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是什么话!错的是害二妹的人,又怎会是母亲!” 崔云薇咬了咬唇,鼓起勇气一般道:“要我说,此事未必不是夏曦所为!那日在尚玉阁中,她便百般为难我和二妹,说不准就是她刻意报复!” 文氏神情微变。 “薇儿,这等没有凭据的话,怎还可随意乱说,可是忘了你父亲是为何禁你的足了?” 这件事情,她也托父亲大致查实过了,那位夏家四姑娘近来并无丝毫异常之处。 “没有凭据,确实不能轻易冤枉他人。但若当真有可疑之处,也理应说出来。”许明意看着崔云薇,问道:“除了夏曦之外,清表妹可还曾与其他人起过冲突?” 崔云薇想也不想便摇头。 “二妹性子内敛和善,若非是被逼急了,从不与人争执半句!” “那个叫齐林的呢?” 许明意又问:“他平日同清表妹当真有往来吗?” “往来倒也有些。”崔云薇实言道:“我与二妹自幼在族中读书时,他也是常去书堂的,但这两年已是几乎不怎么见面了。” 她同二妹自去年年满十二后,便没再去过学堂。 齐林跟在父亲身边伺候笔墨,人在前院,甚少能有机会同她们遇见。 “可若说二妹同他……同他私奔,绝不可能!崔云薇笃定地道。 许明意不置可否,只又接着问:“出事前,齐林此人又可有什么异于平日之处?” 这些事情,伯府必然已经细致地查问过。 果然就听文氏道:“在那之前数日,恰巧他在府外的母亲病重,他终日来回于伯府和家中老宅,常是半日不见人影,便是真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也没人能留意到。” 一个家中母亲病重的人,即便是表现的比往日有些不同,也不会被人放在心上。 “病重?”崔氏微微皱眉。 家里母亲病重,还有心情学人家玩私奔? 这事怎么看怎么不对。 “清儿不见的第二天,府里使人去他家中看过,才发现那妇人竟是已经病死了……看样子已是有一两日了。”说到这里,文氏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也就是说,他在不见之前,便该知道家中母亲已然过世了,却未对外提及,也不曾准备发丧事宜!然而家中但凡是值钱些的东西,都已被变卖干净了。” 因此府里一些知情的下人间才有了“这是借着侍奉病重母亲的名目,在府外暗中准备私奔之事”、“眼见母亲死了,也再没了牵挂,连丧事都顾不得处理便将二姑娘带走了”此类的猜测。 许明意边听边思索着。 这个叫齐林的,显然十分可疑。 若不是私奔,那此人便是在刻意制造私奔的假象。 这般用意,无疑是为了杜绝伯府深究此事,以掩饰混淆清表妹失踪的真相—— 所以……他到底是自身起了歪念头,还是受了什么人指使收买? 第070章问个清楚(山东花菇万赏加更) “母亲,我们还是报官吧!再这般拖下去,我怕二妹她——”崔云薇心急如焚。 文氏眼神痛苦而犹豫。 她又何尝不知报官之后的希望会更大些,但这十余日的思虑下,她也清楚地明白报官带来的后果也是最为可怕的。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官府能不能将清儿找得回来不说,便是当真找了回来,清儿的名节也全毁了,外人的非议必会跟随她一生。 不止清儿,薇儿的亲事也会受影响。 甚至是伯府里的其他姑娘们亦会被牵连。 更不必提伯府和文家的清誉了…… 她固然想找回女儿,便是要拿自己的命来换也绝不会迟疑。可偏偏这世道对女子尤为不公,许许多多的东西压在女子身上,只要活在这世间,就注定逃不掉。 “母亲是怕父亲怪罪吗?” 崔云薇皱着眉道:“大不了此事过后,母亲带着我和二妹同父亲和离便是了!” 这些年来父亲事事听从祖母,从不曾为母亲和她们姐妹考虑过半分。 但能忍也就忍了。 真正让她对父亲失望透顶的二妹此次遇到这种事情,父亲非但不担心,还一心想着压下此事,又为此百般责骂母亲,甚至动手打了母亲! 父亲平日里喝点破酒就闹事,能力平平,长相平平,而且还脚臭! 这样满身缺点的男人,扔大街上都没人要吧! 崔云薇越想越替自家母亲觉得不值,又道:“即便他真将我们赶出去又如何,母亲还有嫁妆在,况且我还可以做绣活儿养活母亲和二妹!” 女子又怎么了,大不了她也学尚玉阁里的那位徐英师傅不嫁人,凭自己的本领一样也能活得很好。 文氏听得面上现出苦笑。 就女儿那绣技,不贴钱就不错了,何来养活一说。 