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王世子脸上再无丝毫醉态与血色,扑通一声跪扑下去,惊惶无比地道:“陛下,这定是有人想要栽赃诬陷侄儿啊!” 事到如今,他便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是有人为他设了局,要让他背上谋害太子的死罪! “栽赃诬陷……” 庆明帝扶着椅把之上的浮雕,缓缓站起身来,抿紧了唇一刻,凝声道:“朕自然也希望是如此!” “……还望陛下查清真相,还侄儿一个清白!”敬王世子仪态全无地哭喊着,口不择言地道:“入京之前,父王千叮咛万嘱咐要让侄儿安分守己,勿要给陛下添麻烦,侄儿一直谨记在心,又怎敢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又不敢再有丝毫隐瞒地道:“侄儿先前离席,不过是见那替侄儿斟酒的宫女生得貌美,又频频向侄儿暗送秋波……侄儿一时醉酒糊涂,才跟着那宫女去了园中……却根本不曾见到过殿下啊!” 眼下想来,那玉佩未必不是那宫女趁他不备偷去的! 起初他未有将此事说出,为的不过颜面名声而已,而今性命都要丢了,还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只是人证物证俱全之下,此时这话反倒像是狡辩的谎言。 庆明帝不知信了多少,看着他道:“不是你做的,朕绝不会容许有人污蔑挑拨,若是你做的,朕亦不会心软轻饶!来人,将敬王世子带下去严加看管,事情查明之前,不得离开宫中半步——” 许明意看着这一幕,眼神变幻着。 上一世敬王世子应当便是就此被严加看管了起来,而不消数日,便传出了对方对谋害太子之事供认不讳的消息…… 既然已经‘亲口招认’,接下来的一切处置自然都是理所当然了。 然而眼下她却渐渐觉得,先前看似做贼心虚的敬王世子,不过是他人的替罪羊。 或者说,太子与敬王世子,皆是一早便在背后之人的算计当中。 若太子当真死了,这一切无疑皆会成为难解的谜团。 可眼下注定要不一样了—— 许明意看似确实像是放弃了一般,将刺入男孩子身体中的银针一根根拔出。 在她拔下最后一根银针,片刻之后,男孩子眼睫轻颤,发出了一声极微弱的咳声。 有禁军上前要将敬王世子押下去,皆将注意力放于此处的众人并未留意到这细微的声音。 却耐不过镇国公惊诧地出声:“太子殿下?!” 众人立即将视线聚集而来。 太子艰难虚弱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那凑上前的一张神情惊异的老脸,有着短暂的茫然。 “许……许将军?” “殿下活了!” 镇国公激动地扯着嗓子喊道。 “什么……” “太子醒过来了?!” 四下宫人官员皆震惊难当,庆明帝瞳孔紧缩,神情一振,大步走了过来。 “晟儿!” 几名太医不可置信地上前,谨慎小心地替太子重新探了脉象,将人慢慢扶着坐起。 “太子殿下!” 敬王世子从禁军手下挣脱,踉跄地扑了上来,看着‘死而复生’的太子喜极而泣。 太子看着哭得眼泪鼻涕一团糟的堂兄,再次陷入了茫然——他同堂兄的关系何时这般要好了? 此时那位堂兄激动而殷切地望着他道:“殿下,你既醒了,便快些同陛下说清楚吧,也好还我一个清白啊!” 太子困惑不已。 李吉在一旁将大致的经过复述了一遍。 “……”太子听着这些话,出事前的画面逐渐涌回到脑海当中,他回想着,脸色渐渐愈发苍白可怖,双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庆明帝注视着儿子,问道:“晟儿,告诉父皇,究竟是何人害你?你可看清楚了——” 对上那双慈爱又满含怒气威严的眼睛,男孩子颤抖不止的手指微微抓紧了些,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道:“父皇……推儿臣下水的,不是堂兄……儿臣今晚未曾见过堂兄……” 四下顿时哗然。 ……竟不是敬王世子! 敬王世子闻得此言,紧绷的身子倏地软下,早已发软的双腿顿时再无丝毫力气,登时歪倒在地,真真正正再次喜极而泣。 呜呜,他的命保住了! 若非是气氛不允许,他真想当场给太子堂弟磕几个响头!——这活的简直太及时了啊! 不,不对…… 太子堂弟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他更该谢的人该是那位救人的姑娘! 敬王世子望向许明意,此时看清少女样貌,更是在心底感激道——仙子转世啊! “既不是省昌,那究竟是何人?”