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意握着那枚平安符,心中的勇气也在缓缓归位。 她豁然站起了身来。 “我这便去见祖父,同他说明此事——” 吴恙点头。 “那我在此处等着你。” 见她似有不解,少年正色解释道:“若镇国公不同意你插手此事,便由我去做。” 镇国公府身处这天子脚下,夏廷贞乃当朝首辅,皇上近臣,镇国公有所顾忌也很正常。 他知道,许姑娘无意让他卷进此事,但若她当真做不成此事,必然心有挂碍遗憾—— 那便由他来做她无路可选时的退路好了。 少年神态一丝不苟,显然并非随口一言,而是在极认真地对待此事。 许明意回过神来,向他笑了笑,点头道:“那吴公子且等着我。” 他的好意她清楚地感受到了,然而她还是认为,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将此事推给他来做。 但若祖父当真不肯同意,她必也要另想他法,吴世孙向来聪明,有他一同商议对策也是好的。 见女孩子转身大步向镇国公府走去,身穿夜行衣的背影纤细却笔直,吴恙看了一会儿之后,眼中浮现疑惑之色。 许姑娘有门不敲,竟然带头翻自家墙?88 自幼的教养让少年一句“未免不妥”到了心头,然而很快便有另一道声音将其盖过——兴许是这样比较省事吧,毕竟她是个急性子,有情可原。 而后又亲眼目睹一个、两个、三个…… 朱秀带着一群黑衣随从跟着无声翻墙而入。 “……”吴恙没再评价什么,转回头望向月色下一片平静的河面。 急性子的许明意直奔了镇国公的居院而去。 “祖父可歇下了?” 刚进得院中,许明意便问道。 “姑、姑娘……”守在廊下的小厮惊诧地看着一身夜行衣,腰间还明晃晃别着匕首的自家姑娘,一时竟忘了回话。 姑娘大半夜穿成这样真的合适吗? 云伯闻声走了出来向少女行礼,暗暗扫了满脸惊色的小厮一眼。 姑娘不过是穿了身黑衣裳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在自家还不能想穿什么穿什么了? 小厮默默低下头去。 是他一时忘了,这确实也没什么值得惊奇的,毕竟这作风确实很姑娘。 “老太爷刚刚歇下。”云伯轻声细语地询问道:“您若是有急事,老奴这就去将老太爷喊醒?” 虽说喊醒老太爷这种事情无异于在老虎身上拔毛,但姑娘总是例外的。 许明意微一点头,边往堂中走去。 平日里她断也不会搅扰祖父休息,但徐英之事耽搁不得,今夜她必须做出完整的决定。 “吵吵嚷嚷地还让不让人睡了!老子看你们是皮痒了吧!” 卧房内传出老人不满的声音。 常年打仗的人,习惯了警醒,有些风吹草动便醒了。 “老太爷,是姑娘来了……”云伯赶忙进了内间。 下一刻,就见皱着眉的老太爷脸色顿时和缓了下来,语气里也没了丝毫躁怒:“是昭昭?” “姑娘找老太爷应是有急事,就在外头堂中等着呢。” 镇国公立即坐起了身,下床穿鞋披衣,大步走出了卧房。 “打搅祖父歇息了。”许明意福身行礼。 “无妨,原本也没能睡熟——”上一刻呼噜还打得地动山摇的镇国公看一眼孙女的装束,皱眉正色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云伯适时地带着小厮退去堂外廊下。 许明意将事情的前后经过细致地说了一遍。 镇国公听罢脸色难看至极。 “夏廷贞竟养出了这么一头禽兽不如的祸害!” 欺凌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这要是他军中帐下,早已被军法处置了! 但这也注定只是假设而已,毕竟他麾下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废物禽兽都肯收的! “那个姑娘,如今还在他那别院密室之内?”镇国公略将心绪平复,向孙女问道。 许明意点头:“她想以自身作为证据,故而不肯走。” “昭昭想帮她?” 许明意再次点头,等着自家祖父的反应。 “理当相帮!”镇国公看着孙女,痛快地道:“此事自有祖父来替你撑着,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 第092章世间之美好 许明意微微抓紧了手指,压下翻涌的心绪,一瞬不瞬地看着老人:“可如此一来,夏家定会察觉是我们镇国公府在背后推动此事,孙女担心夏家会暗中报复针对——” “难道没有此事,他夏廷贞便会待咱们镇国公心存仁善了?