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晗步出内间,向守在堂外的管事嬷嬷交待道:“少奶奶如今需要静养,偏她近来性子好动,有劳嬷嬷多加提醒一二——若无必要,便别再纵着她随意出去走动了。” 管事嬷嬷忙垂首应下。 一旁的丫鬟脸色变了又变。 二爷这是……要禁她们少奶奶的足吗? 见夏晗进了书房,丫鬟连忙回到内间,将他方才交待管事婆子的那番话说给了自家少奶奶听。 吕氏瞳孔微震。 丈夫竟要开始软禁她了……! 这是不信任她了吗? 还是说……厌弃她了? 然而比起这些,此时此刻还有让她更加害怕的事情。 “将窗子打开,我想透透气……”她呼吸不畅地向丫鬟催促道。 丫鬟见状赶忙将窗子支开。 吕氏透过窗棂看向掌了灯的书房。 书房的门紧闭着。 灯火映照之下,隐隐约约可见一道高大的男子身影立在书架前。 吕氏将呼吸放慢,盛满了惊惧不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影子的动作。 影子在书架前站了似乎许久,久到叫她认为他必然是发现了什么…… 他会不会像对待徐苏一样对待自己? 巨大的恐惧将吕氏淹没,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下一刻就会尽数崩塌,而书房中的那道黑影像是一只巨大的手,随时都有可能将她拽进无边地狱中去。 她甚至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半刻钟,或许是半个时辰…… 那道身影终于离开了书架,继而在书案后落座下来。 不知为何,分明只是一道影子,却叫她清晰地察觉到,丈夫的目光也在遥遥地注视着她! “关上……将窗子关上!” 吕氏颤声吩咐道,一边慌慌张张地躺下。 丫鬟依言合上窗户,走到床边,替她将被子盖好,担忧不已地问道:“少奶奶,您还好吧?” 她便知道,不该将那木偶的事情那般详细地说给少奶奶听的……少奶奶嘴上说着不怕,可果然还是被吓着了。 她固然也怕,却很快便能抛去脑后了。 而少奶奶这模样,显然是真正吓到心里去了。 那只木偶,少奶奶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为何要吩咐她连二爷也瞒着? 不知真相的丫鬟不得其解,却也不敢再多嘴提起此事。 见吕氏不曾应声,丫鬟唯有轻声安抚道:“少奶奶,郎中交待了要多歇息,您且好好睡一觉吧……奴婢就在这儿守着您。” 吕氏缓缓松开不知何时紧咬起的牙关,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她是该睡一觉了…… 腹中的孩子,她必须要保住。 且近来发生的一切都太过异常,直叫人无法可想…… 说不定这些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呢? 一觉醒来,一切都还是原本的模样,丈夫还是那个体贴温柔、待她百般呵护的丈夫,而她也还是叫无数人艳羡、处处顺心如意的夏家二少奶奶…… 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第118章道人 吕氏在心中一遍遍念着这些话,直到陷入梦境。 可梦中也并不平静。 一个女鬼模样的人追着她…… 还同她说要投胎去她腹中,做她的孩子,以报前世之仇! “不……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吕氏惊叫出声,蓦地张开眼睛,大口地喘息着。 房中的灯已经熄了,只廊下还有微弱的光透进窗内,让视线勉强可见。 吕氏惊魂不定地瞪大眼睛看着床顶,片刻后,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侧。 猝不及防之下,她的视线对上了一双浸在黑暗之中,似乎一直在静静注视着她的眼睛! “啊!” 受惊之下,吕氏惊叫出声,双手撑着坐起身来,缩到床角处。 “别……别杀我!” 夏晗缓缓起身,似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瑶儿,你到底是怎么了——” 听出他的声音,吕氏被拉回现实,然而心中的惊惧却半分不减。 丈夫一直在看着她?! 不知看了多久! 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他要如何对待自己? 且那种眼神……叫她害怕到无法形容,只要一想到,甚至还是想要失声尖叫。 身体的不适及精神上的崩溃,让吕氏甚至顾不得再去掩饰什么,她拿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抱着头,不敢去看黑暗中的丈夫。 夏晗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厌恶之色。 富贵人家养大的,当真是没用。 果然,除了眼睛有些像她之外,其余根本比不上她分毫。 单是这份不堪一击的心性,便叫人不想再多看哪怕一眼。 但谁让她肚子里还有着他的孩子呢…… 夏晗强忍下心中的不耐,抬手触向吕氏的额头。 “瑶儿,你做噩梦了。一直在说些奇怪的梦话,我放心不下,才在一旁守着你。你似乎有些起热了,我这便让人请大夫来给你看看。” 吕氏怔怔地听着,没有也不敢有丝毫反应。 守在外间的丫鬟行了进来掌灯。 见着丫鬟和大夫进出,藏匿在暗处屋脊后的小七疑惑皱眉。 这夏家的二少奶奶又是说梦话,又是大喊大叫,该不会是被吓出毛病来了吧? 回头他得让人将此事告知公子和许姑娘才行。 心中念着此事,小七的目光一寸寸环视四下。 院中四下重新亮起了灯火,倒是给他此次的差事又添了几分便利。 一夜很快过去。 因天气阴沉未见朝阳的缘故,天色真正放亮都比往常迟了半个时辰。 城南永安巷后,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的不起眼的客栈内,一名中年男人仍在客房中呼呼大睡着。 一阵风来,将年久失修的窗子吹开了来,伴随着“咯咯吱吱”的声响,初秋的冷风灌入房中,让睡梦中的男人冷醒了过来。 “什么破客栈,娘的,亏得每日还有脸来催我交房钱,还不如睡破庙……” 男人骂骂咧咧地起身,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道袍,趿拉着鞋子去关窗。 然而双手刚触及到窗棂,忽见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只手扒在了窗沿处。 “啊呀!” 男人吓得手一抖,连连后退着。 一道黑影以手撑着身子,利落地翻进了房中。 “你是何人?想干什么!”男人神情惊诧地看着来人。 他要钱没钱,要色没色,对方意欲何为?! “何道长,我们公子想见你。” 男人表情一凝。 对方知道他姓何? 可他初来京城,各处门路都没能打通,怎会有人认得他是哪个! “你们公子是——” 他一句话还未能问出口,就被对方一把抓住一只手臂从窗口跳了下去。 堪堪落地,惊魂未定之下,这回甚至只来得及说出“你们”两个字,便又被极快地塞进了一辆马车中。 马车很快驶动,未再给他反应的机会,便带着他往未知的方向赶去。 ……这一大清早地,究竟是什么情况! 种种茫然震惊之下,从城南到城西,最终他在一片竹林内的凉亭中,见到了一个人。 一名身穿苍色锦袍的少年负手站在亭中,英朗的眉眼间透着几分仿佛与生俱来的冷清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