这边,庆明帝继续问道。 太子紧紧抓着皇后的衣袖,缓缓转过头看去。 第043章运气好 “是小瑞子……” 太子看着跪在一旁垂首瑟瑟发抖的内监,声音战栗地道:“是小瑞子将儿臣推入了池中……” 小瑞子和小祥子是自幼便伺候在他身边的,他性情内敛不擅与人交谈,唯独将这二人视作了可以说话可以信任的人。 可谁知…… 庆明帝骤然变了脸色,看向那冷汗簌簌,头不敢抬的内监。 敬王世子骂道:“好啊,原来是你这狗东西贼喊捉贼,谋害太子,还妄图将罪名推到我身上来!” “是你要害太子?!” 庆明帝眼中俱是寒意。 “奴……奴冤枉啊!” “殿下亲口指认,你还敢喊冤!”李吉尖声诘问道:“说,你究竟是受了何人指使!” 那内监却只是哭着喊冤。 见暂时问不出什么来,庆明帝面沉如水地吩咐道:“将人押下去严加审问!” 内监很快便被带了下去。 侥幸保住一条性命,身体虚弱受惊的太子也被太医与侍卫一同送回了东宫。 “今日险些错怪了省昌。”庆明帝看着敬王世子,道:“此事真相,朕必会命人早日查明。” “陛下说得是,确实该好好查一查,侄儿的清白尚是次要,然而欲图谋害储君之人却必是不能轻赦。好在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又多亏了这位许姑娘的妙手回春——”敬王世子已大致恢复了仪态,此时说着,便转头望向了许明意,并露出了一个自认友善又不失翩翩风度的笑容。 吴恙微微动了动眉。 看来这位敬王世子是个不记打的。 “没错,朕是该重重赏赐许姑娘。”看向站在镇国公身边的少女,庆明帝眼底也有了些许笑意。 “太子殿下乃大庆储君,臣女没有不尽力相救的道理,分内之事,不敢邀赏。”少女说着场面话,眼底隐隐几分因救了太子而生出的自得之色却掩盖不住,将她满是汗水、额发凌乱有些狼藉的脸庞显得生动而又张扬。 俨然就只是个遇事爱出风头,得了夸赞会因此得意,心思简单的女孩子而已。 “此番你立了大功,该是你的赏赐,推也推不掉的。”皇后笑着道:“只是以往倒是不知许姑娘竟如此精通医术——” 许明意心有分辨。 皇后娘娘这是在给她机会再次当众解释,毕竟她一个贵女这般擅长‘医术’确实太过异样,解释不清楚,是会遭人猜疑,或还会带来麻烦的。 “实话不瞒娘娘,臣女并不算懂医术,只是身边有一丫头自幼习医,平日里又爱钻研医书,臣女是偶然之下,同她习得了这溺水急救之法。方才将此法用在太子殿下身上,亦是情急之下的尽力一试而已,原本是并无太多把握的……” 不得不说,她的阿葵是真的很好用。 皇后了然点头:“原来如此。” “合着不过只是误打误撞呀。” 一旁的夏曦嗤笑道:“还真当她有什么过人的本领呢。” 许明意向她看去,不客气道:“误打误撞也好过夏四姑娘站在此处冷嘲热讽啊。” 她自也可以不理会夏曦的话,但谁叫她此时刚巧是刚立了功,注定要比往日气焰更加嚣张的许姑娘呢。 夏廷贞为文臣之首,许启唯乃武将之首,身为夏阁老幺女的夏曦,自幼便爱同许明意处处较劲,此乃京中人尽皆知之事。 起初只是较劲,然而大约是两年前,有一回许明意被烦得紧了,在敬容长公主的诗会之上将嘴欠的夏曦一脚踹进了荷塘里,令其出了大丑……这一脚之仇被夏曦记在了心上,从此后二人算是真真正正结下了梁子。 此时夏曦听得对方之言,察觉到四下投来的目光,脸色涨红着正要回击,却被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 “许姑娘救下太子殿下乃是实情,怎容你在此言出无状——” 夏廷贞眼里隐含着怒气。 夏曦缩了缩脖子,倍感难堪地低下头去,又暗自在心中给许明意记下了一笔。 “皇后同夏首辅说得没错,许姑娘必然是要赏的。”庆明帝看向一旁身穿鸦青色长袍的少年,语气温和不乏亲近之感:“还有阿渊,也该赏。” 吴恙抬手,干干脆脆,并未推辞:“多谢陛下。” “今日出了这等事,也委屈皇后了……好好地一个诞辰宴,闹成这般模样。”庆明帝向皇后低声道。 皇后笑了笑:“陛下这说的是什么话,生辰每年都要过,更何况晟儿得以化险为夷,臣妾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不待庆明帝再多说什么,她便又柔声催促道:“陛下有正事只管去办,交泰殿那边,由臣妾来安排就是。” 庆明帝眼神温和地点头。 “也好。” 他抬眼望向众官员,点了镇国公,夏廷贞及韩岩等人前往御书房紧急议事。 牵涉其中的敬王世子也需一并前往,只是临走前,不忘同许明意揖礼道谢:“今晚多谢许姑娘搭救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