占家为夏家所用,多番欲探听我府中之事,单此一点,足可见夏家之用心!” 镇国公拿不以为意的语气同孙女说道:“更何况,此事错在他夏家!而如夏廷贞这等肚子里装着一堆弯弯绕绕的货色,一贯顾全所谓大局,我谅他也没那个胆量敢同老夫硬碰硬——即便他真要另使什么阴招儿,也没什么可怕的,既然迟早都要对上,早解决了早睡安稳觉嘛!也不是什么坏事!” 许明意听得险些要笑出声来,眼圈却微微泛红。 “公道不能只在人心……”老爷子轻轻拍了拍孙女的肩膀,声音缓和下来:“放眼京中,若连咱们镇国公府都不敢替她们去争这个公道,便真正无人能帮她们了。” 闻得此言,女孩子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伸出手抱住了面前的祖父。 她知道,看似脾气暴躁不好说话的祖父实则暗中帮过许多人。 祖父说过,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得不仅是自己的能力,还有一份好运气。 而世间的运气是有限的,被他得去了,与他一样有能耐的人便注定只能丢了这份时运。 所以当他得到这一切好处之后,要存有一份感恩与敬畏之心,不能因此忘形忘本,对于值得相帮之人,暗中便要帮上一把——不为施恩于人,也并非是要彰显心善,只是有什么能力做什么事,为自己心安而已。 她有着这世间最好的祖父! 而徐英这件事情于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小事。 她一贯也称不上多么心软,可今日之所见,无一处不叫她愤怒异常,她想做这件事,却又因前世之事而不得不瞻前顾后。 前世失去家人的经历,叫她看似愈发坚硬,实则内心胆小了许多。 说句怂些的话,她这是被吓破胆了。 换作往常,无知无畏的她哪里会去顾及这些,定是正如祖父那句话——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了! 可她如今真的变得过分胆小了,遇事总要去想最坏的那个结果。 这一刻抱着自家祖父,感受着来自家人给的底气与力量,她才算真正说服自己——未雨绸缪断没有错,但若一味计较得失,那便注定只有“失”了。 父亲曾同她说过,人活在世,若论得失,心安便是“得”。 “祖父知道,你是个执着的孩子……若是不叫你去做,你必是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自己心中这一关。”镇国公慈爱地轻轻拍了拍孙女的后背,道:“若当真做不得,祖父也不可能由你胡闹,凡事量力而行,这不是刚巧咱们家还有做这件事的能力么?” 说句凉薄些的话,这件事情,若换作是他,他并不见得会去插手。 但昭昭亲眼看到了,撞上了,且她想做,那便不一样了。 他并不是为了做好事而毫无底线的人,这世间不公之事遍地都是,便是想善良,却也要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份能力,否则便成了犯蠢。 而犯蠢的善良,是没有意义的。 他选择保护孩子的善良,也要提醒她该守住那一条线。 “祖父说得对。” 许明意平复了情绪,站直了身子,将眼泪擦去,道:“孙女心中有分寸在,定会谨慎行事。” 而她既然决定要去做了,这件事情的意义,便不止是帮徐英了。 祖孙二人又细谈了接下来要如何做才最为妥当周全。 最后,镇国公对孙女讲道:“凡事尽力便可,真做不成,切记也不可再强行为之。” 在这京城之中,想要动夏家的二公子,终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许明意点头。 “孙女记下了。” 镇国公半开着玩笑道:“回去歇着吧,这是场硬仗,须得养好精神。” 许明意应下,行礼后退了出去。 看着孙女的背影,镇国公心底只觉得对日后有可能会面临的风雨,又多了份把握。 云伯走了进来。中原书吧 “给我拿本兵书过来!” 镇国公在椅中坐下吩咐道。 云伯不禁一愣:“您这是不睡了?” 镇国公睨他一眼:“叫你拿你就去拿,年纪越大话越多了。” 他的孙女这般中用,他心情好得要命,哪里还有什么困意? 云伯连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