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隽收回龙侯剑,沉声道:“此事蹊跷。” 魏宁和轻弹一指,甩掉赖在指尖的阴气:“的确蹊跷。怎么我们刚赶到地方,就有一只红衣女鬼趴在尸体那儿,好像是故意等着我们去抓。” 不辨真相的,恐怕将女鬼就地格杀,然后以为事情解决,江阴从此太平。 苏隽:“嫁祸。” 魏宁和:“可不嘛。躲在这背后的人,敢杀人却不敢出来见我们。我还非得把他揪出来,看看此人是人是鬼。” 隔音罩里,女鬼呜呜咽咽要儿子,闹得人心烦,苏隽抬手将她收回,隔音罩子里顿时安静了。 “我去两个花神家里查看,两家没多少人,都只剩下一两老仆,他们说,花神带上花神冠一个月就疯了,总是胡言乱语,见到东西就砸,甚至亲手摧毁自己的脸。” 魏宁和摇头:“怎么可能,对于花神来说,没有比脸更珍贵的东西!” “是。所以两个月后,花神自杀。” 魏宁和皱眉:“死之前,两人神智恢复清明,却发现自己亲手摧毁所有在乎的东西,承受不起,所以……” 没什么比清醒着承受失去一切更痛苦了。要疯索性疯个够,非要让人再醒过来,生生承担所有痛苦。 这是何等深仇大恨! 苏隽能猜到魏宁和想法,“可追查与两个花神来往之人,皆道花神品性良好,从不与人结怨。追溯父辈祖辈,也无仇敌。” 魏宁和对苏隽对视一眼,蹭地起身:“不是仇杀,便是两人妨碍到哪个疯子了。” 两个花神的共同点是什么,美。能与美的人结仇,要么长得寒碜要么离花神只差一点点。 魏宁和颓丧坐回去,揉着额头。问题又来了,幽州爱美之人就是一片海,谁都可能跟花神结仇,要到哪里捞这根针去? 苏隽轻笑,揉乱她脑袋,“你呀,就是心急。做恶之人,必会留下证据。” 魏宁和眼睛大亮,揪着苏隽胸前衣襟道:“对啊,我的目光困囿于江阴,江阴处线索不全,可幽州其他地方还有啊。其他地方也该查查。” 说罢握着苏隽的手放在胸口,“苏隽啊苏隽,你可真是我的解语花。” 苏隽嘴角抽搐,不觉得做一朵解语花有什么好。 说干就干,次日两人退房。 只是,今日的江阴,突然热闹了起来,百姓全都往城楼处跑。 出了什么事了? 赶过去,就见城楼处贴了个重金悬赏奇能异士的告示,幽州侯重金悬赏能人解决幽州怪事。 切,还以为是什么事。 魏宁和看了一眼,本打算离开,却隐约听到“裴”字,鬼使神差又留了下来。 “这任幽州候,远远不及当年他大哥啊。” 第38章白娘娘 悬赏榜下,百姓不揭榜,反而对幽州候议论纷纷,言语之间都是对现任侯爷的不满,以及对上任侯爷的追忆。魏宁和本想离去,却模模糊糊听到一声“裴尧”。 声音再模糊,也听清楚了。 裴尧! 魏宁和嗤笑。心里方才还在好奇上任幽州侯何方来历,一个凡人居然能驱除邪魔,似乎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谁知居然是那个被无名女修操控,残忍杀害妻儿的男人。 裴尧的父亲,裴雍! 与妻儿眼里的负心汉不同,裴雍在幽州百姓心中,是爱民如子的绝世好官,他在任期间,平匪乱、灭邪神,将幽州治理得井井有条,夜不闭户,魔道见了也得给他三分薄面。百姓们尊敬他、爱戴他,即便几十年过去,幽州大地依旧遍布他的神祠、石像,幽州百姓时常前往祭拜,表达心中怀念。 魏宁和嘴角露出一抹嘲讽。 是啊,裴雍是大英雄,所做之事,称得上当代豪杰。可哪又怎么样呢?作为他的枕边人,纤纤落得个惨死的下场,作为他的儿子,裴尧被困天虞岭,死无葬身之地。 “阿宁?”苏隽时刻注意魏宁和,走着走着,就见她突然转身回去,气势汹汹。 “你就在这等着我!”魏宁和步子一拐,毅然返回城楼下。 “我与你一起。”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苏隽也随之跟过去。