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觉得介入的有点深了,当即推辞道,“这不是小弟该看的。”
陆訚浑不在意的直接说道,“现在军中粮食充盈,堆积如山,草料也存放的到处都是。”裴元听了,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是军中的粮草出了问题,这不是挺好的事情吗?”
陆訚见裴元没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继续道,“我大明的制度,军队在州县行军,由当地州县征发徭役,供应军队熟食。现在食物多的吃不完,很多都坏掉烂掉。喂马的草料陆续积存,现在已经有数千万束。”
裴元不知道这个太监,怎么对粮食上心起来,询问道,“所以?”
陆訚还没说完,继续补充道,“每束草有三十斤,按照配额,每匹马每日还有三升豆料。”
裴元听到这里,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怎么吃的完?!”
当数千万束和每束三十斤两个数字粗略相乘,立刻带给了裴元极大的震撼。*
这可比食物多的吃不完这种说法,更有冲击力。
陆訚道,“当然吃不完,每天都有大量草料烂掉、烧掉。”
说完,陆訚向裴元问道,“你觉得这样正常吗?”
裴元无语,正常才有鬼了。
我大明什么时候打过这么富裕的帐。
陆訚揉了揉眉头,嘟囔了一句,“所以,我总感觉会出事啊,该不会有什么屎盆子扣到我们头上吧。”
陆訚说的“我们”,自然不是他和裴元,而是陆訚和在座的那些武官们。
或许是因为牵扯到了自己的利益。
就连那些武官也都放轻了动作,刻意倾听起来。
裴元有些蛋疼,老子是来做任务的,又不是来开副本的。
大明这两京十三省,怎么这么不省心呢?
裴元简单琢磨了一下。
首先,排除户部出于好心的可能。
其次……
裴元微眯了下眼。
其次,一切都能说通了。
户部用太仓银疯狂的放水,接下来就该要免粮减税了。
等到这一套组合拳打出来,大明岂不是立刻就要陷入一场空前的经济危机中?
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裴元正琢磨着,陆訚催问了一句,“贤弟?”
裴元回过神来,笑着说了句,“有点头绪了。”
陆訚听了大喜,连忙追问道,“贤弟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也好为我解惑。”
裴元听了笑笑,“弓已经拉开了,但还没有瞄准,说出来就不灵了。不过陆公公不用担心,户部要针对的不是你。”
裴元的目光也扫过在座的诸将,“目标也不是你们。”
陆訚先是舒了口气,然后半开玩笑道,“不能说吗?”
裴元想着席间还有几个朱厚照以后的干儿子,也不想招惹太多的是非,便道,“徒增烦恼。”
陆訚马上就要立下不世之功,现在心态很好,一听说不关自己的事情,就笑道,“也罢,既然不关我的事,我也懒得操心了。”
随后陆訚让人去催酒饭,很快就有人开始往帐中摆布酒菜。
朝廷的大军在内部作战,走到哪里,都有地方州府补给,自然少不了手艺精湛的厨子。
裴元这一路风餐露宿,全靠干粮顶过来,等到酒肉上来,也不和众人客气,直接大吃起来。
陆訚出京了有些时间了,难免有些挂念,劝酒的间歇,时不时就询问宫中的事情。
他终究是个内官,不管建立什么样的功业,也还是要回宫中的。
裴元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把天子有心腾笼换鸟,以卓越有能的弘治旧人,替换掉当年潜邸七虎的事情说了。
这在京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也不算出卖谷大用和丘聚。
陆訚之前也听到了些风声,如今从裴元耳中听来,越发的心中有底了。
陆訚有些话想问的深一些,却也明白不是说话的场合。
等到酒食用罢,陆訚便对众多武官说道,“我这贤弟远来劳累,也该好好休息了。今日都吃了酒,也不议什么事了,都各自散了吧。”
众将闻言,俱都起身告辞。
等到人都走散,陆訚去帐外看了几眼,吩咐人守住帐门,随后便向裴元正色询问道,“这么说,这个司礼监掌印就是在我和萧敬中间选了?”
裴元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他也有心和陆訚对朝局交流下看法,便直言不讳道,“萧敬的把握大一些。”
陆訚微微皱眉,不乐道,“我有平定霸州贼的功绩,难道也不行吗?”
裴元听了长叹一声,对陆訚道,“这个功劳只怕很难了。”
陆訚闻言诧异,“什么意思?”
裴元对陆訚说道,“我得到了最新的情报,霸州军已经打算强攻团风镇,然后夺取那里的战船南下。”
陆訚刚才那拧起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开了,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喜悦,“那些马贼要弃陆走水?”
裴元不动声色道,“正是如此。”
陆訚立刻不解的反问道,“当初说把霸州军逼到大江边上,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只要让霸州军的流贼丢下战马,转而选择不擅长的舟船,那他们不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裴元顿了一下,平静的对陆訚说道,“你说的没错。团风镇就算有船,也绝对不可能容得下数万人乘船逃窜。霸州军就算想要弃陆走水,除了他们最精锐的数千人,别的人根本就带不走。”
“如此一来,霸州军的能战之卒就十不存一了。”
陆訚哈哈一笑,连连点头。
裴元继续道,“北人不善舟船,就算他们沿江抓到一些能开船的人。等到那些北方的叛军上了船,战斗力必然锐减,能打的人恐怕不足半数。”
“团风镇的船只,常年没有检修,兵部也很久没有再造新船。就算霸州军夺船而走,少不了会有些倾覆搁浅,如此又要再去十之二三。”
“我说的可有错?”
陆訚笑道,“贤弟的本事,还用多问吗?”
裴元冷不丁的问道,“假如团风镇的战船被抢,霸州贼随波远去,一日顺流数百里,敢问陆公公可曾预备了足够的战船追击?”
“嗯?”陆訚笑着的脸一下子僵住了。
裴元又毫不客气的问道,“那敢问陆公公,那样一支人数不足、战力大减的队伍,别说操江提督、巡江御史、九江兵备这些人了,就连我的千户所全军出动,都能一举将他们覆灭,这不世的功勋哪还轮的着你?”
裴元盯着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的陆訚,“再问陆公公,若是如此,朝廷要你何用?天子要伱何用?”
*(不用怀疑,平定完霸州叛军后,在所剩粮食马草多朽腐不堪用的情况下,减价抛售变卖,户部仍旧回收了二十六万两银子。)
(本章完)', ')')