况且,真若报了官,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丈夫反而是更加不可能同她和离的。 “别说这些傻话了。” 文氏眼睛红红,神情复杂地道:“是否要去报官,待明日你祖母出殡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她还需要再好好地想一想。 崔氏张口欲言,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她不是文氏,做不到真正设身处地地去体察对方的处境与思虑,自然也不好干涉什么。 看着面前神情反复的文氏,许明意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不知道文氏后来是如何想的,是否又遇到了其它阻碍,但很显然对方最终还是没能报得了官。 若不然,上一世她也不会对清表妹失踪之事一无所知了。 但报官还是有好处的。 且不提藏藏掖掖地去查,根本比不得官府介入来得事半功倍。 而对方这么做,显然便是料定了永安伯府不敢报官——如此之下,若真去报了官,说不定还能起到敲山震虎,引蛇出洞的作用。 再不济,借机观察四下各人反应,多多少少总也能有些收获。 想着那日崔家姐妹在尚玉阁中遭夏曦刻意为难之事,许明意斟酌了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 “关于报官,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不知夫人是否愿意听一听?” 文氏闻声抬起头。 柔柔淡橘纱灯的映照下,女孩子原本就偏向明媚的长相显得愈发秾丽了几分,一双眼睛却是清澈坦然,叫人望之便觉心中莫名安定许多。 即便是对女孩子接下来的话不报什么太大希望,文氏亦还是点了头。 “许姑娘请讲。” 夜风荡入屋内,纱灯拢着的火苗轻轻跳动了一下。 窗外夜如泼墨。 次日便是永安伯夫人出殡之期。 送殡队伍所经之处,漫天纸钱飘洒,作为京中有名的绝世孝子,永安伯世子崔信抱着绑着厚厚伤布固定的胳膊,哭得涕泗横流。 马背上的吴恙看见这一幕,略感嫌弃地皱了皱眉。 家中有人过世固然是件伤心事,但一个大男人当街哭得这般有碍观瞻,竟需被下人拖着走,甚至于连他身后的抬棺人都要屡屡停下等候,委实够不上体面二字。 骏马缓缓离开人群,待到无人处,一路疾驰回到了京中定南王府。 少年自马背上一跃而下,将缰绳丢给了上前行礼的仆人,大步跨上石阶。 “公子。” 前院一名小厮迎上来,道:“世子让小的在此等候公子回府。” 吴恙闻言驻足,看向小厮。 小厮紧接着道:“世子在书房等着公子过去说话。” 吴恙微一颔首,未有多问,提步离去。 主院中,宽敞明亮的书房内,定南王世子吴景明听得书房外下人通传,先是起身将手中密信放回到书架暗格之中,才道:“进来吧。” 说话间,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到手中。 下人将门推开,吴恙走了进来,看一眼父亲手中的史书,眼神不由微动。 父亲通晓各史,平日里根本用不着翻看史书。 因此这类书籍,也通常被习惯摆放在书架角落处,甚少会被拿出来。 吴恙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书架一角,抬手行礼:“父亲。” “听说你今日又去了茶楼?”吴景明在书案后坐下,一边示意儿子也坐下说话。 “是。”吴恙如实道:“儿子想继续查一查先前遭算计遇险之事。” 那个隐藏在黑暗处欲对他下死手的人,无论是朝廷还是吴家,至今都尚未能查明是何人。 “我先前便说过了,这件事情,自有族中人来查,你不必过分忧心。” 吴恙闻言神情没有太多变动,却是直言问道:“父亲为何不愿我经手此事?” 外人或是不清楚,但父亲却一向知晓,他这个定南王世孙在宁阳看似经常闯祸,只知四处玩乐,除了一张脸之外并无其他值得一提的长处,但这些不过是做给朝廷看而已。 相反,自幼他要学的东西,要经受的考验,便比旁人多百倍不止。 吴家在宁阳各处暗中所掌势力,他早在三年前便在祖父的授意下开始试着接了手。 族中下有各方势力纠葛,上至那些不宜见光的人命牵扯,他亦皆有经手。 是以,如今父亲两次三番的劝阻,若说是觉得他在胡闹,帮不了什么忙,是决说不通的。 今日他想要同父亲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