阿宁身子弱,离得稍远些他就不放心。 魏宁和走到城门口,利用小身板便利,钻入人群,站在悬赏榜下。 她眼眸扫了下悬赏榜,就听见一穿灰色夫子衫的大爷叹息:“想当年幽州候雄才大略,体恤百姓,在他管理下幽州从中三州抬为上三州,成为九州第二富饶大州,仅次于冀州。我们那时候富裕啊,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侯爷曾为江湖侠客,端是一身铁骨铮铮浩然正气,神鬼莫侵。我们出去以后逢人便说我们是幽州人,现在呢,幽州快掉下中三州了,妖魔横行,这个侯爷一点办法也没有!” 其余知情人纷纷追忆起上任幽州候来,在上任幽州侯治下的日子,幸福极了。再对比下现任幽州侯,真是人比人该死,货比货得扔! 幽州百姓,至今有很多仍旧尊称那位为侯爷。 魏宁和嗤笑,高声叹息:“可惜啊可惜,这人死的早。” 百姓这才注意到悬赏榜下的小公子魏宁和。个头纤小,口气倒不小,话里话外充斥着对侯爷的不恭敬,险些没把听者气死。 “你谁?”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谁说侯爷英年早逝,他分明是功德无量,得道飞升了!” 魏宁和负手:“你们消息肯定不对,我听说他早就死了!” “你听谁说的,别胡编乱造!” 只一句话,悬赏榜下炸开了锅。 谁也不清楚裴雍如何消失,好像突然某天,候府就人去楼空了,裴雍抛下候府、抛下幽州、抛下爱戴他的子民。关于他突然消失,有说他得道飞升的、有说他在与邪神斗法失踪的。 大多百姓都相信的说法是,裴雍跟随一位仙姑离开了。据说那仙姑是真正的仙女,貌美如画且仁慈心善,当初陪伴侯爷剿灭雍州地界邪魔,施展仙术帮助了很多人。她是幽州百姓心目中的侯夫人,人称“白娘娘”。 那个白娘娘,十有八九是控制了裴雍,令裴尧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一个手段残忍的女修而已,拥有一些鬼蜮伎俩,居然有脸装作仙人。 魏宁和嘲讽:“白娘娘?我可是听说侯爷有原配的,原本夫妻恩爱幸福美满的,那女人插入人家夫妻感情,破坏家庭,你们觉得她是仙子,仙子都这么寡廉鲜耻么?” “你懂什么,仙子与侯爷的感情,岂能用寻常规矩条框度量。” 魏宁和点点头,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普通女子抢人丈夫,那叫不守妇道,仙子抢人丈夫,那就不一般,那就叫率性大度是吧?” “休要胡搅蛮缠,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何况是王侯公爷。侯爷并非寻常人,一个凡俗女人,能做过侯夫人已经万幸。”一老人咳嗽了两声,浑浊老眼盯着这蛮不讲理的年轻人,“污蔑侯爷,又污蔑仙子,你胆子不小。不是幽州人吧,是何来历?” 魏宁和冷笑:“反正不是寻常人。” 有人怒了:“我说你这人,纯心找茬吧!” “看这家伙长的跟女人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别说没用的,揍他!” 百姓是那样敬仰侯爷和白娘娘,听不得别人说一句坏话。魏宁和很快被一群年轻人团团包围,这群年轻人目露凶光,拳头捏得咔咔响。 魏宁和后退一步。 众人前进一步。 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原来色厉内荏。嘴上说说,真打起来就怂了。看看魏宁和身板,就这么个病弱公子哥,派一个就够了。 就在包围圈不断缩小之际,一道白光弹飞众人。龙侯剑从天而降,一分为七,锋芒毕露,护在魏宁和身前,嗡嗡嗡地震慑着。 有人想再靠前,又被光幕弹飞。