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书鱼悲戚道:“我爹过世前,曾与苏隽见过一面,他当时穿墙进入石屋,什么也没说,就绑住我与父亲……我知道苏隽非一般人,可那也不该……” 话留半句,真叫人不浮想联翩都不行。 果然是混官场的苗子,可惜生在魏水村。 时至如今,魏宁和总算明白,爹爹教吴书鱼时为何总摇头叹息,到死前都不肯闭上眼睛。 吴书鱼权势心过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在外面九州任何地方都能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可惜魏水村平静祥和惯了,连鸟儿都慢吞吞飞跃,它需要的是大家长,是一心一意为族人操心的族长。吴书鱼自私狭隘,他就像一头狼,有他当族长,魏水村将凶吉难测。 魏宁和似笑非笑:“你怀疑苏隽。” 吴书鱼冷笑,转过身,面对村人,凛然道:“苏隽有无罪过,本族长自会给他个公道。若无罪,就放他离去,若有罪,驱逐出魏水村!” 吴家人自然很给自家族长面子:“管苏隽是谁,在咱们村子里杀了人,都必须受罚!” “早觉得他是祸患,还想啥呢,直接把他赶出去就行了!” 魏家人忍无可忍,呸吴家人一脸:“你们空口白牙的把脏水往人身上泼,要不要脸!” “你们这几日闲在家里,苏隽为村子奔波劳碌,大家都亲眼所见。我看你们良心都让狗吃了!” “安静!”魏宁和运足了气,所有人震住,都停了下来,看向魏宁和,不由自主听她说话。 吴书鱼轻咳一声。 吴家人这才反应过来,魏宁和已经不是他们的族长,做甚听她的话。人群里,常遇张张嘴,想要添一把火。 魏宁和轻飘飘扫过他:“闭嘴。” 常遇浑身冷不丁一个激灵,不知为何竟有种被恶鬼盯住的感觉,牙齿猛地咬住舌头,却连一声痛呼都不敢发。 可是被一个女人吓到算什么?他略微抬头,看到一团瀑布黑发,莹润,顺滑,犹如……活物般。 瞳孔莫名震颤,想张嘴,却仿佛失声了。 魏宁和抚摸黑发,冷笑着:“吴书鱼,你嘴巴一张,就怀疑苏隽,证据呢。我说的话你不信,你说的话,我又凭什么相信。” 吴保人一事,明显非寻常人所为。赶走了苏隽,就赶走了唯一能与背后魔修对抗的力量。所以,哪怕她不想与苏隽过下去了,想和离,都是温和委婉地提出。苏隽若恼怒,整个村子都不够龙侯剑一下砍的。 这时还是只顾争权夺利,排除异己,实在愚蠢。 吴书鱼脸上笑容顿了顿,没看到魏宁和狼狈不堪的样子,实在失望至极。 胸中怒火无故变得炽盛,吴书鱼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失控。捏紧拳头,魏宁和,早晚——早晚他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证据日后自然会有。本族长只是疑惑,苏隽是修士,无所不能,为何会看上魏族长?当然我也不是说魏族长不好,只是这门婚事,明智的人想想都觉得不匹配,难道就没人怀疑过?他在衍圣宗待得好好的,又为何甘愿呆在我们这小小的村子?” 这么一说,深思极恐。 村民都沉默了,尤其吴家人,吴书鱼一番话,触动他们心底的疑惑。 魏宁和勾勾唇,笑出声来:“因为我啊。像我这般貌美如花的女孩,谁不喜爱。” 两句话,让深沉众人破功。 村民:“………” 吴书鱼:“…………” 就是魏家人也可疑的沉默了。他们也不能拍着良心说自家族长十全十美,以前她就鬼灵精一皮孩子,自家人也没少嫌弃。 篱笆外突然传来轻笑:“阿宁说得对。” 场面顿时寂静下来,落针可闻。 苏隽身负龙侯剑款款而来。身着衍圣宗独有地雪白宗袍,君子温雅,如琢如磨。俨然行走江湖惩恶扬善的侠岚。 他一来,村民自发让出一条路。 吴家人已经忘记,就在不久前,还怀疑苏隽是杀人者,咬牙切齿地建议驱逐他出村。 话说的容易,关键问题是……惹不起。 吴书鱼背后冷汗涔涔,硬生生顶住压力一动不动,好容易走到这步,决不能功亏一篑。瞪着眼睛看苏隽从眼前走过,一个视线都吝啬,吴书鱼又惧又恨。同时心底犯起浓浓嫉妒。他一向注重形象,最忌讳别人说他子肖其父,说他像吴保人。为此他曾模仿苏隽穿白,可同样的衣服上身,苏隽气度雍容朗逸,他却浑身尴尬,画虎不成反类犬。 凭什么! 吴书鱼张嘴要说话,口中似有异物钻入,喉咙一滚,异物随之咽下。咳了几声,没咳出,快要抓狂。 苏隽已经走到魏宁和身边,抱拳道:“方才我受阿宁所托,去查看各家所贴镇邪符。魏家镇邪符无事,可吴家……”他摊开掌心,“镇邪符与昨日所赠不同,多了些东西,非但不辟邪,反而招惹邪祟,谁能说说怎么回事。” 镇邪符发下去,让各家自己看。 “村子之事并非村内人所为,乃是魔修进入。阿宁近日为调查此事整日忙碌,还要招来尔等的埋怨责怪,这吴家族长,我看不做也罢。” 吴家人听得不好意思。 苏隽又道:“至于吴保人之外,猫狗邪灵肆虐,这个得问问吴家新任族长,他或许知晓。” 吴书鱼心中猛一咯噔,当下明白,自己已全部暴露。心念急转,他当即决定先下手为强,指着苏隽:“本族长知道什么?!你一个外人,休要掺合我们村子的事。