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值得庆幸的是,她们终于甩掉了后面追来的人。 “小喜,我们去哪儿?”陈美丽声音发颤地问。 “他们在找你,今晚出不去了,先去我家,可以吗?”走在前面的黑影,其实是个身形单薄的少女,她鬓边未被黑布包裹严实的白发,像月光一样皎洁。 她说话语调很慢,像是字斟句酌,带着独特的韵律。 但陈美丽知道,其实是因为她很少说话,有些生疏罢了。 小喜算是陈美丽在这个村里唯一的朋友,因为她们都被村里小孩子排斥。 陈美丽是因为胖,小喜却是因为她异于常人的白,她生下来,稀疏的胎毛就不像别的小婴儿一样是黑的,而是白色。 她家里人吓坏了,村人说,这孩子是山里的精怪托生,因为小喜妈妈怀她的时候去山里捡过柴,被精怪看上了,吃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然后钻进她肚子里投胎成人。 小喜家人害怕她又不敢伤害她,最终把她扔进了山里。 小喜命大,没冻死饿死,被住在山脚下的一个孤寡老婆婆捡了回去。 老婆婆无儿无女,说她年纪大了,不怕死,真是精怪也不怕,就把小喜捡回去养。 因为她长着白头发,老婆婆想着以前听过的白毛女,就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小喜。 小喜没朋友,陈美丽也没有,她小时候其实也有点儿害怕小喜,因为她太不一样了,那么白,皮肤白,头发也白,像雪做成的人。 可她又觉得小喜好看,而且大家都说小喜是精怪,会吃人,吃小孩儿,但小喜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于是陈美丽偷偷把自己带来的糖果、玩具、故事书等等分享给小喜。 一开始她不肯要,也不理她,但陈美丽感觉得到,小喜不讨厌她。 时间久了,她给糖,小喜也会接受,然后给她一把野果子。 她给小喜讲故事书里的故事,小喜就安静听着,不说话,但也不离开。 “谢谢你,小喜。”陈美丽抽噎了一下,眼底藏着惊惶,听着村里的叫嚷声,依旧惴惴不安。 她跟着小喜去了她家里,前年养大小喜的老婆婆去世了,现在她一个人住在这里。 小喜点了煤油灯,给陈美丽拿了吃的:“你吃。”她家里只有这些食物最好。 陈美丽一看,是她这次回来带的牛肉干,她给小喜送了一包,这是走的时候,沈鱼给她装的。 想到好友,陈美丽眼眶一热,她吸了吸鼻子:“这些是给你的。” 小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去拿了两个干硬的馒头过来:“只有这个。” 陈美丽接过馒头,大口大口吃起来,她饿极了,被噎得眼泪差点儿出来了。 小喜抽了抽鼻子:“你受伤了?”她闻到了血腥气。 陈美丽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腿,裤子破了条大口子,不知道在哪儿划伤了,小半个腿都是血。 小喜脸色一变,打了一盆水给她:“你自己处理一下伤口。” 她得把路上的血迹处理掉,否则会被人沿着血迹发现陈美丽在她家。 “好,你小心一点儿。” 陈美丽忍着疼,用水把腿上的血冲干净,露出一条手掌长的划伤,伤口有点儿深,中间两厘米左右,皮肉都绽开了,还在不停流血。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想,把破掉的裤腿撕开,撕了几块布条出来,用力把腿上的伤口缠紧。 过了一会儿,果然不怎么流血了。 第115章 看见伤口不再流血了,陈美丽松了口气,还好有用。 小喜回来的有点晚,她视力不太好,天黑,只能摸索着凭着血腥气和手指头摸着,把沿途的血迹处理掉。 “好了吗?”小喜看着陈美丽的腿。 “好了,我用布条绑起来,不流血了。”陈美丽担心地问:“外面怎么样了?” “王家人都在找你,村里很多人都出来了。”小喜皱着眉头,因为她家住的远,远离村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她这来,但是陈美丽总不能一直藏在她家。 听说还有人在找她,陈美丽大眼睛里闪过恐惧,她战战兢兢问:“我、我能在你家待几天吗?我等我爸爸来接我……” 她爸爸不知道还有几天才能过来,小喜家住在靠山的位置,出去的话,要么穿过村子,要么翻山,翻几座山能到另一个镇子。 她伤了腿扭了脚,爬不了山,也不敢穿过村子,大概只能在小喜家躲着,等她爸爸来。 “好,你就呆在我家,这几天不要出去了。”小喜一口答应下来。 “谢谢你啊,小喜。”陈美丽感激不已,这种时候,小喜愿意主动伸手拉她一把,她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她才好。 当晚,陈美丽就在小喜家住下了,两个小姑娘睡一张床。 本来以为到了陌生的地方,会睡不着,但大约是因为太疲惫了,躺下没多久,她就沉沉睡去。 倒是小喜睡得不太安稳,陈美丽逃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之后又折腾了半宿,她躺下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就听见了村里隐约传来的鸡鸣声。 