和脖子,深吸几口气。 香婉立刻上前替她解头发和领子,轻手轻脚的。云润则出去叫热水了。 香婉边解头发,边替自家主子累,她还以为主子去给世子送汤,是去邀宠,顺便给心思不纯的素尘个下马威,没曾想,自家主子收拾一番,还真是去给世子送汤的。 没半个时辰,便回来了。 香婉忍不住问,“主子怎么不请世子过来啊?” 世子久旷,正是年轻力壮的年纪,昨日定然没有纾解够的,主子又不主动,真叫素尘那小蹄子爬了世子爷的床,可叫整个院的人看了笑话了。 香婉心里这么想,可嘴上什么也没说,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虽然明白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可说出口就不好了。 阿梨闻言,并不接话,只道,“脖子酸,替我捏一捏。对了,明日用那个梨花簪,衣裳也衬着那簪配。” 香婉心思通透,明白自家主子这是不愿意说,便不再问,只乖顺应话。 见香婉不作声了,阿梨才望向镜子里的自己,菱花镜将她的脸照得纤毫毕露,镜中人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眼尾微微挑起,不施粉黛就能勾人心魄般。她平日里会下意识睁大眼,黑白分明,眼神再温顺点,打扮再素点,便能遮住那勾人,像个正经人家的姑娘。 生这样一张脸,究竟是福,还是祸,有时候她自己也说不清。 说是福,以色侍人,也不算得什么福,她宁肯生得普通些,嫁个普普通通的男子,不去肖想这些荣华富贵。 说是祸,但当初若是没这张脸,为了凑够钱还债,也许她当时便被卖进了勾栏窑子,过得比现在还不堪。 只是,说到底,以色侍人,终究不是一条正道,可偏偏她在这条道上,回不了头,又改不了道,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第4章 过了几日,李玄身边的随从来了一趟,同阿梨说了件事。 李玄身边的大丫鬟素馨要出嫁了,叫她替自己看着赏几样东西。 素馨素尘同阿梨一样,都是侯夫人赏给李玄的,只不过,素馨素尘是过来伺候李玄的起居的,而阿梨则是送来做通房的。 素馨同素尘不大一样,素馨生着一张和气脸,见谁都笑,进退有度,比起素尘,素馨显然更得人心些。 阿梨应下后,便叫了云润来问话,云润似是打听过了,一五一十道,“素馨自己跟世子求的,世子爷这回回来,她就主动提出来了。侯夫人那边也点头了,说她这些年伺候世子爷有功,还特意赏了嫁妆的。” 阿梨听罢,真心实意露出个笑来,有些替素馨高兴,道,“替我把册子拿来,我翻一翻,挑几个合适的,权当做添妆礼了。” 李玄要她送,她自是要送的,但自己那一份,阿梨也不想落下。 她刚来世安院时,素尘是打心底里厌恶她的,倒是素馨,确确实实帮过她的忙,如今见她要有个好归宿了,阿梨仿佛也感同身受一样,替她高兴。 云润拿了册子来,阿梨仔仔细细挑了好一会儿,终于选中了几样。 她自己出面不大好,便叫香婉和云润替她走一趟。 二人似是有些醋了,云润撅起嘴,酸溜溜道,“主子待素馨真好,还送添妆礼。” 阿梨温温柔柔笑,“醋什么?等你和香婉出嫁,我给你们出嫁妆。可谁叫你们一个两个都没消息。” 香婉脸颊微微一红,羞涩扭开脸。倒是云润,还大咧咧的模样,道,“奴婢还小,才不急。” 说罢,二人便出去了。 . 后罩房 世安院很大,但布局反倒是简单的很,下人都住在后罩房,云润和香婉轻车熟路寻到素馨的房间,敲了敲门。 “素馨姐姐。” 片刻功夫,就有人来开门了,是素馨,她穿着身青色袄子,下半身是袄裙,她长着一张圆润的脸颊,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眼里带着笑意。 见到云润香婉,素馨忙请二人进屋,“快进来坐。可是薛娘子有什么吩咐?” 云润边摇头,边踏过门槛,道,“主子叫我们来送添妆礼的。” 等进了屋,才发现,素尘也在屋里坐着。素尘红着眼,似乎刚哭过。 素馨知道几人不对付,却也当做什么事都没有,道,“我这不是要出嫁了吗,也没长辈替我操持,素尘过来替我出出主意。” 云润香婉点点头,没久留的意思了,将添妆礼递给了素馨,便客客气气道,“主子那边离不了人,我们这就回去了,素馨姐姐别送我们了。” 素馨送她们到门外,边笑道,“我出府前,想请大家伙儿聚一聚,到时候你们一定来。” 云润香婉应下,转身出了后罩房。 见人走远了,素馨回到屋里,打开那添妆的小箱子,第一层是一对儿如意纹的金镯,再是套三百千和笔墨纸砚,用红布包着。掀开第二层,是一对素银镯子,沉甸甸的。再是一根银簪。 素馨忍不住道,“薛娘子真是费心了。” 这头一层,是世子叫薛娘子送的。第二层,定是薛娘子自己的添妆礼。 世子爷的礼,重寓意,那金镯子里头还刻着侯府的章,藏在家中当传家宝。至于薛娘子的礼,则真叫素馨觉得贴心了,素银镯子、银簪看着不显什么,可真要遇上点什么事,卖了当了,都值钱,还不麻烦。 素尘也过来看了眼,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素馨将箱子收好,转身看到素尘,忍不住叹了口气,拉她的手,“素尘,咱俩是一起进的世安院,当了这么些年姐妹,我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别惦记世子了。” 素尘没想到素馨突然说破,脸尴尬地红了,硬着头皮道,“姐姐冤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