魏宁和,你不是要证据,本族长这就给你。” 仗着苏隽不敢当众拿他怎样,吴书鱼当即派两个吴家人,告诉他们去搜搜魏宁和屋子。 没多久,那两个吴家人过来,抖出一具猫尸,一具狗尸。 吴书鱼冷笑,义正言辞道:“魏族长能否为大家解释一二?” 魏宁和气笑了。这种被人当成傻子的感觉,在吴书鱼身上发生了第二次。 吴书鱼走上前来,“阿宁,没想到,居然是你…… 魏宁和额头还微微烫,撑住身体让自己不睡过去。她笑了两声,突然说道:“敢不敢玩一个游戏?一个说真心话的游戏。” 吴书鱼还要说,魏宁和堵住他后续的话,“你问我问题,我回答。我问你问题,你也回答,不可说谎。玩过以后,我这个族长位置让给你。” 吴书鱼有点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我从未对族长之位有过觊觎——” “敢发誓否?” 当然不敢。吴书鱼露出无奈的笑,“这不是小时候玩的游戏吗。阿宁说什么就算什么吧,全依你,唉。” 魏宁和废话懒得说,“苏隽,真言丸。为妨谁说谎,咱们一人一颗。” 苏隽袖口微动,抖出两颗红色药丸,一颗温柔地喂给魏宁和,一颗……直接打入吴书鱼口中。 吴书鱼惊慌一瞬,异物入喉的滋味十分不妙。刚想吐出,药丸入口即化,已来不及。 吞下去静默许久,并无异常,吴书鱼谦让道:“你先。” 魏宁和懒得与他客套,“你问吧。” 吴书鱼如愿以偿,哪怕玩游戏,他也要掌握主动权。他耷眉思索,提道:“阿宁,你恨我爹么。是不是不想他出现在你面前。” 魏宁和:“是。” 吴书鱼悲愤莫名:“我知我爹素来做错很多事情,可罪不至死——” “吴保人的确罪过很多,致不致死就不知道了。废话别说。”魏宁和截住他话,提问:“当初我爹死后,轮到你祭祀山神当族长,可你却病了,如何病了?” 当然是装的。 吴书鱼心里想好答案,刚想说,舌头却不受控制:“简单,故意摔断腿。” 第13章稻草人(6) 说完,吴书鱼便意识到糟糕,忙转过头,只见吴家人神色错愕,万万没想到他们信任的吴书鱼会是这么一个人,懦弱、自私、阴险。与大伙儿期待的族长完全相反。 魏家人只觉得一股怒火喷涌,吴书鱼把他们当成了傻子。 因魏宁和突然当上族长一事,魏家人在与吴家人争吵中始终落于下风,而自家小族长身子骨又虚弱得很,他们如何忍心责备,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憋得心里发慌,吴书鱼明知内情,居然一句话没说过。 但最委屈的,还是小族长。 在场魏家人看着魏宁和,小小一团窝在椅子上,脸蛋还没巴掌大,瘦瘦弱弱,只觉得心疼。 从小就没了娘,后来又没有爹,被吴家父子俩联手欺负,被吴家上下近百口人逼迫…… 越想越可怜。 于是,坐着椅子的魏宁和只觉得别人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慈爱,越来越……怎么了这是? “吴书鱼,吴家人该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的好族长!” 吴书鱼额头冷汗直冒,捏紧了拳头,想把魏宁和也拖下水:“魏宁和,你做族长有一年,可曾对两家人存过私心。” “有过。” 吴书鱼哈哈大笑:“原来,咱们的族长也不是大公无私啊,谁能不存私心,我的私心是希望能有更多时间为魏水村做事,而族长的私心,却是以权谋私,偏向魏家人!” 不愧是混官场的人才,吴书鱼几句话,局势陡转。 吴家人脸色很不好看。 “哦?”魏宁和趁他高兴,问:“若你当了族长,怎么对待魏家人?”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吴书鱼想也不想说完,十分狂妄。等反应过来,冷汗涔涔,“我不是,我都是为了大家好——” 魏家人脸色铁青。不敢想象,如若让吴书鱼当上族长,他们魏家人的下场。 “大家都知道了,我纵然存私心,却从未偏袒哪一家。吴书鱼,你这个思想,就忒可怕了。”答案出来,魏宁和身上长久以来被泼的脏水全洗干净,顿觉神清气爽,她给苏隽一个赞赏的眼神。 苏隽回她一个勉励笑容。亲耳听见吴书鱼回复,方知当年内情。成亲以后,阿宁不愿回想那段日子,他便不问,原来那段时间,她遭受了那么多事。 他摸向龙侯剑,心绪逐渐稳定。 吴家人:“………!!!” 吴书鱼脑门冷汗直冒,几乎拔腿想逃,可眼角余光瞥到一抹雪白衣角,又生生顿住。苏隽,魏宁和,两人联手给他设了个大坑!如果,如果能拆散两个人…… “魏宁和,你是否对苏隽一心一意?” 魏宁和瞄了眼苏隽,想着苏隽会不会砍死她:“不是。” 吴书鱼得意大笑:“苏隽你看到么——” “我知。”苏隽冷冷打断他,“阿宁是族长,心中牵挂着族人,我从未介意。夫妻之间,理当彼此理解包容。” 魏宁和松口气,呵呵笑出声,扬眉道:“苏隽也想出去惩恶扬善呢,我也没介意,非但不介意,反而支持他。大伙儿说,对不对?” 吴书鱼气得浑身发抖。 魏宁和问:“吴书鱼你与猫狗邪灵是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