小喜揉了揉眼睛,起床,准备去做些早饭。 单人床不甚宽敞,睡两个小姑娘虽然不至于拥挤,但动作间两人肢体难免碰到一起。 小喜起床的时候,不小心碰到陈美丽的胳膊,她动作一顿,摸了一下陈美丽额头。 好烫。 她连忙推了推陈美丽,又着急地叫她,好一会儿,陈美丽才懵懵懂懂睁开眼睛,眼神迷茫:“小喜?” “你发烧了,烧的很厉害。”小喜着急道。 陈美丽烧糊涂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喜的意思,她摸了摸自己脑袋,摸不出来什么感觉。 “我家里有些草药,我先给你煮了,你喝着试试。” 小喜跑出去,把以前她发烧,奶奶找村里赤脚医生开的草药翻出来,给陈美丽煮了一碗药。 然而不知道是放久了还是怎么回事,药喝下去,烧还是没退。 小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见过村里有发烧一直不退,然后烧成傻子的。 要是陈美丽一直不退烧,可怎么办才好。 斟酌片刻,小喜去翻出自己仅有的一块多钱揣上,推了推陈美丽:“我去县城里给你买药,你在家警醒着点儿,要是听见有什么动静,你就赶紧藏起来。” 听她说要去县城,陈美丽眼睛亮了亮,一把抓住小喜的手:“能帮我打个电话吗?” 她顿了顿,纠结道:“我、我没有钱了,你能……能先借我一点儿吗?” 小喜垂了垂眼,小声问:“打电话要多少钱。” 陈美丽想了想,说:“大概几毛钱。”没出省会便宜一点儿。 小喜摸了摸自己兜里的钱,悄悄松了口气,应该够用的。 她又问了电话该怎么打,陈美丽详细给她讲了去邮局打电话的具体过程,把她爸爸办公室电话报给小喜。 小喜背了两遍,怕忘了,又拿了快烧黑的碳,让陈美丽把号码写在她胳膊上,衣袖放下去就遮住了。 “等等。”小喜临走前,陈美丽又叫住了她。 她仰着一张烧的通红的脸,眼巴巴看着小喜:“我再给你写个电话吧,要是……要是我爸爸电话没打通,你就打这个,可以吗?” “好。” 陈美丽犹豫了一下,给了奶茶店的电话,沈鱼家里虽然也有电话,但他要是不在家就白打了。 奶茶店白天一直都有人在,就算沈鱼但是没接到电话,等他去了,店员也会把收到来电的消息告诉他。 “这个电话肯定有人接,你就报我的名字,说找沈鱼,如果电话里的人告诉你沈鱼不在,你就留个口信,让她们跟沈鱼说,我遇到了麻烦,让我爸爸赶紧来接我。” 小喜记下陈美丽的话,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手边,锁好了门,背着背篓假装去卖山货,蒙头蒙脸往县城走。 进了村子,小喜听见到处有人在说昨晚王家的那场风波,还有王家的、罗家的人四处转悠着。 王家老太太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人哭诉:“这死妮儿,我是她婆,我还会害她不成,她就是让她爸给教坏了,哪有十八九岁的大姑娘还不说亲的,耽误成了老姑娘,以后可咋办。” 王家儿媳妇罗翠花在一边劝道:“咱都知道娘您是啥样的人,最疼孩子,是美丽那死丫头不听话——” “你说谁死丫头,说谁呢!”罗招娣怒道:“我还没死,你就嫌弃起外甥女来了?我跟你说罗翠花,要不是腾娃子人好,我可看不上你们老罗家。” 罗翠花表情讪讪,在心里直翻白眼。 不是你自己先说的吗?现在跟我这装好人了,那陈美丽也不见得领你的情。 “娘,那、那现在美丽跑了,咱怎么办?”罗翠花到底不敢跟老太太硬着来,僵硬的转移了话题。 罗招娣叹了口气:“腾娃子说,美丽受了伤,应该跑不远,咱就等着吧。” 说着说着她又难受起来:“这妮儿到底咋想的啊,这么好的亲事,又不是要让她跳火坑,咋就不听劝,受了伤都要跑,也不怕让狼给叼了去……” 小喜视力比一般人差,但听力嗅觉都很灵敏,听了个全程,低着头,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她昨晚只收拾了往她家附近的血迹,再远就靠近村子了,当时有很多人,她不好过去。 “站住!”村口有两个不认识的男人堵在那里,看见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喜,眼带怀疑。 本村几个看热闹的闲汉倒是认出了小喜,连忙拉住他们,小声解释起来。 那两个男人听了,瞅了瞅小喜:“这就是那精怪托生?” “可不是,你看她那脸,白得跟鬼一样,头发也是白的,眼睛是红的,可吓人了。” 小喜头垂得更低了一些,那两个男人有些犹豫,一个胆子大点儿的走过来,小喜抬头,两人眼睛对上。 男人吓了一跳,真是红眼睛! “走吧走吧。” 小喜走远了,还听见他们唾骂着:“真是晦气。” 小喜很少出门,偶尔一次外出采买,去的也是乡里或者镇上,县城只去过一次,还是很小的时候奶奶带她去的。 但是镇上她不敢去,罗腾起就是在镇上邮局工作,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小喜凭着记忆里久远的线索,顺利摸到县城。 主要是镇上去县城的路是最宽最平坦的,她顺着那条路一直走,就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