剩余人不再莽撞,惊讶不已地怒视魏宁和。 “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魏宁和站定了,正好站在龙侯剑的保护圈内。仰头看着悬赏告示,抬手捏住告示一角,整张“嗤啦”揭下。 魏宁和屈指弹去袖上浮尘:“不是说了么,吾非寻常人。” 言毕,剑光大亮,龙吟四起。外围百姓一阵心惊,不得不再退几步。随着一团光芒彻底笼罩住中间那个病弱少年。待光芒消失,少年消失不见。原来贴悬赏榜的地方,只留下八个大字: 狗屁仙子,欺世盗名! “他莫非是?” 百姓许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深吸口气。再回顾少年面貌,却发现,除了一抹清瘦背影,其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神仙! 江阴突现神秘少年一事,长了翅膀般飞快传遍九州。少年容貌、言语已无人记清,只有城墙上八个字清晰无比。 于是,幽州往事,再度被人翻起。不知谁暗中助长风势,流言风传,白娘娘一事,被人大肆提及。 世间男人都觉得幽州仙子堕下了神坛,不复冰清玉洁,不过也没人觉得她什么错,女人嘛,都喜欢英雄豪杰。然而,成了亲的女人,尤其那些做原配的,却不那么想。 以前都觉得白娘娘好,是因为她与幽州候情深似海,美丽的爱情故事羡煞多少少女的心。如今脱去神圣外衣,却发现所谓仙子,不过是个平凡女人。再加上流言纷乱,不少女子都对白娘娘深恶痛绝,只觉得她跟外面那些虎视眈眈意欲勾引自家夫君的不知来路的女人也差不多了。 “还什么白娘娘,不过是仗着本事,勾引人家夫君的妖女罢了。” “呸,不过一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九州某个地方,两个女人挎着菜篮边走边说着闲话,闲话对象,正是如今广为流传的白娘娘。路过糖人铺,各自买了一串糖人,笑着说要带回去给家中的小馋猫吃。 她们忙着闲聊,却没注意到,糖人铺旁戴白纱的女子,陡然捏碎了手中糖人。 两妇人买完糖人,携手回去。白纱女子注视两人远去身影,缓缓勾起嘴角。 “背后说人坏话,可是很不对的。” 这两女人不会知道,她们无意间的几句抱怨的话,会给两个家庭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 幽州候与原配夫人的故事,再度重演。 而此刻的幽州侯府内,现任幽州侯心惊胆战地注视两个突然登门的不速之客,捧茶的手都在颤抖。 “两位仙长啊,下次切不可再这般行事,会死人的。” 魏宁和与苏隽对视一眼,魏宁和放下茶盏,慢条斯理道:“你说的这般行事,我听不懂,会造致报复?” 幽州侯一堆肥肉,身下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响。奈何身子肥胆儿却不肥,闻言绿豆小眼陡然瞪成黄豆:“说不得,说不得……” 魏宁和拍桌:“有事我担着!” 为了壮大气势,魏宁和瞥了眼苏隽。苏隽会意,冷峻一张阎王脸,龙侯剑“砰”地插在桌子上。 “哎吆!”幽州侯胖胖身体一颤,快吓晕过去。 现任幽州候没有他哥哥那样的胆子和魄力,敢拔剑斩恶,也没有多大能力,他战战兢兢待在幽州侯的位子,小心维护表面和平,魔道作乱,他不敢做出举动,邪祟登门,他还态度不好惹得对方生气。 魏宁和恨铁不成钢,想到她跟苏隽拿着悬赏榜登门时,这侯爷还想赶他们出去。 那时她就明白,这幽州侯之所以贴悬赏榜,不是为了广招能人贤士诛邪,真的只是意思意思,好证明他不是酒囊饭袋,为了解决邪祟的事也是想尽办法出了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