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之下,便是许明意也极难分辨对方是否右手有疾。 且眼前之人胡须遮面未必不是在刻意掩饰面容,而她对那名周叔的长相早已记忆模糊,只记得他那手绝妙的刀法让人印象深刻—— “远远跟着他。” 许明意低声吩咐扮作车夫的朱秀。 这种时候,宁可错跟,也不能放过一丝可能。 至于对方是不是那个人,稍后一试便知—— 两刻钟后,占家的马车在一处庄子前停下。 车夫下了马车,敲门之后走了进去。 “老爷说了,叫你在外安心避一阵子,等过几年再回京来……这些银两你且当作盘缠在路上用吧……” 一名同他身形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低声说道。 ‘车夫’沉默着撕下面上假胡须,脱下外袍。 见他收了银子离去,中年男人在心底叹了口气。 老爷当年收留此人,便是看中了对方的能耐,本以为可以一直留在府里用着,可谁知对方此次做事不小心,竟然留下了把柄。 如今也只能将人送离京城了。 而对方这一走,还会不会再回来就说不好了…… 他将对方留下的衣物换上,低头出了庄子,赶着马车往清玉寺的方向而去。 先前那人,则是从庄子后门处离开,沿着一条无人小径朝着东面走去。 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他缓缓放慢脚步,最终驻足,干裂的嘴唇里吐出粗哑的声音。 “别跟了,出来吧——” 对方人并不多,趁早解决干净才不会耽误他赶路。 第084章逼问 朱秀带着两名黑衣随从现了身,二话不说便朝着对方攻去。 男人起初只是防守闪躲,几招过后,左手微转,自宽大衣袖中探出了一柄精巧的弯月刀。 枯叶随风坠下,男人散落的额发下是一双冷极的眼睛。 他的弯月刀一旦出鞘,必要见血。 只七年前有过一次例外——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他被逼无奈,用弯月刀给镇国公府的小姐表演了如何切西瓜。 但也只有那一次例外而已,不会有第二次。 男人的想法刚在心底落音,握着手中弯刀跃身而起。 同一刻,他身后身穿水红色襕裙的少女微微眯起双眸,双指间银针飞离,针尖破风袭去,不过一瞬,便精准无误地没入了他的后颈处。 男人身形一僵,手中还未来得及见血的弯月刀跌落在脚下。 他艰难地转回头看去。 少女精致的眉眼间一派冷然之色。 既然已经见他以左手使出了弯月刀,证明了猜测无误,此时不将人解决了还等什么?难道要留着看他武术表演吗? 真论起观感,倒真比不上街头卖艺者。 “……” 男人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第二次。 又是她。 “姑娘打算如何处置此人?”朱秀语气恭谨地问道。 “此时不宜带回城中,且绑去最近的一处庄子上吧。” 许家在城外自然也有庄子,且不止一处,附近最大的一处坐落于三里开外的湘湖边,是她生母的陪嫁。 朱秀立即应下。 见一行人很快离去,且熟练地掩饰了现场打斗过的痕迹,屏息隐于灌木丛后的暗卫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地。 待他赶回清玉寺时,吴恙正陪着母亲在禅房中用寺中斋饭。 见少年将一碗粥喝下,徐氏十分满意。 这粥叫做姻缘粥,甭管灵不灵验,就当图个吉利好了。 “儿子吃好了,母亲慢用。” 吴恙擦了手,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徐氏也不管他,心情不错地吃着菜。 吴恙出了禅房,暗卫便现了身。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吴恙问道。 暗卫默了默。 他也觉得挺快的。 但确实帮不上忙啊。 暗卫将前后经过说了一遍:“……那人看着身手确是不弱,但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许姑娘一根银针刺昏了过去。” 他当时看懂了那男人倒下之时眼中的不甘,他也理解那种身为高手却不战而败的屈辱感。 吴恙意外之余,却是不禁笑了一声。 “很好。” 暗卫听得摸不着头脑。 公子将他派去,也没能帮得上许姑娘什么忙,怎么还“很好”上了? 吴恙负手信步离去。 说来也确实奇怪—— 刚开始知道许明意这个人时,未见面便已见识到了对方身上的将门彪悍之气,又因冲喜之事及许家态度使然,他俨然只觉得镇国公府的许姑娘,就是个叫人有去无回的火坑。 现在看来,确实极容易叫人有去无回,断不能轻易得罪了她。 但他却突然觉得这样很好。 若他有个女儿的话,他也希望能将女儿养成这般模样,在家得尽宠爱,在外足以自保。 而他应当会是个称职的父亲。 这个念头一出现,少年的脸色顿时有些古怪。 他一个连媳妇都不想娶的人,竟直接想养女儿了,说出去像话吗?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天。 红线还没给他牵,这就跨到子女缘上头了? …… 风拂过湘湖,漾起层层轻缓水波。 湖边的庄子里,少女坐在堂中,手中捧着一盏热茶,淡青茶汤轻动,一如院外被微风吹皱的湖面。 被绑了手脚扔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艰难地睁开眼睛,拿模糊的视线缓缓扫视着四下。 “醒了?” 少女冷清的声音传入耳中,却叫他身体顿时紧绷。 循着声音费力抬头看去,男人咬了咬牙,蓄了些力,道:“如此胜之不武,便是将我擒来,我亦不服。” “胜之不武?” 许明意冷笑一声:“你对一位不过十三岁的柔弱女子下手,难道便称得上正当光彩了吗?” 至于服或不服的问题—— 许明意看向阿珠。 阿珠会意上前。 实不相瞒,她最喜欢听别人在姑娘面前说自己不服了。 阿珠取出一排银针,不紧不慢地一根根刺入对方身体。 虽然不如直接捅刀子来的痛快过瘾,但姑娘说了,这个后劲儿更大些。 男人咬牙忍着。 不过区区针刺之痛而已,小姑娘果然还是小姑娘,尽想些花里胡哨没用的手段。 然而待阿珠将最后一根针刺进他手臂之后,男人忽觉原本麻木无力的四肢传来了阵阵疼痛感。 短短瞬间,那疼痛便从四肢蔓延至全身,且愈演愈烈,就像是身体里有无数条虫子疯狂地在啃食着! 这针上有毒! 顷刻间浑身爬满了冷汗,男人疼得神情狰狞,青筋暴起,身体忍不住蜷缩起来。 “料到你嘴硬,故而便没同你客气。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答得我满意了,自会替你解毒。”许明意看着痛苦挣扎的男人,半点不觉得可怜。 真正可怜的人是眼下生死不知的清表妹,及等着清表妹回家的永安伯世子夫人和薇表妹他们。 “你……你若真有本领便干脆一刀杀了我……” 男人拿通红的眼睛看向她。 “别说这等无意义的废话了。杀不杀你,我的本领都摆在这里。死不死,却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